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口中的靜主子,當是她的親姑姑,順治的廢後,如今的靜妃。
作為親姑姑,派人來叮囑幾句出了意外的侄女,乍一想好像理所應當,然而昭寧卻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若靜妃依舊是皇後,那她這麼做自然不算突兀,然而如今靜妃已廢後三年,與科爾沁部也幾乎不再往來,細想之下,著實沒有派人前來的道理。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靜妃怎麼可能會派一個一口京片子的奴才來給她這個剛從蒙古而來,並不熟悉漢語的侄女傳信呢?
“什麼人?”
昭寧裝作剛被驚醒的模樣,嘟嘟囔囔的用蒙語說道。
得益於擁有全部記憶,昭寧是聽得懂蒙語的,就是說起來還需要思考,不太熟練。
不過因為她曾經落水的緣故,倒也沒引起彆人的懷疑,旁人隻當是她還沒緩過來罷了。
聽到昭寧說的是蒙語,來人也愣了一下,隨即試探的問道:“大格格,奴才剛剛說的話您聽到了嗎?”
昭寧繼續慢吞吞的以蒙語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闖進我的房間?”
昏暗的燈光下,兩個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臉,嘴裡說著完全不一樣的語種,一個是裝聽不懂,一個是聽得懂卻不會說。
來人暗道失算,來時他自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偏偏沒想到這蒙古來的小格格竟然聽不懂漢話,一番心思算是全白費了。
“你到底是誰?”
昭寧依舊是慢吞吞的說著記憶中的蒙語,她伸手掀開被子,緩緩坐了起來,做出一副要下榻去看一看來人是誰的模樣。
來人見狀,卻是立刻往後退了兩步,將頭低的更低,恭聲道了一句奴才告退,不等昭寧再說話,竟是直接從門口出去,還順手將房門重新關好了。
這到底是誰派來的人呢?
昭寧盤腿坐在榻上,並沒有真的想追上去查看,剛剛故意起身,隻是想試探一下而已。
事實證明,這個人並不敢讓她看到麵貌,這就說明了此人必是她以後能夠見到的人。
雖然此人口中自稱是靜妃的人八成是假的,但他來自紫禁城卻是千真萬確。
他如此這般畏首畏尾的模樣,定然不會是太後的人,也不知是宮裡哪位妃子福晉想要除掉她,失敗之後又怕被發現,亦或者乾脆就是她那個便宜姑父表舅的手筆?
畢竟,誰都知道,當今這位,是決計不想再立一個蒙古皇後的,否則三年前,他也不會對靜妃那般決然。
一個對自己原配發妻都絲毫不留情麵的男人,一個注定了會與另外一個女人癡戀至死的男人,即便是天下至尊,對於昭寧來說,也著實沒什麼吸引力。
管他呢,反正她也從沒想過要得寵,她隻管好好過自己的清靜日子便是了。
……
紫禁城,乾清宮。
剛剛建成不久的乾清宮裡尚有些木漆的氣味兒,即便是濕氣頗重的清晨,依舊開著窗通風。
順治披著外衫坐在榻上,雙手捧著一杯熱茶,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人,卻是一言不發。
林升暗暗用手捏了下自己跪的發麻的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奴才辦事不力,請萬歲爺責罰。”
“通州的夜色美嗎?”
順治仿佛沒聽到林升的請罪,突然問出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
林升有些茫然的回道:“奴才趕得急,並沒有留意周圍景致如何。”
他夜裡才到通州,與昭寧說了話之後就急匆匆的往回趕,這黑咕隆咚的,哪有什麼夜色美不美可談?
順治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然後嗤笑一聲:“想必應是極美的,否則朕的乾清宮執事怎麼會放著一堆會蒙語的奴才不用,非得自己親自去看一看通州的夜色呢?”
林升伺候順治許多年了,順治嗤笑聲一出,他就知道這是又嫌棄自己笨了。
“奴才愚笨,隻想著自己去能更穩妥些,卻沒想到大格格竟是不通漢話,辦砸了差事,請萬歲爺責罰。”
林升以頭杵地,渾身全是恭順。
他了解順治的性子,此時多說多錯,隻管請罪就對了。
“你是夠愚笨的。”
順治重重的將茶杯拍在桌子上,嚇得林升渾身一顫,“科爾沁給朕選的皇後豈會聽不懂漢話!她不過是隨口試探,你就露了怯,當真信了她,真真是個榆木腦袋!”
林升不敢置信的抬起頭:“可,可大格格她看著不像是這般有心機之人啊,若她當真如此,又怎麼輕易中了設計,差點喪命呢?”
順治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哼:“科爾沁的女人,可不是你這奴才能看透的,你若不信,且看今日進宮之後,她到底會不會提及落水之事。若是她閉口不談,今兒夜裡你就去給朕刷馬!”
說罷,順治不再搭理林升,從榻上站了起來,喚人進來給他更衣,準備上朝去了。
林升跪在原地思索了半晌,依舊不覺得自己上了當。
雖然他不會說蒙語,但在順治身邊伺候多年,聽還是聽得懂的。
那蒙古小格格明顯是落水受了驚嚇,幾句蒙語說的緩慢,好似腦子轉不過來一般,又哪裡可能是萬歲爺口中精於算計之人?
想來應是萬歲爺總記著前麵那位主子厲害,才會這般多心,今兒晚上,他必不可能睡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