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幸與川的故事(1 / 2)

喬黛染與解華川坐在鏡花水月約有一百平方米的茶室裡麵。

一天來兩次鏡花水月。

喬黛染光臨鏡花水月的頻率,簡直比倪氏父子還高。

茶室以中式園林為造景,左右牆麵均繪有國畫山水,正對的牆麵是一麵落地玻璃。落地玻璃外頭,是小巧的涼亭、青脆的排竹以及蜿蜒的鯉魚池。

室內正中擺放一張以小橋流水為題的巨型茶桌,經過精心設計的茶桌循環流動著潺潺流水,讓坐在旁邊的人有一種臨池對飲的愜意。

身穿翠綠旗袍的服務員沏好茶之後,就識相地退出了茶室並且把茶室門帶上。

解華川拘束不安地呷了一口茶。

喬黛染把交合的雙手輕放在大腿上,端正地坐著,靜看坐於她正對麵的解華川,等著解華川開口——解華川這般人物,定然有他接見“客人”的地方。眼下,解華川竟來到倪氏的鏡花水月跟喬黛染會麵,個中定有隱情。

沉默。

潺潺的流水聲,是茶室唯一的聲響。

持續的沉默。

這種沉重的沉默,不斷地把解華川拉進更深的沉默之中。卻不是無話可說的沉默,而是一種無以言狀的、悲憫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沉默。

喬黛染打破沉默說:“有事請直說。”

無論解華川接下來要說什麼——讓她不要再惹怒解莉也好,讓她不要再招惹倪寒也罷——反正,總比這般無休止地沉默下去強。

與此同時。

一股來自身體深處的神秘感覺告訴喬黛染,解華川欲要說的,並非上述那些。

解華川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抬眼看向喬黛染。

從解華川飽經社會曆練的眼眸之中,喬黛染竟然看到了一種和藹的慈悲,一種僅屬於老父親的、和藹的慈悲。她的父親早逝,若她有幸能得父親憐愛,久彆重逢,父親興許也會用這般眼神看她。

解華川深深地看進喬黛染的眼眸裡麵,似乎是在喬黛染的眼眸裡麵尋找另一個人的身影。

有那麼一瞬間。

喬黛染簡直要以為,解華川發現她現在的這具身軀並不屬於她……但是,不可能。

許久。

解華川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感歎:“你跟你媽媽實在長得太像了。尤其是你們的眼睛……”

“媽媽?”喬黛染蹙眉,疑惑。

“是的……”解華川暗自深呼吸,努力按捺心底翻湧的激動。

“你認識……我……的媽媽?”原則上,是喬杏華的媽媽。

“何止是認識……”

解華川又再暗自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從巨型小橋流水茶桌的抽屜裡麵——喬黛染沒想到,這茶桌居然還有抽屜。好吧,這般巨大的茶桌,無論有什麼配置都不足為奇。解華川從抽屜裡麵拿出一份牛皮紙封麵的文件,站起身,把文件四平八穩地放置在喬黛染麵前的黑木桌麵。

她垂目看著文件,眉頭皺得更緊,交握的雙手卻始終放置在並攏的大腿上,沒有抬手翻文件的意思。

解華川重新坐下,沉重地說:“你翻開看看,就會明白了。”

她這才緩緩地抬起右手,用拇指與食指翻開文件——

喬黛染,曾用名喬杏華。36歲,離異,現在是連城珠寶陽光廣場店的店員。小學就讀於……

從出生到現在,喬黛染的每一個足跡都在文件裡麵寫得清清楚楚,就連什麼時候在哪裡看過病,什麼時候在校園裡麵得過什麼獎,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更不必說幾個月前喬杏華“自殺”的那件大事了。

不隻是喬黛染。

就連前夫穀子鋒也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穀子鋒的外遇以及桃色事件一條條地羅列著,罄竹難書。

喬黛染惡心地根本不願細看。

“為何要調查這些?”喬黛染問。

“繼續往下翻吧。”

喬黛染隻能耐住性子,略過穀子鋒那些惡心的桃色事件,繼續往下翻,然後……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喬黛染(喬杏華)的母親,喬雨幸。

喬雨幸,高中畢業於F市第一中學,後來考上F市大學中文係。37年前,喬雨幸(19歲,大學二年級)突然離開一直居住的F市,在這期間,喬雨幸並未與任何朋友聯係。有消息說,喬雨幸是到國外深造。

經調查。

喬雨幸當年是前往距離F市幾千公裡的某個農村養胎,並且於數月後生下喬黛染(喬杏華)。因設備落後醫療失誤,喬雨幸於喬黛染(喬杏華)出生當日去世。喬黛染(喬杏華)後由阿姨喬雨秋撫養……

“我不明白。”喬黛染用手指按住文件,抬眼看向解華川。

“37年前,雨幸不告而彆……”解華川陷入了無邊的回憶,在短短幾秒之內變得無比滄桑,“彆人說,雨幸嫌棄我窮,不想跟著我吃苦,所以才會離開我。後來,彆人又說,雨幸傍上了大款,大款願意帶她出國深造,所以雨幸就傍著大款出國了。”

“雨幸……也就是‘我的’媽媽……她曾是你的意中人?”

“雨幸……”解華川痛心疾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解華川把一張泛黃的照片,珍而重之地遞給喬黛染。

她定睛看了解華川顫抖的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接過解華川遞來的照片——

照片中,是兩名18歲左右的少男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白襯衫黑傘裙,黝黑的馬尾綁得高高的,無憂無慮地笑著,青春朝氣,眼底卻無比溫柔。

少男穿著一件不太新的T恤衫和一條有點舊的牛仔褲,皮膚黝黑,露齒而笑,笑得眼睛都差點失蹤了。有點憨厚,有點傻,滿是站在心愛女孩子身旁的羞澀。

喬黛染問:“這是你們的合照?”

解華川答:“是的。”

……

……

那一年。

解華川15歲。

喬雨幸也是15歲。

那一年的8月18日,是他們高中開學的一天,也是他們相遇的日子。

解華川與喬雨幸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幾乎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們就暗自喜歡上了彼此。

那時候的喜歡是青澀的,含蓄的,與此同時還蘊含著解華川淡淡的自卑。

喬雨幸雖不是大富之家的千金,但也是城鎮雙職工的寶貝女兒,長得漂亮,皮膚白皙,穿著時髦,學習成績又好,開朗愛笑,是全班少男心目中的女神。

反觀解華川。

解華川來自窮鄉僻壤,父母早亡,全靠奶奶種菜養雞養豬做各種農活勉強把解華川拉扯大,全靠奶奶厚著臉皮逐家逐戶問親戚借錢才湊夠了解華川的學費。因為家裡窮,從小營養不夠,解華川長得比較矮小,長期被太陽曬得黑黢黢的五官亦是不甚出眾。

在解華川的心目中,他就是一隻癩蛤蟆,而喬雨幸是他這隻癩蛤蟆不應該覬覦的白天鵝。

那時候的解華川畢竟還是少年啊!

年少氣盛。

越是“不應該”,就越是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