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尹蘿叫出這個稱呼,莫名的無所適從,套用告彆模板匆匆結束“任務”,“一路順風。”
近距離觀看,連睫毛都是金色的。
他一定有彆的血統。
眼睫倏忽抬起,那雙璀璨的眼眸透過垂紗,精準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大約兩息。
他轉身走了,甚至沒點頭。
尹蘿:“……”
好沒意義的一個道彆!
尹蘿火速回歸到自家隊伍,正好那三位掖雲天的弟子過來道謝鱗片的事,她見他們不大自在,順著問了些彆的,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哎!”
遠處,晏清瀾重重地歎了口氣,“我還以為祭酒得有點反應呢。”
身旁男人寵溺地望著她:“你明知祭酒不會動凡心,卻總是逗他。”
“他成日那不言不笑的樣子,我就看不慣。”晏清瀾撇嘴,“還以為他今日兩度放弓,是覺得人家姑娘說話中聽。”
“祭酒身邊不乏恭維奉承之人。今日高抬貴手,應當是嫌麻煩了。即便我們能勝,打鬥中讓惡蛟跑了或死了也得不償失。”
“也是。”
晏清瀾道,“但這姑娘有急智又大膽,確實不凡。要是祭酒第二箭射出,縱然沈歸鶴還擋得住,看他那逞強的樣子,肯定要受傷。”
……
“龍珠呢?”
回程路上,尹蘿提出疑問。
還是跟來時一樣乘坐馬車折返,但其他人已經不會再用“有必要帶一個傷員過來嗎”的懷疑眼神看著馬車了,趙安筠還興致勃勃地跳上來和尹蘿一起坐著解悶。
葉項明則在馬車外擠著沈歸鶴的駕駛位。
聞言,葉項明接話道:“應該就沒有那個東西吧,要麼就是惡蛟為了吃人故意編出來的。”
“龍珠的傳聞已久,如果是惡蛟編出來的,怎麼現在才動手。”
尹蘿徐徐陳述,“真的沒有龍珠,整個村子的人為什麼都言之鑿鑿呢?”
“嗯……”
趙安筠想了一陣,“會不會是惡蛟怕龍珠照到自己在海中的身影,所以特意偷走,方便行凶?”
“不對。”
跟著馬車走的一位掖雲天弟子道,“它既然能到岸上來偷走所謂的龍珠,那麼殺人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舉。”
眾人陷入沉思。
尹蘿敲了下靠前的車壁:
“沈歸鶴?”
一直未曾言語的沈歸鶴道:“拿走龍珠的應該不是惡蛟。”
尹蘿:“惡蛟是替死鬼?”
沈歸鶴:“也可能是故布疑陣。”
尹蘿靠回車壁思索。
“……”
趙安筠看了看尹蘿,又看向那從未掀開過、卻分毫不阻礙這兩人交流的車前簾,恨不得馬上跳下去和小夥伴激情討論百八十回合——這兩人的默契為什麼有種難以插手的感覺啊!
趙安筠他們在照漁村不止一日。今天這麼大陣仗,幾個村民上前詢問情況,知曉海底有惡蛟,一番驚疑不定的感歎後,便問他們有沒有找到龍珠。
這麼真情實感就更證明“龍珠”是真實存在的。
尹蘿一口氣喝完了瓊海花熬成的湯汁。
沈歸鶴坐在她對麵,略為躊躇。
“我——”
“那就多留幾天吧。”
尹蘿截斷他的話,唇角染了一點瓊海花汁液的深紅色,被她隨手抹去,“不弄清這件事,或許整個村子都要處在危險中。”
沈歸鶴眉心鬆了些許,仍然沒有如釋重負的神色:“我會儘全力查找禁術,給你一個結果。”
尹蘿眨了眨眼,道:
“本來也不是你該做的,儘力而為就很好了。”
沈歸鶴的表情錯覺般凝固了一瞬,他緩緩垂下眼:“我與小姐的某位故人,是否長得有些相像?”
“……”
尹蘿愕然地望向他。
“是沈某魯莽。”
沈歸鶴起身致歉,走前還帶走空了的碗。
整個村子都籠罩在沈歸鶴未啟動的咒法中,挨家挨戶埋了張符篆。
他這個法子確實穩妥,但……真的挺不考慮自己的。
啟動這麼大規模的咒法,他肯定要久違地放血;寫符篆也不是隨便揮兩筆就成了的。
鑒於先前那場對話,尹蘿不好去勸他,勸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入夜後,尹蘿和趙安筠幾個湊在一起閒聊。
從路上見聞說到宗門內同門的糗事,氛圍輕鬆歡快。趙安筠注意到尹蘿很少說話,以為她插不上話會無聊,便將話題引到了今日所見的人身上,算是他們和尹蘿都能參與的話題。
“所以祭酒不是晏清瀾的正夫?”
尹蘿聽著聽著問了一句。
趙安筠:“?!”
葉項明直接嗆了口水。
“啊,這個……”
柳澤雨相對鎮定,“祭酒實則是南洲至高無上的一種身份,若以王朝論,便是沒有帝王情況下的國師。南洲信奉月亮,認為有月神的存在,那才能算是帝王的位置。”
他圓融地道:
“南洲與外界接觸的年份不長,我是在家中聽長輩提起,他們也是聽我說的。大多數人對南洲不了解,是很正常的。”
“對對!”
趙安筠跟著點頭,補充八卦部分,“祭酒的選拔據說非常嚴苛,被選中之人一生都要獻給月神,保持身心純潔,拋卻情愛。彆說嫁娶了,像方才那樣揣測他與彆人的話都是不敬的。”
尹蘿:“……”
這什麼聖子設定。
“他的眼睛為什麼是金色的?”
尹蘿問。
“貌似是完成就任祭酒的儀式後就會這樣,南洲人稱為月神的賜福。”柳澤雨擰著眉毛,表情有點糾結,“這個說法無從考證,南洲人對祭酒十分崇敬,從他們嘴裡打聽這類事很難,外人又進不去他們的就任儀式。”
賜福。
另外三洲還在修真本順便走世家爭奪線,就你南洲在西幻本裡是吧?
光看那個打扮,還以為你們是苗疆本!
月過中天。
白天經了折騰,再大的八卦勁頭都熬不住。屋子不多,趙安筠和尹蘿睡一間,帷帽已換了麵紗,不妨礙入睡。
將要睡熟,地麵毫無預兆地震顫起來。
尹蘿和趙安筠幾乎同時躥起。
“姐姐你彆慌!”
趙安筠按住尹蘿的肩膀,瓊海花的療效好,也沒到一夜之間就能恢複的程度,師兄特意囑咐她看著點,“師兄讓我護著你,彆怕!”
“……好!”
尹蘿心情難以言喻,感動地握住了她的手。
打鬥的動靜持續了一陣,停下後又在另一處響起。
“聲東擊西。”
尹蘿腦子裡冒出這四個字,就見房間地麵下鑽出一個黑黑的影子,迅速捆住了她的四肢,離地舉起。
影子凝出實體,居然真的像是龍的模樣,但隻有一隻角,細看就會發現有些不倫不類。大片的黑色覆蓋下,能依稀辨認出曾經的青色。
“好多怨氣……”
巨大的龍頭要撐破房頂,噴出來的氣息劇烈而不規則,將尹蘿的麵紗都吹歪了,“吃了你,我就能如願以償!”
也許是死太多次了。
對死亡的畏懼被線索信息串聯的恍然替代。
尹蘿想起她在尹家花園和謝驚塵說話時,被伸出來的藤蔓絆倒了。
當時謝驚塵說是因為她身上沾染的妖氣。
如果不是呢?
怨氣,也會催生吸引樹魅的。
——尹蘿這具身體裡全是不為人知的怨氣!
這個結論讓尹蘿後背驟涼,腎上腺素莫名其妙地飆升,她在似龍非龍的獸類瞳孔裡清楚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和趙安筠當機立斷扔出去的信號。
信號彈炸出聲響,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張開。
與此同時,房間內外埋下的符篆迅速燃燒,結成無形的火焰絲線,製住了粗壯利齒咬下的動作。
整條“龍”的身軀都在暴躁掙紮,卻死活不肯放下尹蘿。
尹蘿:謝謝,腦漿都快搖勻了。
“嘭——”
屋頂被猛地劈開,劍意震蕩,鋒利冷光在夜色間炸開一片雪色。
沈歸……沈歸鶴現在沒有佩劍的!
危機感在瞬間達到了頂峰,尾巴將她甩出去的片刻,尹蘿死死地按住了要從臉上飛落的麵紗。
視野內一個白色身影晃過。
那道身影似乎有過來接住她的傾向,尹蘿更先墜入另一個懷抱。
兩方幾乎是錯身而過。
“沒事吧?”
沈歸鶴的聲音裡有明顯的喘息,“是我來晚了。”
尹蘿不敢開口,隻搖了搖頭。
沈歸鶴以為她被嚇到,將她扣緊了些,單手結出咒法,抬眼,看見對麵的人,愣了一愣。
“偽龍。”
背後那道聲音一出,尹蘿更是僵直了背脊,便沒有發覺沈歸鶴的身軀也近乎凝滯。
另一道聲音從側邊由遠及近而來:
“兄長?”
……怎麼蕭家兩兄弟都來了?
一個都難跑還來倆,戰力翻倍。
要命啊。
“不必遷移。”
蕭玄舟的聲音少了幾分往日的溫和,殺伐決斷,“沈公子,你以咒法鎮壓,我可就地斬殺。”
沈歸鶴的回應簡短:“嗯。”
趁沈歸鶴變換位置,尹蘿餘光瞄到這雙生子一左一右地淩空而立,俱著白色衣衫。
簡直複刻白無常,還是雙人份的那種。
尹蘿渾身一個激靈,把腦袋深深地埋進暗處,力求降低存在感。
於打鬥輾轉間衣裙翻飛,尹蘿的這身衣服不是束袖,難免被吹起弧度,露出一小截肌膚。
外人眼中的謙謙君子、如玉澄靜,蕭家的雙生子模樣無二,衣著相仿,此刻如出一轍、毫不避諱地盯著這截皓腕。
正牢牢懸掛在他人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