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建輝,一個自幼苦命又並不命苦的人。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苦命,是在五歲那年,我的父親當牛做馬賺回來五塊錢,一分不剩地上交給了奶奶,奶奶當麵誇了一句他能乾,轉頭就要把錢給大伯。
大伯拒絕了之後,奶奶晚飯做了好吃的,但是隻有大伯吃到了,每餐留出一點給大伯吃,而我們,包括我爸,都隻能喝稀粥。
我媽說,我們一家都是命苦的。
小時候唯一的快樂就是衣服破了的時候,我媽會在破洞的地方補上一隻小動物,一點都看不出來是補丁,小夥伴們都可羨慕了,有些還故意弄破衣服,讓他們媽媽給他們補,結果得到的隻有一頓臭罵和一個大大的補丁。
還有些直接吃了竹筍炒肉。
每當這時候,我都覺得,我應該是最幸福的小孩吧?
可是幸福不能當飯吃,奶奶握住了我一家人的命脈,彆人家沒我們家條件好的都能吃飽飯,隻有我們家,除了大伯,大家都得挨餓。
我討厭過大伯,可是大伯總能在我很餓的時候給我拿一個雞蛋或是半塊餅子,我就討厭不起來他了,他真的挺好的。
跟我同歲的堂弟裴賀輝懂的比我多,人也機靈,我爸經常說他爸不老實,是個攪屎棍,在家裡攪天攪地的,讓奶奶不省心。
我就在想,三叔要是攪屎棍,那我們是什麼?屎嗎?還不如當一根棍子呢。
至少攪屎棍的兒子能吃飽飯。
裴賀輝跟我說:“我爸說要分家,分了家才能吃飽飯。”
我不知道分家是什麼,但是我記住了分家才能吃飽飯這句話。
晚上我說給我爸聽,我爸給了我一巴掌,他說我再跟彆人學說什麼分家,他就當沒我這個兒子。
分家難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嗎?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提,不是不想吃飽飯,而是不想挨打。
七歲那年,四叔被奶奶騙回家娶媳婦了。
我看到奶奶給四叔喝的酒裡下了藥,我那時候不知道是藥,隻看到是白色的粉末末,我跟大哥說,大哥說那就是藥,讓四叔能娶上媳婦的藥。
可是四叔不是家裡最厲害的人嗎?為什麼會娶不上媳婦?
雖然不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心疼四嬸。
後來四叔跟四嬸成了以後,四嬸開始教我們讀書了,我特彆喜歡讀書,我覺得想四嬸這樣腦袋裡裝滿知識的人真的特彆漂亮,我也想成為像四嬸這樣有學問的人。
四叔結婚後,家裡要分家了,奶奶不肯,在家裡鬨,大伯不想分家,我爸也不想分家,三叔和四叔想分,我還聽到大姆姆跟我媽聊天,說想分家,三嬸也想分家的,四嬸我不知道,但是也是想的吧?
我又想起了那句話,分家才能吃飽飯。
因為族裡老祖祖的介入,分家還挺順利的,我們暫時搬到了大隊裡住,我們家還要跟三叔四叔家裡一起做屋。
太好了,以後能跟我喜歡的四嬸做鄰居了。
我爸分家之後一直心情不太好,那天不知道從哪裡聽了些說四嬸不好的話,就說讀書沒有用,不讓我去讀書了,我媽勸了他一句,說奶奶都說讀書好,讀書肯定好,被我爸抽了一巴掌。
他說他也讀過書,現在還不是在家種地?能有什麼好的?
我媽不敢說話了,我就跟他鬨,我說我要讀書,我爸打了我一頓,說我淨想著那些沒出息的事,還不如幫家裡多乾點活。
第二天我要去上課,我爸又抽了我一頓,把我關了起來,不管我怎麼哭都不放我出來。
中午我不吃飯,我媽急得哭,我爸說,還是沒挨過餓,餓兩天就老實了。
餓幾天我都不會老實的,我跟阮老師約好了的,會一直一直好好學習,學習是不能半途而廢的,這是阮老師教我的事情。
我在房間裡餓了一天,從來沒有這麼餓過,感覺都快餓死了,中午我媽讓我跟我爸服個軟道個歉,讀書的事情以後再說。
我不肯,一次服軟就次次都要服軟,阮老師說,不對的事情不能縱容。
就算他是我爸。
當我餓的頭昏眼花意識都不清醒的時候,房間門開了,跟我媽一起進來的阮老師像一道光,讓我看到就忍不住眼睛泛酸想哭。
從那以後,奶奶住到了我們家,我雖然又開始上學了,但是,又吃不飽了!
奶奶在我們家“作威作福”,不讓媽媽做大米飯,在家裡隻能喝稀粥,一碗稀粥裡麵的飯粒兩隻手數的清。
雖然很餓,我還是堅持讀書,家裡那些兄弟姐妹們會經常給我留些吃的,還有阮老師,我知道她心疼我,我也會在她麵前示弱,讓她能額外多教我一些東西。
這種忍饑挨餓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奶奶把爸爸的膝蓋骨弄傷。
奶奶跑了,爸爸成了殘疾人,媽媽又可以煮大米飯了,媽媽很開心,我和妹妹也很開心。
而且自從爸爸受傷之後,他再也沒有那個力氣打我和媽媽了。
他有一次還差點把妹妹給打死了,我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