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鳶。”他沒忍住笑。
好想戳一下。
他也確實這麼乾了。
沈知鳶被他戳得好痛,強忍著才沒躲。以為是多此一舉惹了他煩,卻突然聽他笑吟吟問:
“你要出去走走嗎?”
荒城之內還是荒城。
最有人味的還是元木的石屋。
大風吹來,卷著黃沙,沈知鳶不自覺一縮脖子。身後好像還聽見輕微的推門聲,像是有誰跟著他們一道出來。
沈知鳶想回頭看,衣領卻猛地被揪住。少年用近乎可以勒死她的力度,把她的衣領合得更緊了,正好止住她回頭的動作。
“你為什麼會穿這種衣服來疏勒?”他在真心實意好奇,“擋風擋沙擋寒它占哪一項?”
沈知鳶輕輕道:“我也不想的。”
就算當妾,她也是大齊送去的公主,喜服是大齊的樣式,自然不如疏勒服飾適應這兒的環境。
“不想下次就彆穿了唄。”
少年滿不在意地擺擺手,鬆開她的衣領。合實後,風沙沒再順著她的脖頸往裡灌。
和不和親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啊。
沈知鳶眉眼耷拉,咬著唇,突然輕輕開口:“那個……”
“嗯?”
“鎮南王的人,”她斟酌不好語句,隻能小聲道,“我會給你添麻煩的,你可以把我丟回之前的地方。”
她有記路的,從那裡回大齊應該沒問題。
“丟?”
少年腳步卻驟頓,彎彎眉眼,嗓音裡還帶著笑:
“暫時沒這個打算哦,沈知鳶。”
他抬手理著她鬢邊的紅珊瑚珠,笑吟吟的:
“我既然敢帶走你,就沒打算讓彆人帶你回去。”
在疏勒,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誰搶來的歸誰。馬匹糧草,人亦是如此。
他的意思是不要她走了。
沈知鳶又想起他最開始說過的“死和跟他走”,抿了下唇,不再說話,由他動著自己的衣領。
半晌,等少年鬆手往前時,她才匆匆跟上問:
“我們要去哪?”
“我們?”祁酩舟微歪腦袋,重複了下她說的這個詞,眉眼很輕地一彎。
“我們,”他話語微頓,散散慢慢道:“回來看看。”
看看這座他爹娘葬身的城池。
風勢漸大,少年側著臉,烏發被風牽動遮覆了眉眼。
他正好站在一片廢墟下,被坍塌的高樓陰影擋著,像被生生從人世間隔離的鬼魂。
沈知鳶不知道他到底要看什麼,順著他的方向望去,極目遠眺,也隻能看到風沙裡的一片荒城。
她本來不太糾結祁酩舟到底是不是小狼王的。畢竟沒什麼意義,難道她還能走嗎?
這會兒卻希望他不要是。
小狼王失蹤的那段時日太慘了。
慘得她聽到時,連帶和他有關的傳聞大半都不太相信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會有人專門抓了孩童去養成……殺戮工具。
他們會把劫來的、買來的孩童,六歲到十二歲不等,統統關進暗不見天日的高樓裡。遣人訓練,再用各種藥材從小改造這些孩童的身體,隻等時候到了把他們關進間屋子裡自相殘殺,直到剩一人為止。
這一人就是同批次最後的獲勝者,從此隻聽命於閣主,專為殺人而生。據說天下沒有他殺不了的。
實在慘絕人寰。
可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那麼多帝王君主怎麼就沒人管管?
沈知鳶一直都隻當個傳聞聽了。
風沙漫漫。
少年卻半點不在意。好像對這裡很熟,熟門熟路地穿梭在幾乎看不出形貌的街道上,目的明確地往哪走去。
可能確實如他所言,這座城以前很繁華。地基夯實,即使坍塌大半,也能看出這兒城池規模興許可與大齊的不夜城一比,居民自然也不會少。
現在卻隻堆滿了廢棄物,一路可以看著很多生鏽斷裂的鍋碗瓢盆。就是大早上的,大鼠也敢明目張膽從他們麵前跑過。
有什麼東西被風吹卷到麵前。
沈知鳶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張沒有寫完的“福”字。紅色的紙被蟲蛀穿了,很快又被風吹走。
斷腿的黃狗不曉得從哪跑出來,一見他們,立刻一跛一跛往廢墟裡鑽,很快也沒了影子。
就在黃狗消失的廢墟上頭,成群結隊停著奇怪的黑色大鳥,泱泱如烏雲,赤紅的瞳仁一眨不眨盯緊他們,一股子不祥又陰森的氛圍。
風聲呼呼,穿過廢墟孔洞,比之前更像又更近的哭嚎聲。
七月晦日。滿城慘死,冤魂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