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自刎,意味著又有一大批宮人要遭殃。
無論他們有無在造反中出力,沒能阻止主子自刎,都是不爭的事實。
宮內混亂一片,直至太後出麵主持大局才穩定下來。
從獵場歸來的皇後細細詢問了一遍事情經過,明白了事情原委:
德妃定是發現了自己的計劃敗露。對她而言,與其淪為階下囚,不如一走了之。
像她那樣氣性高的人,定不樂於讓旁人來裁決自己的性命,於是乾脆一刀了結了自己。
……隻是,要可憐了那些追隨她的宮人。
想到這裡,皇後輕歎一聲,道:“君子以赦過宥罪。”
人心浮動之時,皇後的一紙懿旨傳遍後宮:
除卻那些協助德妃做事的知情者外,剩餘的宮人可入南山苑潛心悔過。
此令一出,宮人們的感激之言無可言表。
走至何處,都能聽到宮人們對皇後由衷的讚揚。
“多虧皇後娘娘,多虧吉貴人。有了南山苑,咱們終於不用犯了點小錯就被打發去慎刑司的生活了。”
“你聽說了嗎?明年尚宮局新加了考核製度,咱們也可以做官了。”
“你才讀過幾本書,也做起當大官的美夢了?你以為你是朱太醫啊。”
“我雖不比不得朱太醫,卻勝在勤快刻苦。你看著吧,明年錄取名單上一定有我的名字。”
一牆之隔,朱晗菲微微翹起嘴角,邁入了室內。
德妃自跟隨太後禮佛以來,就放棄了自己原有的宮殿,住進了慈寧宮佛堂邊上的小院中,做足了不染世俗的姿態。
而朱晗菲此時此刻,便站在小院的西居室中。
她將手浸入一旁的清水之中,麵色沉靜,仿佛床上痛苦的嘶吼聲和她毫無乾係。
“你……好生……歹毒!”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朱晗菲拿過一邊的絲絹碎片,細細擦過自己指甲縫中殘留的藥水,再將布料丟進角落裡的炭盆中。
噗嗤。
輕輕的一聲,火勢驟然拔高,吞沒了所有的痕跡。
而床帳之內,傳來女子無力的嘶吼。
她的聲音沙啞至極,像是三日未進過一滴水。
屋中有股無法忽視的潮濕氣味,仔細聞來,源頭竟是床上的被褥。而床帳不透氣,又將這股子味道全然鎖在其間。
“你要做鬼?正好。”朱晗菲擦乾了手,輕輕一笑。
她眸中光芒冷冽,“隻殺你一次,我正嫌心中不夠暢快。不如這樣罷,待我化身為鬼後,你我二人再鬥上一場。”
“李談姬,活著時,你鬥不過我。莫非你死後,還能翻身不成?”
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被宮內眾人遺忘的李貴人。
德妃曾親自出手,在坤寧宮中將她保了下來。
如今德妃自刎,李貴人失去了最後一座靠山,被眾人遺忘在德妃的小院中。
她昔日對下人狠毒,以至於到了今日,竟無一人願意繼續跟隨她。
李談姬在床上繼續用各種惡毒的話語詛咒朱晗菲,全被朱晗菲當作了耳邊風。
“你以為……你是在實行正義嗎?哈。”
床上的女人形如枯槁,雙頰深深內陷,臉上最為豐滿,是那一對因憤怒而瞪得滾圓的眼珠。
“朱晗菲,你,你的姐姐,和你的父親一樣,都是一群蠢貨……哈哈,哈哈哈……活該被我李家取而代之。”
李談姬神色近乎瘋癲,“……你找錯人啦!你姐姐是我殺的沒錯,可光憑我一人,哪能在銅牆鐵壁的臨華殿中下得了手?”
她咧開嘴,從喉嚨中發出嗬嗬的笑聲,“若沒有林伊婉的指示……我為何要殺了你姐姐?”
饒是被藥物折磨成這副樣子,李談姬也不死心,要將臟水潑給林貴妃。
朱晗菲聽完她的長篇大論,嘴角卻泄出半分諷意。
她的心裡自有一杆秤,哪裡會被李談姬兩句挑撥離間的話語亂了心神。
若林貴妃真是那般善妒之人,第一個就容不下吉貴人。
又或許她曾經是。但在吉貴人入住臨華殿之後,林貴妃早已改頭換麵……不,應該說是,做回自己了。朱晗菲更正了自己心裡的措辭。
“是我的過失。我忘記告知你,李監正與白將軍合謀造反失敗,如今已下天牢了。”
朱晗菲向養心殿的方向行禮,做足了表麵動作,“幸得皇上睿智無雙,明察秋毫。大理寺在翻閱以往檔案之時,查出我朱家是受你李家誣害。皇上聞訊,親下旨意,為我朱家昭雪,已還我朱家百年清明名聲。”
“如今,我與姐姐是忠臣之後。而你,才是真正的罪臣之女。”
隔著床簾,朱晗菲的聲音平靜無起伏。
床上的李談姬聽了這番言論,裝出來的硬氣頓時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