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疏勒曾同屬疏勒。後來以漠河為界,分裂成以南的南疏勒,和以北的北疏勒。
那位有活羅刹之名的漠北小狼王,正是北疏勒人。
沈知鳶不太記得他叫什麼了。
她住在上京,周圍人都喜歡叫他小狼王,不單因著北疏勒以白狼為圖騰。
小狼王是北疏勒先單於的獨子。
南北疏勒是世仇,征戰不休。南疏勒投降大齊後,更是仗著背靠大齊,這些年搶了北疏勒不少地。
數年前,北疏勒戰敗南疏勒,他當時年僅七歲,雙親於戰場亡故後也從部族中悄然消失。大概過了七八年才重回部落,卻是由白狼護送而來的。
聽說失蹤的這些年,他曾與白狼同吃同住。整個北疏勒的白狼,都聽他號令,由此才獲“小狼王”的名號。
可許是與狼待久了,這位小狼王性子也沾幾分狼的野性。
傳聞裡,他喜怒無常,殘暴肆虐。會將人肉片片剜下飼狼,也會以人脂為膏、以人皮作燈,更是用慣了油煎烹煮之類的酷刑。若是得罪了他,能死都算幸事。
沈知鳶熟識的宮女每每遇到孩童啼哭不止,都會說“那小狼王專吃愛哭的孩子”,效果立竿見影的好。
傳聞大多半真半假。
沈知鳶不太信這些,此刻卻不由自主想起這些事,眉目緊鎖,烏睫顫得飛快。好像有點對應上了……
腳步聲慢慢停在她麵前。
“再不醒你就彆醒了。”
少年帶笑的嗓音在近處響起。
脖頸一涼,沈知鳶片刻不敢耽擱地睜眼。
都還沒完全睜開,臉突然被輕輕捏住。布著厚繭的指腹沾了夜晚寒意,冰冰涼涼的,她打了個哆嗦。
“不用這麼緊張。”
少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臉漫不經心笑道:
“我還沒打算殺你。”
沈知鳶猶豫半晌,才小小聲地道:“謝謝。”
畢、畢竟她當年差點被拿宮女泄氣的鎮南王活活打死,相較下來,還是暫時活著好點吧……
“謝謝?”
不曉得這話哪觸到他,少年突然哈哈大笑,唇邊隱約瞧見兩顆小虎牙。
“不客氣。”他彎著眉眼,又問她,“你叫什麼?”
沈知鳶立刻應道:“沈知鳶,知道的知,鳶尾的鳶。”
怕他不懂,還挑簡單的詞解釋。
少年“唔”了一聲,微歪腦袋,眸裡映著彎彎的月牙:“知道啦。”
他也扯過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寫下幾個字:“祁酩舟。”
應該是他的名字。
沈知鳶反應過來,竟然是大齊人的名字。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模樣也不完全像疏勒人,有幾分漢人的精致。加上說得流利漢語,很可能爹娘有一方是大齊人。
這下,沈知鳶又拿不準那小狼王是不是他了。
可說多錯多,沈知鳶垂睫輕輕點頭,沒問,也沒想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
不遠處,那頭白狼已經叼著自己的狼崽無聲息消失在樹林邊際。
很奇怪的地方。
這頭是荒城,黃沙遍地;那頭卻是青蔥的樟子鬆,草木搖曳。
“二位是?”
身後突然傳來蒼老徐緩的嗓音,也是疏勒語。
握著她手的力度一鬆。
沈知鳶立刻將手抽回來,往回看,是個鬢發花白、拄著拐的老者,身披領口鑲絨的大氅。皮膚枯槁,眼球微微突出,目光卻是不輸年輕人的銳利。
他的拐杖很奇特,鷹頭,旁邊卻垂著各種珠飾羽毛,當啷作響。和磚瓦撞擊的聲音也是,重的不似尋常拐杖。
一見沈知鳶,老者神色立刻露出幾分複雜。
“回來了啊。”他說。
沈知鳶卻以為他在和祁酩舟說話,沒應聲。怪的是,祁酩舟也在看她,沒應聲。
老者卻並不在意,溫吞吞道:“我叫元木。要過夜的話,你們倒是可以在我那兒呆一晚。”
他不曉得怎麼就換成漢語,腔調不太對,可咬字吐詞都相當清晰。
這事沈知鳶做不了主,她當然低頭,一聲不吭。一旁祁酩舟已經笑著應好:
“多謝您。”
石門轟然而開,地麵揚起塵土。
元木帶著他們熟練穿過荒城廢墟,鷹頭拐挑開擋路的石頭。
行了一裡左右,陡然出現間石頭壘起的房屋。範圍不小,砌得很牢,在寒風中巍然不動。剛才的動靜,都是開門帶來的。
“這城裡隻剩我一人了。遇著迷了路的旅者,我通常都會讓他們在這住一晚。不過也有很長時日沒人來了,沒準備什麼做招待,抱歉啊。”
元木領著他們往裡走,又推開扇小門,“二位住這罷。”
北疏勒民風開放,沈知鳶又剛死裡逃生,已經不關心在大齊相當不可思議的男女主同住了。
“謝謝您。”
她很快換了疏勒語向看著她的元木道。
出乎意料的標準。
祁酩舟詫異看她眼,揚揚眉。
屋內空蕩蕩的,連桌子都沒有,僅角落兩隻木箱。正北向鑿開扇弧形的大窗,用不知什麼東西糊了一層,有點像窗紙,半透明,能隱隱看見外頭的青樹和彎月。
元木很快從木箱裡翻出兩床被褥,還有兩張疊席似的東西。一看就是要給他們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