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翹眉梢微動。
她不想走神，可是還是在動作的那一瞬間想起休息兩天時間裡發生的事。
她在家裡的訓練室裡對著虛擬蟲族試驗新改的動作。
哐當一聲摔下來，發現何秋站在訓練室門口，手扶著門框，手腕上還貼著舒筋活絡的膠布。
聽阿姨說那東西早就沒用了，但何秋養傷的時候貼慣了，有的時候動作強度大，還是會貼著。一塊膠布都能影響一個動作的細微程度。
洛翹當時雙手撐在地上，隨意和何秋打了個招呼，就準備站起來。
“你不會認輸了吧。”何秋語氣淡淡的，沒有任何對自己這個表姐的尊重，雖然態度已經比當初好很多了。
洛翹還以為她受傷後會和自己老死不相往來呢。
洛翹偏過頭，很短地“啊一聲，語氣上揚：“你說盛矜。”她撐著地麵站起來，拍拍手，笑眯眯：“江山代有天才出啊。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何秋：“洛阿姨說你拒絕了歸隊訓練，我不知道你們隊的指揮怎麼配合你的，但是如果你輸了，就不可能再在聯賽上和我比一場了，對吧？”
何秋上前一步，膠布貼著的手腕更加貼緊門。毫無預料的，洛翹想起何秋當時摔在門邊上的表情。
何秋當時其實摔得很重，渾身都是機甲碎片，眼角是紅的，眼裡卻是一片漆黑冷漠。
洛翹很確信，她和盛矜的天賦，都要遠遠高於自己。所以何秋說這話，她隻抬頭看了眼訓練室的圓頂，沒有回答。
何秋轉頭走出訓練室，頭也不回：“如果你這麼弱的話我會單獨租一間訓練室把受傷的事了結的，水平不夠就不用約在聯賽賽場上了。”
洛翹抱著手臂，側靠在弧形牆壁上，語調懶洋洋的：“即使繁星變強了，黑石也不至於聯賽也進不去吧，聯賽可有兩支隊伍，可以出場。”
她沒把何秋的話放心上。
何秋卻說：“那你也做不了這個核心了。”
洛翹一頓，慢慢抬頭看過去，何秋已經走開了。洛翹撐著腦袋，在那天的訓練室裡待了很久，比賽開始前還是和蔡蔡說了和何秋的對話，蔡蔡隻是拍拍她肩膀。
“她說得其實沒錯，一個核心如果都不能為隊伍開路，不能為勝利做出保證的話，確實是和沒有沒什麼區彆了，”但蔡蔡卻笑眯眯的，“不過，這個失去鬥誌的人永遠不會是你，對吧？”
洛翹說不清那種情緒是什麼，揚眉，“我隻是輸了一場而已。”
蔡蔡卻看著她，慢慢說：“是啊，隻是那一場而已。”
隻是一場。
洛翹猛地蹬空加速，從遇到盛矜之後她似乎格外偏愛這種正麵進攻的方式，速度和力量相結合，而且剛蹬起便波及到周圍白霧——
她的機甲被白霧包裹了，看不清她的動作方式！
“洛翹率先發動了攻擊！即使盛矜攻擊的時間選的非常好，洛翹也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個出現之後就未嘗敗績的四大二級機甲兵之一實力其實足夠過硬，如果不是盛矜，她很有可能還坐擁第一核心的位置。”
李娟：“黑石是洛翹一手拉拔起來的，可以說早期的黑石如果不是有洛翹這個核心，結局可能會和沒有盛矜的繁星一樣，隻能靠指揮戰術強撐，但再過幾年，指揮也結束培養後，就會陷入凋敝境地。”
盧博接話：“沒錯，這樣來說，和晨曦相比，盛矜和洛翹更像是宿命的敵手了，因為她們肩負的職責都是相似的。”
兩台機甲已經極限靠近了，連熱武器都失去效應，觀眾隻能靠分析儀器仔細去分辨白霧中的攻擊和防守動作。
李娟卻話語一轉：“其實如果是一年前的洛翹和黑石，說不定還會因為繁星的突然崛起而感到挫敗。”
“黑石沒有繁星的底蘊，能在沉寂那麼多年後連續殺入區賽已經很不容易了，洛翹加入後更是一度逼入聯賽邊緣，如果說繁星是沒落的強校，那黑石就是一直在聯賽入口處不甘徘徊的幽靈。
洛翹和蔡蔡這對組合，讓黑石出線的幾率提到最大，但偏偏，盛矜出現了。”
周森很能理解：“如果黑石還沒有過去的成績，鞏固他們的信心，沒有洛翹這個堅強的核心一路高歌，說不定剛剛起來的黑石真的會被繁星打垮。”
自己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夠到這個名次。和隕落的巨人隨便提振，便有了和他們比肩的實力，是最打擊人的。
可黑石已經經曆過了。之前的球賽，洛翹被淘汰黑石才一路潰敗，而現在僅僅是區賽。
“一年前的洛翹可能因為心理不夠平和，失去該有的穩定，但現在的洛翹已經是黑石的殺手鐧，是絕對的攻擊主力，她絕不可能也不會因為一點挫折就放棄向前。因為，她已經是黑石倚仗的王牌核心了。”
當一個主攻核心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另一個主攻，或其他的副攻取代，當她可以作為一支隊伍最頂尖的戰力阻攔敵人時，她就已經是王牌了！
李娟語氣飽含讚揚：“洛翹是一個成熟的攻擊手！即使不能做到場場壓過盛矜的戰績，也絕不會讓盛矜順利通過！”
黑石的粉絲：“啊啊啊啊啊沒錯那是我們核心啊！！！”
“洛神加油！乾掉繁星啊啊！”
洛喬把帽子拿在手裡，摸著邊緣笑了笑。被一個才學了一年的學妹打敗，被她在身體狀態不佳的時候壓製過去，很難受吧。可是洛翹，這就是機甲比賽的一部分啊。
你要習慣，去學習，去收獲，然後讓你的學妹見識到她或許意識能夠跟上，但身體現在還不能跨越的地方。那就是你贏的機會。
近戰兩台機甲快得幾乎分不出殘影的歸屬！
白霧本來很快就該散開，但卻被機甲動作帶得到處攪動，如飄搖的雪花，根本沒有下落的機會，因為一直被極限速度帶起！
但解說的設備更清晰，眼睛也更厲害，宋梅子快速發言：“盛矜的速度開始對洛翹形成了一定壓製！她應該先一步觀察了地形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位置——”
周森：“這在實戰中應該是指揮做的事，但不論是蔣熹，盛矜還是其他優秀的機甲兵，都很擅長對地形的李穎和判斷，這確實是當代軍校生必修的功課。”
盧博看得心跳加快，但努力穩住節奏：“是的，雖然不是學習了地形利用就能成為優秀的軍校生，但優秀的機甲兵卻一定具有這樣的素質：細致入微，一舉擊潰！”
話音剛落，盛矜的長刀忽然猛地震動起來，伴隨著這振動的，是一個滯空：
風雪猛地甩動機體，幾乎橫空淩駕在極限之上，然後猛地橫掃出長刀，撒下一張巨網一般向下壓製！
“部分加速假動作之後的整體加速！太流暢了！盛矜完全甩掉了部分加速之後的負麵振動，像從來不曾部分加速一樣，直接把力量灌注到整台機甲以上！”
“洛翹的反應也很迅速，可惜在位置上處於下位方，可能很難從上方擺脫，她動了！果然是向左橫出，但速度不如之前，等等，我的天！！”
白霧突然擴大開來，籠罩住針鋒相對的高大機甲，而盧博幾乎忘了有話筒在：“蔣熹來了！蔣熹從下方來了！他是想救洛翹嗎！”
洛翹和盛矜之間的作戰太淩厲鋒銳，他們之前都以為蔣熹實力不夠應該會選擇先觀戰或者逃跑的。
但是或許其他軍校沒有想過爭奪前三的積分，今天晨曦和黑石的聯盟卻異常堅固。
蔣熹的機甲像一根杠杆一樣，敏銳地找準側麵防守最薄弱的地方，猛地旋轉鑽入，但不是偷襲，這是，習慣，這是在協同。
盧博幾乎破音：“攻擊過程中的協同！蔣熹和洛翹選擇了協同，加強了兩台機甲整體的力量，這是為了針對盛矜過於強大的防禦！”
李娟還是比較冷靜：“盛矜或許出於隊伍戰力的考慮選擇了在這裡將蔣熹和洛翹一網打儘，但是不知盛矜打算的兩人也並沒有放棄！他們的默契形成得非常快，從戰況變化看，是洛翹主導了這次跨校合作！初步來看，協同的節奏非常完美！”
宋梅子也適時高聲：“是洛翹在主導！尤記得賽前采訪時洛翹說，曾經針對盛矜做過換很多機甲飛的準備，這種多機甲適應戰術帶來的或許不僅有超乎尋常的穩定性，還有這種令人感到恐怖的包容！”
洛翹雖然是被協同的那個，可是完美包容融入了蔣熹的節奏當中，兩個人的配合即使是第一次實踐，依然天衣無縫！
“高水平的接洽！這個協同合作絕對是區賽中高水平的了，如果不是盛矜引開兩校的攻擊手我們今天恐怕都無緣得見這一幕！”
王越喃喃：“把對手的即興都逼出來了。”
整個觀眾席都在為黑石晨曦這個合作頭皮發麻，隻有他還死死盯著盛矜的動作，有些恍然地意識到淘汰掉東方鶴的真正含義：
盛矜的極限實力是兩個攻擊手的完美配合！如果這時再有東方鶴在旁邊放冷箭，她就必須犧牲一部分防禦對付他了，所以不管是上一場還是這次，淘汰掉東方鶴，都是盛矜必須耗費體力去做的！
而現在也是。
盛矜不能一個個去對付洛翹和蔣熹，因為那樣太難也太慢了，有第一場後所有人都會提高對她的戒備。
但給他們機會聯合，讓他們被牽扯在一起則不同。盛矜可以完美鎖定位置，鎖定攻擊，減小體力消耗！
賀啟明：“前提是，她能撐得過去。”
觀眾席上的男生抬頭看去，手指本能地屈伸想要一樣握住搖杆，等捏緊拳才發現他已經沒有比賽資格了。這是那六所軍校的比賽。青鳥沒有入選。
但林紓還是伸著手，繼續看。
“盛矜承受的壓力非常大，一直用高速截殺攻擊對方，今天卻遭遇了兩人聯手的協同鑽頭截殺！蔣熹的位置即使不轉動也已經卡死了風雪活動的空隙。”
“不，不止如此，早在上一場洛翹就發現了盛矜身體不適後出現的防守弱點，她似乎擁有一雙能夠透視的雙眼，能夠看穿駕駛艙後，駕駛員本身的弱點。
這些弱點反應在機甲動作上，成為洛翹可以利用的每一個細節。所以，即使上一場盛矜贏過洛翹，也贏得非常吃力和耗費體力。
現在，這種情形則是被拉大了！”
洛翹受到的壓力也並不小，可以說她的手指都被擠壓得變形了，但她的咬字還是很清晰：“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來玉石俱焚這一招的。”
她的一字一句慢且穩：“但學妹都選擇，在這裡一次性解決我了，看來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提前淘汰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她是核心，本來就該和對方的頂尖戰力打個有來有回，才能給黑石爭取機會！
說罷洛翹再次抬起手肘，狠狠砸在盛矜身上！
盛矜無法避開，隻能側頭然後猛地飛踢，卻被蔣熹限製住！隻能後仰！但這樣，她的活動空間再一次縮小了。
她確實感覺到機甲動不了了，對於自己來說，蟲族的弱點可能就像標準答案一樣根本不用思考就能攻擊到。
可是對於蔣熹和洛翹這種，從小就是學著機甲駕駛，所有的動作也都有同樣一套標準體係的標準尖子生來說。
或許她才是那個標準答案。
尤其是今天她的動作由於緊繃，帶出了幾分僵硬。太過明顯所以洛翹一下就察覺到了。
她的弱點一開始就擺在他們眼前，但是他們並沒有能力攻擊到，就連洛翹也是，攻擊到了也攔不住她。可是，現在協同合攻給了他們機會。
盛矜死死壓著搖杆，語調並沒有波動：“這個動作，是學姐研究過好幾遍資格賽，看出來的吧。”
洛翹大聲笑起來。
確實，盛矜實在是太完美的協同作戰攻擊手了，她太明白機甲之間要如何合作，卻在攻擊時顯得那麼不倫不類，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來。
之前盛矜是把對手當成蟲族。
而現在，她是被協同合作針對的孤立無援者！江皎拖住蔣熹後就被淘汰了，她想保住繁星就隻能在這裡解決他們兩個！
可他們也不是普通的機甲兵！
“盛矜的機甲防禦到達極限，發出了警報，損毀度開始斷崖式跳水了！”
周森感覺喉嚨很乾，眼睛很痛：“可是盛矜並沒有找到掙脫的方法！三個人會在這次極限攻擊中同歸於儘嗎！”
最好不要。因為，黑石晨曦都有攻擊手損失也能獨立作戰的能力，但繁星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