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慌忙地翻找:“有、有的!”
計如微:“不必——”
尹蘿毫不留情地對侍從道:“給他塞進去。”
侍從:“這……”
“難不成看著他把自己作死?”
尹蘿斷然道,“你怎麼跟計家交代?”
計如微從未受過如此待遇,眼睛不知是忍著咳還是氣紅的,弗一啟唇便又是一口血。
這下兩邊人都趕緊上來幫忙。
守二原本是偷偷注意著另外三位侍女的神色,擔憂她們會在謝驚塵麵前如何講述這件事。
當下大驚失色:完了,我們家小姐把人氣吐血了。
“你們在做什麼?”
兵荒馬亂之際,謝驚塵不辨情緒的聲音傳來。
目光正瞧著挨得有些近的兩人。
守二臉色一白。
尹蘿回首,看見謝驚塵招了招手:
“計先生吃了藥還在嘔血,我不通曉醫理,是將人送回屋中還是直接請醫師過來?”
她聯想到的是車禍等情況人吐血不能隨意移動,搞不清楚計如微在蒼溧海上傷了多重,治到現在狀況又壞下去,除了喂藥鎮定不敢輕舉妄動。
謝驚塵擰眉上前,將尹蘿隔開,搭上計如微的脈,在他胸口處點了幾處大穴,對侍從道:“送計先生回去,請周醫師和林醫師看診。”
“來者是客,計先生前來養病,你勿要本末倒置。”
侍從一個激靈,連聲應是。
尹蘿籲了口氣。
謝驚塵拿出帕子擦拭她手上、袖口沾染的血跡,神色不妙。
“你的事處理完啦?”
尹蘿著意輕快地道,“那我們要回去了嗎?”
往日謝驚塵通常會應了這個台階,這次卻沒立即搭腔。
“去換身衣物。”
謝驚塵道。
尹蘿看看他,同他一起走,道:“你給我的人和守二都在旁邊,沒有走開,見計先生病重總不好視而不見。”
謝家以陣法見長,主宅所設陣法說是全天下最牢固的所在也不為過,能在梧桐苑設下的三重陣法防止移魂之術,這裡不會沒有。
謝驚塵道:“我知。”
他語氣克製:“計如微為何送你竹音?”
“修習一場,新婚贈禮。”
尹蘿道,“他最得意的法器中,竹音尚且排不上號。”
竹音隻是做得早,被計如微隨身帶著這點是遊戲視角,時不時便拿出來饞她一下,合理懷疑正是為此計如微才總帶著,這個世界線上他多了個“摯愛”,沒有她的存在。真論起來,使計如微揚名的法器叫鸞枝,殺傷力更大的還有落雁,枚不勝舉。
謝驚塵步伐停下:“計如微性子僻靜,不好與人交往,為何會教導你修習煉器?”
計如微同尹家的約定沒有達成,自然收不到尹家謝禮,於泛泛之交,給過了法器的圖紙已經仁至義儘,還在病中不吝教導。
她能在初見時便默契知曉計如微的所需。
連棋風都處處沾染。
他容了那些無可更改的過去,不代表要容忍過去中的人、接受她不為人知的再度垂青。
尹蘿眼神倏爾移開,她聽懂了謝驚塵的弦外之意。
她自然知道謝驚塵在指什麼。
從尹家聞到她身上的妖氣,客棧再遇,途中種種乃至照漁村撞見,樁樁件件都將事情往某個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
曾經她不解他的情意由來,思索間總有惴惴不安,原來源頭在此。
他一字不提過往,卻在今日認為她和計如微有私情忍無可忍。
她和計如微確實有過往。
但那都是五次輪回之前的事了,她無法他闡明,連姬令羽的事都說不清。
有了那樣的開始,他心底究竟是如何看待尹蘿這個人的?
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還是更甚?
他眼中所見,原來一直是這樣的。
尹蘿一瞬間渾身發冷。
-
婚期定在九號,是本月最佳的日子。
這種事是扶仙門的擅長,由於傾碧和扶仙門的關聯,並未依例問詢,反倒是謝驚塵自己對著天象算了算。
“尚可。”
尹蘿驚異於他也會看天象,化風閣上相見,還以為他隻是借助地勢在改陣。
“部分陣法也需
結合四時天象。”
謝驚塵道,“簡單識彆天象是修士啟蒙課程。”
尹蘿:“避免禦劍的時候飛太高撞到雷?”
謝驚塵:“……”
他筆下一錯,寫廢了一張請帖。
謝家長子成婚,宴請賓客無數。其中關係親近的長輩親屬,請帖則要新人親手來寫。
尹蘿說了聲對不住,將一杯熱茶放到謝驚塵手邊。
她的毛筆字沒練出火候,當初都是模仿著蕭玄舟那幾個字在寫,請帖這事隻能交給謝驚塵。
嫁衣、配飾都妥當了,謝驚塵拿來一堆請帖,她便在旁邊揣了本書。
多日以前的事恍若沒發生過,了無痕跡地隱匿了。
尹蘿看書的間隙往右側瞅了一下,發現謝驚塵寫字的速度有點慢,她有點意外,盯著看了會兒,確實如此。
謝驚塵給人的感覺固然持重,卻非溫吞徐緩的性子,往往一擊中的,頗有雷厲風行之感。
“破綻”原在寫字這項事上。
“要不要我幫忙?”
尹蘿試探地問。
謝驚塵遞了張請帖給她。
寫完後放在一起。
這個忙也不是非幫不可。
尹蘿把自己那張請帖偷偷地放到自己左手邊,被謝驚塵自後背繞過去逮到了,壓在他那方。
尹蘿探頭去看。
謝驚塵抽出本冊子放到她麵前:
“薑韋昌的字輕盈靈逸,適合你學。”
尹蘿:“……”
反正書也看得膩味了,那就練練打發時間。
練到手酸,便又撿起書本,熬到後來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她的氣息均勻緩慢。
謝驚塵這才側首看她,半晌,將那張請帖同她寫的字放在一處。
她的字乍看無章,卻已有了不明顯的行韻。
不知是同誰學的。
謝驚塵放下請帖,複又收到了盒子裡。
任是誰在她筆法間留下的痕跡,他都會一一抹去。
綏遊和關嶺隔得太遠,類似這種情況,尹蘿從梧桐苑出嫁是沒問題的。
按理,出嫁當日至少要有一位家中人送嫁出門。
尹飛瀾先前信中說最晚八號會到綏遊,卻遲遲不見人影。
尹蘿擔心尹家出了變故,謝驚塵道關嶺外有裴家和他的人手,若有變故會第一時間通知。
按照禮儀,出門的那小段路謝驚塵不能隨行。
謝驚塵回家中借了人手沿途結陣。
謝夫人初初聽聞,驚愕不已,沉默稍許後卻幫著說服了謝家主。
平心而論,謝夫人並非是對尹蘿、對這樁婚事多麼滿意,可婚事既成,是謝濯鐵了心要娶人家,出嫁的禮儀便得周全。
不僅是所謂的謝家顏麵,而是女子出嫁本就是重要的一件事。
那日質問他鎖魂之事,他言則擔憂尹蘿安危,今日看
這陣仗確鑿不虛。分明是個神鬼不怕的孤傲性子,如今患得患失成這樣⑽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謝夫人好奇之餘,不免感歎。
便也明白了,確實是自己的兒子更急於成婚,迫不及待要栓住人家。
……
出嫁當日,守二趁著尹蘿上妝時委婉地安慰她。
尹蘿拍拍她的手:“你不就是我的娘家人嘛。”
守二歎了口氣,又馬上憋了回去,改口道:“煩擾不侵,諸事無憂。”
這話尹蘿和蕭玄舟結婚那次也聽過。
算起來這是她第三次成婚,要說正兒八經那就是第二次。
在眾人的簇擁下出門,尹蘿左右看看,身側的守二示意她目視前方。
平安無事地走到花轎前,一隻腳踏進去,陣法被侵入從而反製的壓迫感遞次傳來,掀起風浪。
果然來了。
這是尹蘿的第一想法。
她就知道不會這麼順利。
來者裹在一身黑袍裡,看不清麵容,尹蘿看見他手中的那把劍,陡然間毛骨悚然,直覺這就是第四次殺她的那個人。
逮著人結婚就殺是吧。
死變態!
多重法陣層疊展開困縛黑袍人,光暈大作,一片白茫之間,身著婚服的謝驚塵抱琴淩空而來,信手一撥便是錚然殺招。
紅衣飄揚奪目,阻攔了黑袍人的去路。
另有幾人緊隨其後襲向尹蘿,看裝扮是黑袍人帶來的。兩側暗中護衛跳出,將其團團圍住。隊伍中有異動,觀禮的人群中也現出一道人影,兩邊俱是奔向尹蘿,發覺意圖後,後者毫不留情攻向尹蘿。
尹蘿:“?”
你們不是一夥的?
有幾方要搶尹蘿啊?
這短暫的混亂讓尹蘿身邊的簇擁團團圍住得更結實,她安心看向前方。
黑袍人的修為很高,謝驚塵竟落了下風。
畢竟是綏遊地界,很快便現出不少幫手。
尹蘿的心到這兒才將將安定了:這次應該是能通關了。
眼前景物突地扭曲,尹蘿敏銳地要喊人,未能有張口的機會,頭重腳輕地再睜眼,就到了另一個地方。
準備得如此周全,連凶手都要抓到了,唯一的變數——
尹蘿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人,險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計如微。”
冰絲垂落,露出那雙沒有焦距的銀灰色眼眸,伸出的右手指尖沾染著星點血跡,妖異虛弱,全然想不到他會是那等待到最後的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