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往前行去, 愛惜地抱起懷中的古琴, 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上麵斷了的琴弦, 還有琴麵上綻開的裂痕。
他的神色已經變得有些冷冽,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東西。齊墨擦拭乾淨古琴上的塵土,又一路直往屋內, 走入裡間, 眼神落到那隻翻倒的茶盞上, 上前捏起, 放在鼻下輕嗅。
聞到了某樣味道, 齊墨眼神一沉。他懷抱古琴, 直接施展輕功, 往自己的院落飛掠而去。
已至十六日, 明月極亮, 月下的景物如撒銀紗,一道身影掠過明月, 如同月下仙人。
啪嗒。
齊墨腳下不慎,壓斷了一根樹枝, 他眼中已經帶上了隱約的怒色, 黝黑的眼底映出滿院燭火通明。
他的院落之中, 隻有十幾個護院, 齊間正大刀闊斧地坐在一樹桃花下,那是齊墨與蘇黛盈常常一起作畫詠詩的地方, 齊墨還特意打了一套青石桌椅。
此時此刻, 那石桌之上, 正點著一豆燭火,還有小酒一壺。地麵上還放著一個木箱子,齊間手中還拿著裡麵取出的畫作隨意翻看,同時細細地品著酒。
齊墨的身體都已經有些顫抖,他從樹上跳下,無視那一眾護院,眼神死死地盯著齊間手中的東西,快步走過去,冷聲道:“盈兒呢?!”
他第一次沒有在齊間麵前行禮,然而一向最是好麵子的齊間卻也是不在意,他輕笑一聲,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倒是比我預料的遲了些。”
“卻沒想到我這好兒子,還是個畫癡,”齊間將那副畫放到石桌上,冷笑道:“看看你畫的好美人兒,倒是真真活靈活現,未見已聞香。”
齊墨眼神冰冷,他一字一頓地重複道:“盈兒呢?”
齊間又笑了一聲,他淡淡看了齊墨一眼,又不由有些可惜——他這兒子倒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可惜了,這不是個女兒家,不然與那蘇黛盈一起送到宮裡去……
然而此時此刻,齊墨卻已經按捺不住了,他的手已經按到了他腰間的劍上:“盈兒呢!”
齊間眉頭一皺,直接喝道:“你這像是個什麼樣子!是想向你父親動劍麼!”
齊墨臉上已經冷若冰霜,他眼中甚至已經帶上了一絲殺氣,然而到了最後,他還是把手從劍上移了開,轉而又問了一句,“盈兒呢?我的盈兒在哪裡?”
“你的盈兒?”齊間又笑了一聲,他挑著眉毛道:“她現在可不是你的盈兒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儷妃娘娘。”
“儷妃?”齊墨一怔,隨後,他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緊緊攥緊了手掌,他又喃喃道:“……儷妃?”
齊間冷笑一聲,也不在與他多說,他道:“你隻消知道,蘇黛盈現在已經是當今陛下的儷妃,未來的皇後!你那些小心思,都給我好好的收一收,不然蘇黛盈和你,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砰!
他長袖一甩,油燈便被直直甩到了木箱之中,外邊的琉璃罩被摔碎,火勢借著燈油燃起,那木箱子馬上就成了個火堆。
一箱的畫像化為灰燼,齊間將手中的畫像也投入火中,火勢頃刻間便將那張畫紙吞沒,畫上的麗人也消失殆儘。
似乎他們以往的拳拳情意,都隨著著這一紙化為飛灰,再也尋不見了。
齊墨在院中站了一夜。
在聽到蘇黛盈進宮之後,他一身的血瞬間便冷了,冷得凝上了冰渣,讓他動都不能動一下,一股寒氣從腳下隻沒心底。
桃花萎了,嬌美的花瓣落了他滿身,整間庭院沒有絲毫人氣。
待到天邊一片紅霞之時,桃花樹下的少年郎才有了一絲反應,他抱著古琴,踏過那一地灰燼,走到了屋內。
地板與台階皆是未曾洗過,落上了斑斑血跡,齊墨閉了閉眼,又睜開,眼裡已經變得極冷,他這個人也變得極冷,冷得似是九月裡的雪。
他一路行去,隻看見了一地狼藉,院裡熟悉的侍從皆被斬殺,似乎是在滅口一般。
那些人皆是何氏舊仆,這麼做代表著什麼,讓齊墨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他眼裡甚至有一絲血色,麵上明明毫無表情,卻讓人無端覺得壓抑無比,甚至有些悲痛之意。
他又在房中精立良久,等到他再睜開眼時,整個人已經看不出一絲外泄的情緒,像是一塊北地玄冰,再好的劍,也難以在上麵留下一絲傷痕。
他一路往齊間的院落中去。
此時大多人還未曾起身,這一日也不是齊間上朝的日子,齊墨一路暢通無阻,等到到了齊間門口,才被人攔下。
“讓開。”齊墨吐出兩個字。
他的眼眸極為沉靜,像是一潭死水一般難有波動,他的氣勢又極為冷冽,似乎已經打磨好的,見過血的刀劍。
那守門的護衛不由倒退了一步,然而他又察覺到這樣似乎是一種懦弱,於是又上前了一步。
齊墨沒有猶豫,他抽劍,一揮,一顆腦袋就骨碌碌地滾在了地上,溫熱的血濺在了門板上,還有一些濺在了齊墨臉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