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當年。
喬杏華和穀子鋒結婚的時候,彆說婚禮,甚至連一枚像樣的婚戒都沒有。但是,那時候的她卻幸福得如同贏得了全世界。
回想現在。
黛染和離淵的婚禮是這般的盛大。
但是。
滿手的金飾翡翠、渾身的金銀珠寶隻給她帶來寒心和冰冷……
罷了。
她本來就不應該將今天的婚禮,看成是前生遺憾的彌補。
而且。
無論是穀子鋒還是離淵,都不愛她。
罷了。
所謂的情愛,不過是鏡花水月夢一場罷了。
眼前的路被遮臉的喜帕重重擋住。在豔紅喜帕的掩蓋下,整個世界都是紅色的。擁擠的紅,令人窒息的紅。
離淵握著她的手,緩緩地步入喜宴大殿。離淵的手,沒有一絲的溫度,
她似是聽到。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紅之中,擠滿了身穿最華貴盛裝、戴滿最奢華首飾、化著最濃豔妝容的曼羅門貴族;她更是嗅到,那群曼羅門貴族在摩肩擦踵間生出的濃烈紫曼羅香氣;她感覺到,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議論著她。
他們在笑,卻不一定是真心善意的笑。
不過是一場盛大的戲罷了。
人聲瞬間安靜。
她聽到那群自恃尊貴的曼羅門貴族紛紛下跪發出的盛裝窸窣聲……
疑惑中。
喜娘拉著她跪下。
緊接著。
她聽到那片令人窒息的紅,高呼:“我等拜見上師!願上師壽比天齊,福澤綿長!”
“起來吧。”
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三字梵音,在她的耳邊盤旋,縈繞。
這便是傳說中薩釋上師的聲音嗎?
她很好奇。
薩釋上師會如同她刻板印象中的上師一般——
鶴須禿頂,慈眉善目,虛懷若穀,貌若菩提?
還是會像曼羅門貴族的一樣——
目空一切,囂張不馴?
她很想撩起眼前重重的紅喜帕,一探薩釋上師的真身……但是……她努力按捺下這種不合時的衝動。
薩釋上師落座高台。
曼羅門貴族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
曼羅門貴族既不敢直視薩釋上師,也不敢動手去整理他們因為下跪而淩亂的衣角裙擺。他們隻敢恭敬地站著,低垂著腦袋。
喜娘攙扶著她站起身。
沉重的鳳冠霞帔,沉沉地壓著她纖弱的身軀,用力不當,她的金縷繡花鞋踩上了她華麗的大紅喜服,失去重心,一個踉蹌……
若不是多位喜娘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她恐怕早已摔在白玉地板上被人暗笑了!
她驚魂未定地大口呼著氣,厚重的大紅喜服包裹下的嬌軀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喜娘隔著厚重的喜服長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
不給她定驚的時間。
就聽見有人在喊——
一拜天地……
她在喜娘的牢牢攙扶下,躬身,深深一拜。
二拜上師……
她在喜娘的牢牢攙扶下,躬身,深深一拜……
一陣怪風驟然吹進大殿。
她頭上的豔紅喜帕被莫名掀起。
喜帕隨風飄然,落在光潔的青玉地板上……
她無措地抬頭,雙眸正好對上坐在最高位的薩釋上師。
就在那一刻。
她失去了她的魂。
他……
便是薩釋上師嗎?
他那頭烏黑濃密柔順非凡的黑長發沒有用金冠束起,而是看似隨意地用名貴的紫綢帶綁在身後。
一身紫得發黑的紫綢長袈裟,袈裟上滿滿地繡著繁盛的紫曼羅。如天人細細雕琢的五官精致得讓人驚歎,吹彈可破的皮膚白皙得如同陽光映照白雪。風姿卓越,仙骨傲人,美得如夢似幻卻絲毫沒有半點女兒氣。
他。
根本就不像曼羅門的薩釋上師,而是天上的仙!
她的心,忘卻跳動……
呼吸困難。
就算是十六歲那年,愛上穀子鋒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呼吸困難。
她直直看著薩釋上師。
薩釋上師也在看著她。
自從五歲繼任薩釋上師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這般直視他,他也再沒有像現在這般,直視任何一個人。
她的美,絕世無雙,傾國傾城,毋庸置疑。
但是。
每日拜經念佛、一心修行的薩釋上師,早就看破了皮囊的美。讓薩釋上師無法移目的,是她額上燃燒的紅杏和她眼眸裡閃爍著的……
是無畏?
是睿智?
是看透?
反正,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特彆。一種不該屬於剛滿十七歲的曼羅公主、更不該屬於曼羅門甚至薩釋國的任何一位女子的……特彆。
他在心中微微一笑,臉上卻仍波瀾不驚。
……
……
“啊!”
喬黛染驚醒。
猛然起坐床上,豆大的汗珠炙燒著臉龐,落下。
一滴又一滴。
剛才……
是夢嗎?
還是……
千年之前那位黛染的經曆?
那位黛染居然那般大逆不道地直視師施上師?
而且……
那般心動心跳的感覺……
喬黛染捂住自己的心臟,那般劇烈跳動的心臟,那般可怕又可怖的、劇烈跳動的心臟。
“公主大人沒事吧?”
葉心儀一如過去無數個夜裡一般,頂著鳥巢般淩亂的頭發,趿著拖鞋,推門,衝進喬黛染的房間,跑到喬黛染的床邊,一屁股坐下,拉起喬黛染的手沒頭沒腦地就開始安慰:“沒事的!我在呢,我在呢!隻是做夢而已,沒事的!”
喬黛染用力呼了一口氣,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葉心儀這才試探著問:“公主大人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了……這次……公主大人又夢見了什麼?”
喬黛染簡明地把夢裡的場景告訴葉心儀。
葉心儀的眼珠猛然一亮,“你的意思是,現在的黛染公主……也就是我親表姐……在成親當日跟薩釋上師一見鐘情了?!”
“閉嘴!”喬黛染厲目瞪向葉心儀,“至高無上的薩釋上師,豈會沾染分毫世俗情愛!這般誣蔑薩釋上師是大不敬,是死罪!”
“哎喲!”葉心儀居然沒有把喬黛染的“厲目”放在眼裡,眼睛發光地說:“這裡又不是薩釋國,哪有什麼‘大不敬’‘小不敬’的嘛!但是……不得不說……我親表姐不愧是21世紀的新新女性,完全不被薩釋國的封建教條主義束縛!”
“不是束縛。”喬黛染打了一個冷顫,“是宿命。”
……
……
葉心儀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估計,已經倒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