“奸細?”
尹蘿一邊摘著耳墜, 去拿幻容鎖。
新來的幾位婢女早在裴懷慎出現那刻就自覺退下。
物如其名。
幻容鎖外在是枚小巧通透的鎖,底部像模像樣地有個鎖孔。
裴懷慎道:“你易容的事,這幾人想要傳消息出去。今日閒來無事, 索性一起處理了。”
尹蘿立即了悟:
拿她當試金石啊。
怪不得當初在婢女跟前還要玩一招紅白臉。不是為了給她做威懾,是加深對她看重的印象,奸細才會覺得她易容的反常舉動有更大的價值。
聽見“十天不出澧苑”, 尹蘿就知道裴懷慎作假吻痕的用意,是要讓澧苑之外的人看見。
這十天, 他用障眼法去做彆的事。
沒想到還有招一箭雙雕。
尹蘿的目光由幻容鎖轉到裴懷慎身上。
暗金色的廣袖束腰長袍, 腰間玉帶鎏金隱隱, 墨發半束, 頭頂的冠飾也換了樣式。
從頭到腳散發著紈絝公子的信號,每一寸都是有錢人的特殊氣場。
臉上卻沒多少表情, 眉眼深刻淩厲, 頃刻劃開了距離。
他知曉尹蘿在打量自己, 便任由她打量。去桌上隨便挑了塊點心吃,自顧自地倒了蜜水, 咂摸片刻,又倒了一杯慢慢喝。
裴懷慎的身上看不出半分市井氣。
要不是尹蘿對遊戲裡見過的他印象深刻, 恐怕也無法想象他曾經能那麼自如地混在人群中,隨意地喝茶說話、打成一片。
回裴家的這幾年比之他在外的年歲不足半數, 他竟能完全地改頭換麵, 拿捏起紈絝公子範兒天衣無縫。
尹蘿內心生出忌憚,表麵不顯, 指間把玩著幻容鎖:“不怕她們將你不在澧苑的事透露出去?”
“也得她們能做到。”
裴懷慎無所用心地道,“沒有價值又自以為是,才會心急。”
這話像是某種暗示。
自再見以來, 裴懷慎對她基本是有問有答的模式。
不是信任。
反而更篤定她難以逃脫,才會這樣放心地告訴她一切。
裴懷慎放下東西朝尹蘿走來,手腕翻轉,自袖中摸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尖端亮光乍現。
尹蘿繃住了表情。
裴懷慎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怕我做什麼?”
他已經走到尹蘿跟前,微微俯身,說話間動作並未停下,另一手精準地扣住了尹蘿的手腕。
尹蘿條件反射地縮了縮。
隔著衣袖,灼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傳遞而來。
她與裴懷慎的距離隻有中間這張矮幾。
陌生的氣息緩慢充盈周遭,流溢強勢地侵略著領地。
尹蘿心懸起,直覺到危機,低聲道:“我是謝驚塵的未婚妻。”
敵強我弱。
隻能借助外力。
裴懷慎握著她的手鬆了鬆,幽暗眸底隨著眼簾掀起映入亮光,霎時熠熠生輝,恍如毫無陰霾:
“你不是蕭玄舟的未婚妻麼。”
他的話中儘是滿不在乎。
尹蘿冷眼靜看,道:
“既然如此,我讓你替我留意謝驚塵的護身法器,你為何不曾驚訝?”
裴懷慎一怔,繼而點了點頭,竟然心情頗好的樣子:“不錯,是我疏忽。”
他自言自語道:“酒果然會降低人的警惕。”
尹蘿催促道:“放手。”
裴懷慎沒動。
尹蘿的語氣從頭至尾都很平靜,甚至在近處刻意壓低了聲音,不會讓聽者感到命令或威脅。此刻她的聲調才驟然高了幾分,顯得有些急切無奈:
“你今日又沒喝酒,不曉得你的力氣抓得我很疼麼?”
裴懷慎道:“我可沒用力。”
放手,尹蘿猛地抽回。
袖口飄蕩,揚起一角卷邊。修士的目力強,刹那間便可看清。
一圈紅痕扣著她的腕子,凸起的骨節處多了另一根手指的印記,如點染了朱砂的畫筆不期然延展出格。
……這可真是。
裴懷慎收斂神色,終於將另一手拿著的事物亮出——
是枚鑰匙形製的物品。
隻有兩節指節大小,和幻容鎖材質一般。
鑰匙對準鎖孔,輕巧一轉,幻容鎖上逸散靈力,將尹蘿整個人包裹進去。
幻容鎖,鎖真容,幻象萬千。
唯有持鑰匙之人,才能勘破一切不必要的迷障。
在裴懷慎眼中,已是尹蘿原原本本的樣貌。
她將右手掩在左手下,戒備而不悅地盯著他,像隨時警醒著天敵進犯的某種動物。
這般情狀,裴懷慎不禁想起尹家初見。
‘登徒子’。
他假意伸伸手。
尹蘿便又往後躲。
“哈。”
裴懷慎愉快地笑起來,滿載笑意的音節短促溢出,很快便克製住了。
起身,邁著悠然自得的步伐離去。
尹蘿:“……”
多少是有點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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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的易容被去掉,在他人眼中卻還是假象。
換了一批婢女,尹蘿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這幾位都不怎麼說話的,恪守規矩、謹終如始。往常哪怕是對著她嘉蘭的身份“八卦”,都比這做起事來跟開了靜音的訓練素養來得有活氣。
“我無聊得很,你們同我說說話好麼?”
尹蘿如是開口,婢女們默契地放下手裡的活計,悄無聲息地圍攏過來,近乎整齊劃一地問:
“娘子想說什麼?”
尹蘿:“……”
好詭異的場麵。
“裴懷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