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前,全村都知道夜半去了皇城,他這一回來,自然來訪的人絡繹不絕。
來人一聽沒考上,自然是聊了兩句就走了,還順便拿走了送來的東西。
這三年裡,夜半的爹娘每日早晨一起來,便會到門口望一會兒,每日吃晌午,也會坐在門檻上吃,晚上吃了晚飯又在村口去逛會兒。
日複一日,終於把自己的兒子盼回來了。
據說,翠花大婚那日,夜半娘把他們的婚禮鬨得不可開交,縣太爺一怒之下,打了夜半娘幾十大板,好幾個月沒能下的了床。
從此撂下了病根,花了不少錢,夜半留的銀子都花光了。
這下可好了,夜半終於回來了。
落榜的夜半本有些無顏麵對爹娘,見了他們過得如此不好夜半更是愧疚不以。
後來夜半還是遇到了翠花,時間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再深刻的感情,也會因為時間變得不再那麼濃烈。
“阿哥。”
夜半停住了腳步,側過頭來麵對著翠花,笑了笑:“彆來無恙。”
翠花看著眼前這個愈發消瘦的青年,不爭氣的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夜半在她的哭聲中離開了。
他在遊曆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那個人最終死了。因為那個人的愛人死了。那個人死前,對夜半說,我無法接受幾年後,十幾年後,那個不再愛他的自己。
所以了解自己還得抓準時間,不然久了就不想了。
那夜半會了解自我嗎?其實對於夜半來說,翠花的出嫁,對她對己都是最好的選擇。
說他不想娶翠花嗎?怎麼可能,從小的執念,怎麼能說放下就能放得下。
這也成為了夜半心中若有如無的結。
夜半不再寫字,也沒人再為他讀書,爹要出去耕作,養活一家。
娘在家作一些布鞋拿去草市上賣,卻不知從哪裡學會了碰瓷,不過收入倒也是不錯,至少減輕了夜半爹的壓力。
夜半每日就這樣,把自己關在屋裡,到了飯點就幫爹娘做點吃食。
他總是做著同一個夢,夢裡一直有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與八歲那年在河畔看到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這雙眼睛裡含滿了輕蔑,像是在說,你有何用?什麼事都乾不好,你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
時間一晃又是三年,這是夜半回到狐村的第三個年頭了,他今年,已經二十四了,依然一事無成。
“我從未和人談起過這些事,包括你們,沒想到今日倒是在這裡說出了口。”夜半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和苦澀。
唐砂也笑了笑,但是總是帶了些疑惑。
“你說當時村裡人是在山腳發現你們的,你們是怎麼下來的?”唐砂問道。
當時歐陽富貴不過十六歲,要拖著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在自己身體條件糟糕到了極點到情況下,把人拖到山腳著實有些不符合常理。
“而且,你整個人都好好的,為何就是眼睛出了問題?”唐砂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其實她還想問出第三個問題,為啥歐陽這麼高大上的姓氏,會取個名叫翠花和富貴?
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可是,她還是有點想笑。
“所以,我說或許真的有狐仙吧。”夜半道。
唐砂也覺得這事神奇得很,世界上確實有很多科學無法解釋東西,但是若是真有妖怪,那為何自己這麼久也沒遇見過?
“至於我為何眼盲,曾經我遊曆時有個道士說,這是因果,是天道。我問其為何如此說,他道,他師父告訴他,妖怪生來奪天地造化,因此受到了天道壓製,不得乾預人事。除非是天道不容之人。若是涉足,必定要遭到天道處罰。我便與他說了狐山之事,他說是狐村常年祭拜,便與它產生了羈絆。所以它才願意救我們,但同時也奪走了我的光明,可能是因為,我奪了它的東西。”
“那朵雪蓮?”唐砂感覺這些神棍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就和真的一樣,她都快信了。
“嗯。”夜半點點頭。
唐砂自然也不會向夜半灌輸自己的那套世界觀。對這個世界,確實要存有一顆敬畏之心,畢竟,她特麼也是穿越過來的。
“世間居然還有這等奇事,夜大哥這些經曆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既然夜大哥對我如此真誠,我也不好再忽悠夜大哥了。其實,我此去,並非是去尋寧歌和葉懸淵。”
“那是?”夜半好奇道。
“我想去參軍。”夜色中,唐砂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夜半耳中卻如同驚雷。
“參軍?你可知我陳國從未有女子參軍的先例?”夜半問道。
“我知道。”唐砂聳聳肩道。“那又如何?世間有第一個國家,有第一個皇帝,有很多的第一個,那我,為何就不能是第一個女士兵?我有個朋友,她說,她要成為第一個女進士,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屁孩說,他要成為未來的宰執,還有個弱柳扶風的姑娘說,她要成為江湖俠士。無論他們最後能不能做到,但至少他們敢想,並且為了自己的想法不斷的在付諸行動。
老實說一句,我很佩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決定,對於他們來說很艱難。至少比我做一個決定考慮得更多,與自己做的鬥爭更多。他們不僅僅是要與自己鬥爭,更要與他們所處的環境鬥爭。而我……隨性罷了,也不感覺有多幸苦,甚至覺得很輕鬆。”
確實,唐砂從思想的根處,就與他們不同。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自然有差彆,唐砂覺得理所當然的事,在他人看來可能有違經倫。
唐砂從來受的教育就是追求自我,即使雀靈青蘭她們邁出了那一步,但依然沒有唐砂那麼輕鬆。
夜半沒有回答唐砂,隻是一直看著唐砂,那雙眼睛極其漂亮,有一瞬間,唐砂似乎覺得,這雙眼睛看透了她的靈魂。
這種感覺讓唐砂渾身一顫,竟有些恐懼,她是看錯了嗎?剛才夜半的瞳孔是不是變成了碧藍色?
唐砂在此抬起眉睫看向夜半的眼睛,他眼裡除了黑白,再沒了彆的顏色。
看錯了?
“嗬嗬,小明……果真是不同了。”夜半突然笑道。
這明明是一句很簡單的話,但是唐砂總覺得有了其它意味。
“假如能讓自己越來越好,能讓身邊的人越來越好,這種變化也不是不好。”唐砂回道,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有點冷……
“夜深了,夜大哥早些歇著吧,我先回房了。”唐砂說完便起了身。
“你也早些歇著。”
唐砂出了夜半屋子後,快速回到了房裡。墨傳香睡意很淺,唐砂推門的聲音驚醒了她。
“為何這般晚才回來?”墨傳香輕聲問道,語氣不是特彆好。
唐砂自然知道墨傳香有些起床氣,並不計較,答道:“明日一早我們便走吧,我總覺得有點慎人。”
“打什麼啞迷呢?”墨傳香不耐道。
“沒事沒事。”唐砂爬上了床,帶上了一股冷氣,弄得墨傳香直想把她一腳踹下去。
唐砂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唐砂拍了拍自己的臉,甩去了腦中的想法。
“你有完沒完?”墨傳香聲音響起。
唐砂立刻訕訕笑道:“沒事沒事,睡,我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砂便收拾好了東西,選擇繞路。
夜半也沒有多留他們,目送他們離開後,退回了房間,在關門的那一刹那,唐砂似乎,又瞥見了一抹碧藍色的光點。
反正都走了,唐砂也不願再去多想,或者是自己真的魔怔了。
一路上唐砂騎在馬上都有點心不在焉,身後的卿政自然也發現了,朝著唐砂耳根子吹了一口氣。
唐砂瑟縮了一下,回了神:“有氣沒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