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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乾清宮裡,太後看著麵前的翡翠玉鐲和玉竹,聽著孔四貞抽抽噎噎的將婚約之事說完,半晌沒有說話。

“我還道是阿貞做錯了事,沒想到竟是皇上安排的一場好戲。”

太後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剛剛在外麵一時被熟悉的情景所惑才沒能反應過來,此時聽過了原委,又哪裡還能不明白?

“額娘息怒。”

順治撩起下擺,跪了下來,博果爾也趕緊跟著跪伏在地。

“你們倒是兄妹齊心,那點子鬼主意都用來糊弄我了是吧!”

太後麵帶怒容,“虧得我急急趕來,生怕你們鬨僵了傷了感情,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額娘明鑒,此事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跟阿貞無關,她是真的嚇壞了。”順治知道不可能瞞得住太後,也不狡辯,趕緊將孔四貞摘出去。

孔四貞是真的蒙了,比剛剛在外麵的時候更蒙。

她本也是個聰慧的姑娘,可今天順治這戲實在來的太突然也太真實,叫她不敢不信,一番真情實感的哭訴卻是引太後改變主意的關鍵。

此時她腦子裡亂成一團,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順治,又看了看博果爾,顫聲道:“你,你們,是騙我的?”

順治和博果爾都低著頭,不忍心去看孔四貞哭腫了的雙眼。

“你這傻丫頭,”太後起身走過來,心疼的將孔四貞拉到懷裡,“這麼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告訴這兩個混小子做什麼?好孩子,彆哭了,我叫他們給你賠罪。”

孔四貞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對著太後露出一個笑容,搖頭道:“我知道兩個哥哥是對我好的,太後您彆生他們的氣了。”

這乖巧懂事的模樣,叫太後窩心極了,隻覺得為了這孩子,便是上了順治的當,也沒什麼。

罷了,雖然他們這手段有些不夠光明正大,但初衷總是好的。

“看在阿貞的份兒上,今兒就饒你們一回,以後若敢再犯,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太後哼了一聲,“都起來吧。”

順治和博果爾相視一笑,這才站了起來。

“走吧,咱們回慈寧宮去商議你的婚事,”

太後雖然放過了順治和博果爾,但如今看著這兩個敢誆她的混賬兒子很是不順眼,也不願再留,拉著孔四貞往外走,順口吩咐道:

“那個孫延齡先送出去養傷,等好了再叫進來見見。”

剛剛在外麵的時候,太後不知道婚約之事,還以為是孫延齡蓄意勾引,雖然因為孔四貞的哀求救下了他,但也心存幾分刻意折騰之意。

孔四貞不知道宮裡折騰人的手段,當真以為孫延齡是被抬下去治傷的,但實際上太監們為了止血,衝洗的時候都會用冷水,然後用白布裹緊了傷口,叫他等會兒在主子們麵前回話的時候,不至於失態。

這樣收拾完人是精神了,但也支持不了多久,且不說澆了冷水會受寒,事後再治傷的時候還要將傷口上的白布扯下來,更是受罪。

太後本是想叫孫延齡好好長長記性,但如今知道兩人早有婚約,再加上孔四貞被蒙在鼓裡連哭帶嚇也著實可憐,故而心軟了,放了孫延齡一馬。

太後和孔四貞離開之後,林升得令去送孫延齡,博果爾也想告退,卻被順治給叫住了。

博果爾心裡是有些慫的。

說到底今兒這事兒算是他惹出來的,若不是他沒跟順治商量就把人帶進宮,也不會鬨得如此匆忙。

好在不知內情的孔四貞表現出色,叫太後當眾將話說透了,而太後寬宏,知道內情後也沒當真怪罪,否則他怕是要跟那孫延齡一樣,被人抬出去了。

“皇上可是有差事要我去辦?”

博果爾殷勤的上前,就差過去給順治捶捶肩膀了。

順治似笑非笑的看了博果爾一眼,然後走到書架旁抽出一本書拍在博果爾的手上:“回去抄十遍,自己送到慈寧宮去。”

博果爾低頭看去,卻隻見兩個大字——

《孝經》。

……

對於順治又一次理所當然的出現在了自己屋裡這件事,昭寧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今日裡還是有些不同的,順治來的時候自帶了紙筆,霸占了昭寧的書桌便寫了起來,這一寫就是一動不動的一個半時辰,直到長長的一卷紙寫滿了,順治方才放下了筆,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背。

“皇上這是寫什麼呢?”

昭寧端了一杯茶上前遞給順治,好奇的探頭看去。

順治卻不去接茶杯,而是仗著昭寧雙手捧杯無法推拒,竟是攬住了她的腰肢,將她抱入懷中,還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皇上!”昭寧驚呼一聲,就想躲開,可順治卻不肯鬆手。

“彆動,讓我靠一會兒,”

順治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疲倦,“這是孝經,我才剛抄了一遍,後麵還有九遍等著我呢。”

昭寧見順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不再掙紮,奇道:“皇上怎麼抄起這個來了?”

順治歎了口氣:“還不是為了阿貞的事兒嗎?這一對兒弟妹當真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沒有一時消停,好在額娘鬆口了,阿貞總算能得償所願。”

昭寧尚不知道乾清宮發生的事兒,但既然事關孔四貞,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知道,便纏著順治講講,順治放開昭寧,伸手將她手中的茶接過來一飲而儘,然後指了指桌上的硯台道:“你給我磨墨,我就給你講。”

上一次昭寧給順治磨墨還是在乾清宮,那時候順治是故意折騰昭寧,還想撮合她跟博果爾,如今並沒過去多久,卻好似已物是人非。

順治並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明明很精彩的一場戲,卻叫他講的乾巴巴的,連在場眾人的反應都沒描述,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說完了。

昭寧聽得不過癮,手上磨墨的動作都慢了下來,順治無法,隻得叫了林升進來給昭寧細說,自己則是又繼續抄起孝經來。

這一說便說到了晚膳時分,聽了人家的故事,昭寧自然不好下逐客令,便由著尚膳監將順治的禦膳擺滿了她的桌子。

順治這第二遍孝經自然還沒有抄完,他停下筆看著回頭巴望禦膳菜品的昭寧,笑道:“餓了就去吃,不用理會我,這些墨夠用了。”

昭寧哪裡好意思自己過去,問道:“皇上您不餓嗎?”

便是午膳用得再飽,這個時辰也該餓了才對。

“我這不是一遍還沒抄完嗎?”

順治蘸了墨繼續埋頭寫著,“你快去吧,我寫完再吃。”

那卷正好能寫完一遍孝經的紙還有一半空白,真等順治寫完,飯菜早就涼了。

昭寧還想再勸,卻被林升悄悄拉住了。

林升低聲道:“大格格有所不知,若是不一口氣抄完一遍,墨色和筆觸難免會有不同,這是給太後的,皇上自然要恭敬些。”

昭寧看著順治認真抄書的模樣,突然對他又多了幾分不同的了解。

往日裡順治在太後麵前從來都沒有多恭順,甚至於有時候會直言頂撞,看起來母子關係並不算特彆融洽,可如今,順治卻寧可餓著肚子也不肯對這份並不是來自太後的懲罰有絲毫的敷衍,可見他的心裡對太後的愧疚。

林升自然不敢細說太後的往事,但昭寧卻聯想到了許多傳說中的故事。

太後當年應該也曾經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才會對孔四貞如此的心疼和感同身受,否則以太後的機敏,又怎麼可能輕易中計?

而這段經曆對於太後來說,應該也是無比沉痛的,順治這法子雖然叫孔四貞得償所願,卻也是戳痛了太後心底的傷疤,即便太後並未怪罪,他依舊自己罰了自己,這一遍遍孝經,是為了提醒他自己,切莫再做出這等會讓自己額娘傷心難過之事。

昭寧沒有勸阻順治,也沒有獨自用膳,而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相陪。

順治抄寫的非常認真和小心,長時間保持同樣的姿勢並不輕鬆,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但也隻是隨手拿帕子擦了擦,便繼續寫。

謹雅帶人點起了燭火,桌上的膳食也撤下去熱了,昭寧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順治,恍惚之間,隻覺得他不再是史書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一個越來越鮮活的人。

他會因為賭氣而故意鬨騰,會暗戳戳的撮合她跟博果爾來與命運抗爭,會在危險的時候救她護她,也會如同尋常少年般直接而熱情的對她表達心意,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

他心疼弟弟,也憐惜妹妹,他愛自己的子女,也會因為傷害到額娘而滿心愧疚,接觸的越多,他在她心裡的模樣就越清晰,叫她清楚的認識到,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個並不算壞,還長得很好看的人。

一個好像很優秀,很有魅力,很吸引人的人。

救命,她好像正在陷入一個不可控製的境地,都怪他,如今跟她相處的太過自然,讓她很難如設想中的一直豎起防備。

“昭寧,你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害的我差點寫錯了字,”

終於寫滿了紙張,順治放下手中的毛筆,走到昭寧的麵前控訴,“我忍得著實辛苦,你得賠我才行。”

昭寧歪著頭看他:“皇上要我怎麼賠?”

順治伸手按在昭寧的頭頂,用力揉亂她的一頭秀發,笑道:“等會用完膳你不許攆我走,你得繼續給我磨墨。”

昭寧第一次主動伸手握住順治的手,將它從自己的頭頂上拿下來放在眼前。

他的手白皙修長卻並不顯纖弱,分明的骨節加上手心的老繭一看便很有力。

許是因為今日抄寫了太久的緣故,他的指尖磨的發紅,看起來叫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今日已經寫了三個時辰了,晚上還要寫嗎?”

昭寧輕輕的揉著順治的手指,“天黑燈暗,莫要傷了眼睛。”

順治有些怔忪的看著自己和昭寧糾纏在一起的手,一種極其陌生但是又叫他心裡非常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有過不少女人,但她們都敬他怕他,從未曾有過一人像昭寧這般待他,自然而親近,帶著淡淡的心疼,溫柔的能融化人心。

“我也罰了博果爾,總不能比他抄的慢吧?”

順治的聲音更加柔和,語調裡不自覺的帶上一絲撒嬌的味道,“你若是擔心我傷了眼睛,就幫我看著燭火可好?”

溫暖的燭光下,帝王收起了一身傲骨,不再是傲視天下的老虎,變成了一隻毛絨絨的大貓,虛無中的大尾巴正在試圖將昭寧圈住,讓她渾身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快,快去用膳吧。”昭寧怕自己經受不住誘惑,不敢再去撩撥順治,趕緊站了起來。

順治卻不肯撒手,將昭寧的手緊緊握住,然後任由她牽著他走到了桌邊。

這一頓晚膳昭寧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旁邊總有一道炙熱的眼神時不時的瞄向她,叫她食不知味。

昭寧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時心軟讓順治留下來並不是什麼好主意,以他們如今的關係,著實是有些不合適。

就在昭寧還在琢磨著要怎麼才能將順治攆走又不會叫他生氣的時候,蘇茉兒突然來了。

“皇上,太後叫奴才來問問,您在大格格這兒待這麼久,可是有什麼事兒嗎?”蘇茉兒含笑問道。

順治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朕能有什麼事,就是來看看昭寧住在這裡習不習慣罷了。”

“太後說,皇上若是沒什麼事,就不要打擾大格格了,”

蘇茉兒福了福身,“太後想與您商議一下孔格格的事情,請您往慈寧宮去呢。”

順治正因為算計太後的事心懷愧疚,聽到太後叫他去又哪敢拖延,趕緊站起身來,對著昭寧說道:“我去看看額娘,你早些休息吧,若是缺什麼,便使人與我說。”

昭寧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神情愉悅的起身相送:“恭送皇上。”

昭寧這幅模樣叫順治很是不滿,但當著蘇茉兒的麵兒又不能將她怎麼樣,隻得狠狠的看了昭寧幾眼,目光中帶著幾分威脅之意。

昭寧卻隻當看不懂,對著順治齜牙笑了笑,順治拿她沒什麼辦法,隻得哼了一聲,轉身踏出門外。

……

慈寧宮中如今卻是一派溫情。

太後的女兒們都遠嫁蒙古,身邊就孔四貞這麼一個養女,當真是疼到心坎裡的,當初想讓她留在宮裡,亦是想要護她一生,如今知她另有婚約,恐將遠嫁,太後心裡不舍極了。

故而從乾清宮回來之後,太後便一直將孔四貞摟在身邊,晚膳也是一起用的,孔四貞自也是舍不得太後,如同小女兒一般依偎著太後,嘰嘰喳喳的給太後講著她小時候的事情。

講著講著,太後就濕了眼眶。

孔四貞進宮的時候不過十歲,卻經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

她的父母親族全部殉城,隻有她一人被乳母帶著逃了出來,經曆了一年的顛沛流離,才來到京城。

初見時,她又黑又瘦,兩隻眼睛卻閃閃發亮,她沒有被苦難打倒,而是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裡,挺拔的如同一株小青鬆。

太後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將這株小青鬆重新養回了嫩娃娃,看著她一天天的變得活潑可愛,看著她從一開始的小心謹慎逐漸學會了撒嬌耍賴,看著她慢慢放開了心胸,將紫禁城當成了家,將他們當成了親人。

可如今看著孔四貞回憶往事的模樣,太後才真切的明白,就算孔四貞在宮裡過的再好,她的家都遠在南邊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阿貞,你若是想回家了,就去吧,”

太後輕輕撫摸著孔四貞的頭發,“隻是永遠彆忘了,在宮裡,還有我在惦記著你,若得空,記得回來看看。”

孔四貞停下講了一半的故事,直起身來看向太後,卻被太後眼中的淚驚到了。

在她的記憶裡,太後是慈愛的,淡然的,超脫世俗的,即便是對著親生兒子,太後也很少表現出來強烈的感情,就算是發怒,也是極其克製的。

可如今,太後卻為了她要遠嫁而流淚,太後的淚中有著不舍,有著擔憂,更有著不易察覺的傷心。

“太後,我叫您傷心了嗎?”

孔四貞是極其敏銳的,“我是有些想家,可是我也舍不得您啊,我真的沒有想要離開您。”

孔四貞一頭紮進太後的懷中,嗚嗚哭道:“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要永遠陪著您。”

“真不嫁了?”

順治從外麵進來,挑眉笑道,“那我可叫人將孫延齡押回駐地去了啊。”

孔四貞坐了起來,回頭對著順治怒目而視:“皇上最討厭了!”

“額娘,瞧瞧,我不過提了某人一句,這竟是連哥哥都不叫了,”

順治見太後和孔四貞難過,故意玩笑,“我看這婚事不能結,這脫韁的小野馬要是放出去了,想收回來可就難了。”

順治這麼一打岔,太後也收了淚,嗔道:“慣會胡說,一點當哥哥的樣子都沒有。”

“就是,皇上哥哥最壞了,太後您得幫我出氣,”

孔四貞亦是笑鬨了起來,“他今天騙的我好苦,您的罰他才行。”

“沒良心的丫頭,我這是為了誰?”

順治抬手作勢要去敲孔四貞的頭,孔四貞連忙往太後懷裡躲。

太後伸手拉住順治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了看,然後在他掌心輕拍了一記:“好啦,我打過他了,阿貞不要跟他計較了。”

這是順治今天第二次被人這般拉著手了,不同於昭寧的柔情,太後雖然說是打他,可動作上卻滿滿都是寵溺。

母子兩個難得如此親昵,順治忍不住蹲下身來,用雙手捧著太後的手,想要更親近一些。

孔四貞噘嘴道:“這哪裡算打了,太後您就是偏心。”

順治側頭看著孔四貞:“這是我額娘,自然偏心我的。”

孔四貞氣結,抱緊太後的手臂撒嬌:“太後,您快幫幫我啊——”

太後正要開口,卻聽到順治又道:“喊太後有什麼用,我要是你,現在就改口叫額娘試試。”

這話一出,太後和孔四貞都愣住了。

孔四貞名義上是太後的養女,但畢竟是漢人,與太後雖然親如母女,卻一直是尊稱一聲太後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從未奢望過能真正成為太後的女兒,可如今順治卻叫她改口叫額娘,可她,真的有資格這麼叫嗎?

“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孔四貞,竟然不敢喊一句額娘嗎?”

順治故意激將。

孔四貞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後後退幾步,迎著太後期待的目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大禮,口中終於喚道:“額娘!”

“哎!”

太後欣喜的應了一聲,顧不得兒子還蹲在麵前,直接起身親手將孔四貞扶了起來,緊緊拉著她的雙手,“好孩子,這一聲,可叫額娘好等。”

孔四貞有些不好意思的靠著太後,低聲道:“我在心裡早就喚您無數次額娘了,隻是,隻是不敢叫出口。”

“嗯嗯,不怪阿貞,都怪皇上不早些提起,”

此時太後的眼中隻有貼心懂事的女兒,“蘇茉兒,快把我給阿貞備好的禮物拿來,叫阿貞看看喜不喜歡!”

明明做了好事卻又無端背了黑鍋的順治不滿的挑了挑眉毛,卻又不忍心破壞這溫馨的氣氛,隻能自己站了起來,歎氣道:“額娘連改口的禮物都備好了,看來是我多事了。”

蘇茉兒從櫃子裡找出一個盒子來捧到孔四貞的麵前,解釋道:“格格入宮那年,太後就備好了禮物,隻是怕格格思念家人,故而遲遲沒有拿出來,如今可是好了。”

孔四貞打開盒子,裡麵卻是一對兒連鎖玉環。

這是用一整塊和田籽玉一分為二,雕成了環環相扣的兩串,玉環首尾相連,除了砸碎,再無他法可以分開。

“這對連鎖玉環是我偶然所得,本想著給你跟皇上一人一個,如今——”

太後心裡還是有些遺憾,“如今就都給了你吧。無論將來你要去哪裡,額娘都希望你能一生圓滿,無憂無慮。”

順治看著那對連鎖玉環,目光卻變得深邃——

這對玉環,是那個人送給他額娘的。

他年幼時候見到額娘對這玉環分外珍惜,曾經無理取鬨的非要砸碎,額娘不肯,還罰他麵壁思過。

後來那人死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這對玉環。

他一直以為額娘對那個人的死無法釋懷,所以這些年來對他亦是不願親近,可蘇茉兒卻說,早在幾年前,額娘就想將這玉環送給他們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額娘已經不怪他了?

順治沒有開口去打擾太後和孔四貞,隻是深深的望著太後,心裡突然升起了對未來的期盼。

未來的日子裡,有額娘,有昭寧,還有那一對讓他操碎心的弟妹,他應該不會再這麼孤單了吧。

第32章

昭寧以為,即便太後和順治都同意了孔四貞和孫延齡的婚事,也不會那麼輕易就鬆口,且要好好拖上一陣,再多留孔四貞幾年。

可是沒想到的是,乾清宮的鬨劇後的第三日,順治便下旨冊封孔四貞為和碩恭貞公主,指婚給了拖沙喇哈番孫延齡。

慈寧宮中難得的熱鬨,後宮中人皆來道賀,昭寧是跟佟佳庶妃一起來的,一進門最先看到的便是太後身邊坐著一個滿頭珠翠一身華服的年輕女子,稚嫩的麵容壓不住頭上碩大的珠花,頗有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違和感。

“呦,貞妹妹麵子真大,竟然連未來的皇後娘娘都親自來道賀了,”

還不等昭寧上前向太後請安,那女子便開口冷嘲熱諷道,“本宮覺得,將北五所那麼些秀女都請來才叫熱鬨呢。”

她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昭寧無語,這句話槽點太多,一時間她竟是不知道應該先懟哪一個。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會成為皇後,但畢竟冊封的旨意未下,故而雖然人人對她尊敬,卻從未人有當麵點破,以免兩相尷尬,不知如何相處。

而眼前這位卻是直言不諱,可偏偏剛說了她是未來皇後,又在她麵前自稱本宮,還拿著她秀女的身份做筏子,前言不搭後語的,讓人不由得懷疑這位的腦子是不是有些不太清醒。

不過這位的身份卻不難猜,後宮裡如今可以自稱本宮的,除了靜妃,也就隻有那位她隻在禦花園裡遠遠瞧了一眼的喜福晉了。

怪不得那日孔四貞攔著她不叫她去見,這果然是個奇葩的人物。

所有人都在等著昭寧如何應對喜福晉,可昭寧卻隻當沒聽見,對著太後請了安之後,便走到孔四貞麵前,福了福身笑道:“給公主請安。”

孔四貞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回禮,嗔道:“昭寧姐姐,你這是故意跑來嚇唬我的嗎?”

“哪有,我是來道賀的,”昭寧拉著孔四貞的手,“恭喜你得償所願。”

孔四貞難得的紅了臉,轉身往昭寧的背後躲,逗得太後也笑了起來:“哈哈,昭寧,快哄哄你妹妹,她這兩天總是這幅小媳婦兒的模樣,我都看不下去了。”

孔四貞跺了跺腳,卻不肯從昭寧背後出來,隻是抓著昭寧的手臂道:“額娘太壞了,我,我不理你了,我跟昭寧姐姐說話去。”

說罷,當真拉著昭寧往外走去。

昭寧見太後並未阻攔,便順著孔四貞一起走了出去,孔四貞拉著昭寧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後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昭寧姐姐,你不用理會喜福晉,她這人一直都是這般不知所謂的,”

孔四貞讓著昭寧坐下,“她之前被皇上哥哥禁足了,不知道怎麼突然就給放了出來,早知道她要來,我就使人去跟你說晚些再過來了,也省的跟她煩心。”

“我有什麼好煩心的,”昭寧滿不在意,“倒是你就這麼把我拉出來,她怕是要難受好久了。”

“誰管她難不難受,”孔四貞也不在意,“隨她鬨吧,等會皇上哥哥會收拾她的。”

昭寧笑眯眯的盯著孔四貞,突然問道:“所以,你喜歡孫延齡嗎?”

孔四貞下意識的答道:“喜歡啊。”

然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張小臉立刻漲得通紅。

昭寧見孔四貞如此反應,知道她是真的很滿意這樁婚事,心裡也替她高興,但還是多問了一句:“那孫延齡呢,他對你可是真心?”

孔四貞挪到昭寧的身邊,抱著她的胳膊輕聲說道:“他,他真的很好的。昨日他來慈寧宮拜見額娘的時候,說,說願意為了我留在京城。”

昭寧了然。

怪不得這婚事定的這麼快,原來是孫延齡懂事,讓孔四貞不必遠嫁。

這個孫延齡還真是有點意思,看似十分莽撞,但偏偏事事做的恰到好處,一頓板子換了一個備受寵愛的公主,再加上留任京中的機會,分明是他得儘了好處,卻又叫所有人都覺得是他受了委屈。

當然,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孫延齡心機深沉,也許真的是他的一片真心換來了好結果,昭寧記不得曆史上孔四貞的結局,但既然她能留在京城,有太後和順治的庇護,應該不會過的差吧。

“如此最好了,”昭寧柔聲道,“婚期可定了?”

孔四貞搖了搖頭:“額娘說不急,皇上哥哥也說先讓他在京城安頓下來再說。”

昭寧點頭:“也好,你才多大,便是再晚上幾年也無妨。”

“我當然不急,我還等著昭寧姐姐親自為我準備嫁妝呢,”

孔四貞仰著頭對著昭寧眨眼睛,“到時候你得向著我,幫我把皇上哥哥私庫裡的好東西都掏出來才行。”

“你想的美,”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卻是順治到了,“少惦記朕的好東西,你當昭寧跟你一樣胳膊肘往外拐?”

孔四貞直接跳了起來:“皇上哥哥你怎麼這麼小氣!昭寧姐姐才不會像你這樣,她肯定會幫我的!”

順治走進來壞笑著看向昭寧:“那你問問她到底幫誰?”

孔四貞也看向昭寧:“幫我,幫我!”

昭寧:……

這兩個人絕對都不超過三歲!

“不是說要在慈寧宮設宴嗎?”

昭寧哪個都得罪不起,趕緊轉移話題,“時辰差不多了,早些回去吧。”

孔四貞再次摟住昭寧的胳膊,撒嬌道:“我聽昭寧姐姐的,咱們一起走。”

順治卻擋在她們的麵前,對著昭寧伸出了右手,他沒有說話,但臉上明晃晃的寫了兩個大字——

牽我。

昭寧:……

昭寧對這兄妹兩個幼稚的爭鋒十分無語,她轉了轉眼睛,然後對著順治齜牙一笑,將孔四貞的手從胳膊上拿下來,放在了順治的手心上。

“皇上特意來接,公主就彆耽擱了,”

昭寧對自己的處置十分滿意,笑彎了眼睛,“公主今日的鞋底高,皇上您可扶穩了。”

孔四貞:……

順治:……

順治嫌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卻因為昭寧的話沒有將孔四貞甩開,隻是哼道:“沒有走穩的本事就彆學人家穿高鞋,一會兒要是摔個四仰八叉,我跟額娘都要跟著丟人。”

孔四貞長吸了一口氣,用力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然後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用實際行動證明她能駕馭的了腳上的鞋。

昭寧低頭偷笑,卻被順治一把抓住,帶到身前。

順治眯著眼睛盯著昭寧,語帶深意的說道:“大格格真是大方,竟將彆的女人塞到朕手裡。”

昭寧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什麼彆的女人,阿貞是您的妹妹。”

“妹妹也不行,”順治的神情高傲,“朕的手,隻能牽著朕的皇後,其他人沒資格與朕並肩同行。”

突然傲嬌了的帝王著實是十分帥氣,有些中二的話卻霸氣的讓昭寧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變快了許多。

四下無人,昭寧大著膽子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然後在順治不滿的目光中與他十指相交。

“那就麻煩皇上牽好我啦,”

昭寧握緊順治的手,“我今天的鞋底也有點高,皇上可彆叫我摔了。”

順治誌得意滿的一笑,抬手指向門口,朗聲道:“放心,我的妻子,我定會保護好的!”

……

昭寧與順治並肩回到慈寧宮正殿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今天的宴會對於自己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當所有人都起身向順治請安,而順治卻緊緊拉住她的手不許她避讓的時候,就意味著從這一刻起,她的安穩日子提前到頭了。

沒看到喜福晉雖然蹲著身子,眼神卻一直惡狠狠的盯著她嗎?便是那是一眾庶妃,雖然看起來恭敬,卻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順治沒有叫起,而是看著昭寧用眼神問道:怕了嗎?

昭寧毫不畏懼的挺直脊背,將頭抬得高高的,可是手卻將順治的手抓的更緊了。

順治輕輕一笑,並沒有戳穿昭寧,而是大手一揮:“都起來吧。”

行禮的眾人這才紛紛起身,喜福晉第一個沒忍住開口說道:“皇上怎麼才來,叫臣妾,叫臣妾等得好辛苦——”

邊說著,她邊做出柔柔弱弱拭淚的模樣,看的昭寧渾身一抖,剛剛那股子傲氣全消,立刻放開順治的手閃到孔四貞的旁邊。

媽耶,便是想裝小白花,至少也得是董鄂婉瑜那種水準的才能叫人心生憐惜,這喜福晉裝起來,怎麼跟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叫人瘮得慌呢?

順治:……

嗬,女人。

剛剛還柔情蜜意,遇到點困難甩開他就跑,當真是沒有心!

“皇上——”

喜福晉歪歪扭扭的往前走了幾步,眼看著就要往順治身上摔去,順治趕緊往旁邊閃開,任由喜福晉摔坐在了地上。

“嗚嗚,皇上您怎麼能這麼狠心——”喜福晉以手掩麵就要開哭。

“閉嘴,”順治黑著臉喝止,“慈寧宮是你哭嚎的地方嗎?林升,還不趕緊把她送回去!”

林升一點都不想跟喜福晉沾上邊,但順治吩咐了他也不能不聽,隻能小心翼翼的挪過去,伸手去扶喜福晉,口中說道:“喜福晉,奴才送您回去吧。”

“滾開,你敢用臟手碰我?”

喜福晉對上林升是一點都不柔弱了,一爪子抓在林升的手上,勾出了幾道紅痕。

林升吃痛後退了幾步,順治忍無可忍的喝到:“跟著喜福晉的人呢,不會伺候就給朕換會伺候的來!”

幾個宮女迅速從一旁快步過來,乾脆利落的將喜福晉從地上扶了起來,喜福晉還想掙紮,卻怎麼都掙不開這幾個宮女的手。

林升揮了揮手,那幾個宮女立刻擁簇著喜福晉迅速的離開了慈寧宮。

昭寧:……

這場麵,是不是有點過於離奇了?

這位喜福晉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看她的宮女們熟練的動作,恐怕這場景不是一次兩次了,莫不是當真有點精神問題?

“她跟她姐姐,一個是瘋子,一個是傻子,”

孔四貞在昭寧耳邊低聲耳語,“昭寧姐姐,你記得離她們遠點,千萬彆去招惹她們。”

喜福晉的姐姐,那不就是靜妃嗎?

可是那日在湖邊見到靜妃的時候,雖然身上有些陰鷙之氣,但還能出言提醒她小心庶妃們,沒看出有什麼不正常啊。

昭寧一肚子的疑問,但此時卻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喜福晉前腳被拉出去,太後後腳就走了進來。

“老嘍,剛坐了一會兒就得進去歇歇,沒叫皇上久等吧?”

太後依舊是那個一臉慈和的太後,看不出有其他的情緒。

但昭寧合理懷疑,太後是受不了喜福晉,故意躲出去的。

順治上前請了安後,便扶著太後請她上座,太後坐定後對著昭寧招了招手道:“今天是家宴,不用講究什麼,昭寧來挨著我坐。”

昭寧推讓道:“今兒是向阿貞賀喜,自該阿貞先坐。”

“那就叫阿貞挨著額娘,昭寧,到朕這兒來坐。”

昭寧的話正中順治的下懷,他立刻順勢說道。

昭寧卻沒有動,畢竟還有好幾位庶妃在,她還是沒有順治那麼的,不要臉。

剛剛與順治牽手受禮已經過於顯眼,在太後麵前,她還是收斂著些比較好。

“昭寧姐姐陪我坐嘛,”孔四貞適時的開口替昭寧解圍,“今兒是我設宴,皇上哥哥,你可不許跟我搶人。”

昭寧順著孔四貞伸出的手過去,與她站在了一處,兩個人一起眼巴巴的看著順治,順治雖然心有不滿,但又拿這兩個小女子沒有辦法,隻能翻了翻眼睛,落座下來。

孔四貞和昭寧也跟著坐下,其他眾人此時方才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

因為喜福晉的離去和昭寧的退讓,順治旁邊的位置便留給了董鄂庶妃,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董鄂庶妃今日穿了一身茜色的旗裝,梳的是小兩把頭,簪著幾支海棠花樣式的絨花,再配上葉子形狀的銀簪,雖不逾越,但看其精致程度,也絕不是尋常庶妃能穿戴的起的。

至少與她同樣育有皇阿哥的佟佳庶妃,就要比她差上一籌,便是頭上帶的絨花,都不及董鄂庶妃那般栩栩如生。

不過佟佳庶妃卻並不在意這些,哪管董鄂庶妃言笑晏晏,她依舊低頭吃自己的,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酒過一旬,太後便推說累了,叫蘇茉兒扶著回了後殿,順治卻不急著走,反而讓人給大家都再添了酒,說道:“今兒既是家宴,大家儘管開懷暢飲便是,不必拘束。”

董鄂庶妃端起酒杯,對著順治道:“那奴才就先敬皇上一杯,若是一會兒奴才們不勝酒力出了醜,還請皇上見諒。”

順治哈哈一笑,端杯飲儘,董鄂庶妃陪著喝了,又倒了一杯,敬與孔四貞。

孔四貞雖然年紀小,但自小便會飲酒,自是不懼,也是一飲而儘。

董鄂庶妃複又倒了第三杯,舉著看向昭寧,看似想要敬酒,卻又好像有些為難。

昭寧似笑非笑的看著董鄂庶妃,手指在酒杯上輕輕搓動,卻不發一言。

董鄂庶妃這般作態是為什麼,她心裡很明白。

左不過是想趁著她身份未定之前在她麵前爭爭先,就好似這麼做就能改變什麼東西一樣。

這大概就是靜妃所說的,這些庶妃都想騎到她頭上的意思吧,隻是在她看來,這種做派實在是——

很幼稚。

相比之下,她還是更喜歡佟佳庶妃,雖然有時候她也會覺得佟佳庶妃過於謹慎,但謹慎總比這般幼稚的挑釁來的強一些。

董鄂庶妃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心裡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剛剛在選座位時昭寧的退讓讓她有些看輕了昭寧,覺得既然昭寧退了,那她便該趁機進一步。

這也許是今生唯一一次能叫她壓過昭寧的機會,她實在是無法抗拒這種誘惑,她想要的其實也並不多,隻要昭寧舉杯,隻要昭寧先開口說話,便夠了。

然而此時,昭寧卻隻是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已經洞察了她的內心,看得她不由得有些心虛。

可手中的酒杯已經舉起,一桌子的人都看著,董鄂庶妃也沒有退路,她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開口說道:“我敬大格格一杯,上次見麵匆忙,也沒機會與大格格聊上幾句,往後大格格若是有空,不如到我那兒坐坐,二阿哥這幾日也念叨著您呢。”

還沒等昭寧開口,順治便皺眉道:“福全若是想見昭寧,你帶著他去景仁宮拜見便是了。如今他也大了,該叫他多與弟弟親近些,不必總關在屋子裡。”

順治這話像是一盆冷水一般將董鄂庶妃澆了個透心涼。

她其實不過是想占個口頭上的便宜,便是昭寧應下了,也不可能真的會屈尊降貴到她宮裡去,可沒想到順治竟會如此護著昭寧,拜見兩個字,便將她徹底壓進塵埃。

她自詡無論出身還是寵愛,都要勝過佟佳庶妃,而她的福全亦是兄長,隻因為昭寧暫住在景仁宮,便叫佟佳庶妃跟著沾光,讓她跟福全要去低頭嗎?

隻恨當初她舍不得兒子,叫佟佳庶妃和三阿哥在昭寧麵前占了先機,如今卻是追悔莫及了。

“皇上說的是,”董鄂庶妃咬牙撐住最後一絲尊嚴,“隻是二阿哥生來身子差些,怕是不便經常出門,不若佟佳妹妹常帶著三阿哥來我這兒坐坐,也好叫他們兄弟兩個多親近。”

順治維護的態度過於明顯,董鄂庶妃不敢再去撩撥昭寧,隻能在佟佳庶妃身上找回麵子,佟佳庶妃一如既往的膽怯,像是沒想到會突然叫到她一般,慌亂的站起來,卻弄翻了麵前的酒杯。

宮女們趕忙上前收拾,順治有些不滿的皺著眉正想說話,卻聽到昭寧說道:“皇上,我敬您一杯。”

昭寧突然的開口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佟佳庶妃身上吸引了過去,也讓佟佳庶妃鬆了一口氣。

“昭寧姐姐你為何要敬皇上哥哥?”

孔四貞好奇道,“今日明明是來為我慶祝的,難道你不應該先同我喝嗎?”

順治也含笑看著昭寧:“那必是因為大格格與朕更有喝一杯的理由,對吧?”

昭寧:……

這兄妹兩個今天是打算將幼稚的爭鋒進行到底了?

“我敬皇上酒還需要理由嗎?”

昭寧用眼神警告了一下順治,然後又對著孔四貞哄道,“這酒烈,阿貞還是少喝一些,等會兒叫她們換了甜湯來,我再與你痛飲。”

孔四貞甜甜的應了一聲,揮手叫宮女們去取甜湯,順治則是拿起酒杯對著昭寧晃了晃,然後抬手一飲而儘。

昭寧也跟著喝乾了杯中酒,一股辣意直衝而上,讓她的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

順治看著昭寧,眼神裡絲絲縷縷的都是情意。

美人微醺自是最美的風景,特彆這美人還是他的心上人,當真叫他有股想要挨過去將人攬入懷中的衝動。

就連她瞪他的這一眼,好似都比剛剛更多了幾分纏綿,讓他心中癢癢的,隻可惜如今的場合,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

昭寧這一杯酒,其實不過是為了替佟佳庶妃解圍,也是不想再跟董鄂庶妃糾纏。

董鄂庶妃心中惱火極了,但最終也沒敢再去招惹昭寧,她這杯酒,最後也沒能跟昭寧喝上。

眾人又熱鬨了一陣,順治便叫散了。

庶妃們紛紛起身告退,昭寧雖然有些發暈,但還記得自己是跟佟佳庶妃一路的,便想跟她一同回去,卻在行禮的時候,被一隻大手攔腰摟住了。

心癢了半晌終於佳人在懷的順治自是不可能輕易放手,說道:“大格格醉了,朕送你回去。”

佟佳庶妃知情識趣的自行離去,昭寧則是還在試圖將某人的爪子從自己腰上拿開。

“乖,彆鬨,”

順治在昭寧耳邊低聲哄著,“你醉了,我扶著你去後麵歇歇。”

昭寧有些不信的看向順治,嘟囔道:“不安好心。”

孔四貞笑嘻嘻的湊過來:“昭寧姐姐你說的太對了,要不你還是跟我回房去休息一會兒醒醒酒吧。”

昭寧眼神渙散的看了看孔四貞,當真就想掙脫了順治,投入孔四貞的懷抱,順治哪肯,乾脆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趕緊回房繡你的嫁妝,”順治對著孔四貞警告道,“你再胡鬨,我就叫孫延齡把上次欠的板子還了。”

孔四貞對著順治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跑走了,隻剩下被順治抱著的昭寧,還在努力的對著她的背影伸手。

不相乾的人終於都走乾淨了,順治得意的笑著看向懷中反應明顯慢半拍的昭寧,齜牙道——

“這回,你可跑不了了。”

第33章

昭寧是真的有些醉了。

這還是她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飲酒,本以為來自草原上的姑娘定然是有酒量的,可萬萬沒想到,不過是兩杯酒下肚,她就開始迷糊了。

如今她隻覺得腦子裡木木的,整個人反應都變慢了許多。

直到被順治放到暖閣的床上之後,昭寧才緩緩開口說了一句:“皇上,我沒醉,可以自己回去。”

順治噗嗤一聲樂了出來,然後順勢坐在床邊,叫昭寧靠在他懷裡,在她耳邊道:“嗯,你沒醉,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可好?”

昭寧覺得這樣靠著還挺舒服的,便沒有掙紮,隻是悶悶的道:“那你問吧,問完了我再走。”

順治又笑,問道:“你剛剛是不是故意不理會董鄂氏的?”

“董鄂氏,”昭寧擰眉思索了一下,“我沒看到她啊,她也來了嗎?”

順治被她說得一愣:“她剛剛還與你敬酒呢,怎麼醉得忘了?”

“我沒醉,”昭寧不滿的嘟囔道,“我就是沒看到她嘛,她還沒冊封呢,我不要見到她。”

順治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昭寧這說的不是董鄂庶妃,而是董鄂婉瑜。

“怎麼就這麼在意她,”

順治有些哭笑不得,“若當真不喜歡,那日將她撂牌子便是了,我叫你做主,你偏要故作大方將人留下,現在喝醉了還惦記著,真是個傻的。”

順治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這女人清醒的時候總是踟躕不前,做出一副不甚在意他的模樣,如今醉了卻還不忘吃醋,倒是現了原形。

這樣才對嘛,他的皇後,怎麼可能心裡沒他?

昭寧其實並沒有聽清順治前麵的話,隻聽到了他最後說她傻,氣得坐了起來,轉身雙手按在順治的肩上,怒氣衝衝的說道:“我才不傻,是你,是你想她,才看到她。”

順治也不反抗,任由昭寧壓著他,無奈道:“我都沒跟她說過話,我想她做什麼。你若當真這麼不喜,我將她指婚出去可好?”

順治之前是想將董鄂婉瑜留在宮中的,甚至打算給她高位,讓她成為滿人妃嬪之首。

但這完全是因為董鄂婉瑜出身合適,初見時又觀她言行有些意思,才萌生出的想法,卻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見昭寧這般在意,順治倒是覺得沒必要非得留下董鄂婉瑜給昭寧添堵,左右鄂碩家選進來了兩個女兒,換一個人便是了。

“不,不行,不能指婚,”昭寧撐累了,雙臂一軟,又倒進順治的懷中,眼皮開始打架,卻還不忘說道,“不能把她指給博果爾。”

順治:……?

他什麼時候說要將董鄂婉瑜指婚給博果爾了?

不對,這女人怎麼還在惦記著博果爾?!

一股醋意直衝腦門,順治伸手將昭寧從懷裡提溜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道:“要麼把她指給博果爾,要麼就叫她留在宮中為妃,你選一個吧!”

昭寧眼睛都不睜開,完全不過腦子的答道:“那還是留在宮裡吧。”

順治:……氣死朕也!

這個沒心肝的女人,之前明明是她親口拒絕了博果爾,怎麼這會兒竟還在惦記?

順治拚命告訴自己不能跟醉鬼計較,強忍著將昭寧搖晃醒來質問清楚的衝動,將已經睡過去的人丟到床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便走。

“皇上,醒酒湯——”

遲遲而來的林升端著醒酒湯猶豫的看著順治。

順治沉著臉接過來,一飲而儘,然後說道:“去叫襄親王來見朕。”

博果爾的婚事也該定了,省的某人總惦記!

林升:……

雖然但是,那碗醒酒湯是給大格格準備的,皇上您又沒喝多,搶著喝乾什麼?!

……

昭寧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

蘇茉兒親手給她遞了濕熱的毛巾,笑道:“早知道大格格不善飲酒,就該叫她們給您備甜湯。”

昭寧擦了擦臉,感覺精神了不少,歎道:“姑姑,我都不知道我的酒量能差到這種地步,我才喝了兩小杯而已。”

“太後喜歡小酌兩杯,宮裡的主兒們也都能陪著喝點,故而備的酒便烈了些,”

蘇茉兒扶著昭寧下床,“太後說今後叫常備著些梅子酒給您,那酒酸酸甜甜的,也不上頭,您喝著正好。”

昭寧並沒有推拒。

她猶記得那日順治在絳雪軒要拔了那一池牡丹之時曾說過,她是這紫禁城的女主人,自然應該按著她的喜好來,如今她正在學著適應自己的身份。

剛剛在宴席上董鄂庶妃之所以敢挑釁她,多半是因為她讓座的緣故,如今想想也是她過於小心了,才會叫人看輕。

一覺醒來,雖然昭寧記不太清睡之前到底跟順治說了什麼,但卻知道是順治將她抱過來的,既已當眾如此,她再故作矜持也沒什麼意思了。

謹雅回去取來了新衣服伺候著昭寧換了,又給她重新梳了頭發,收拾妥當之後,昭寧便想去向太後道彆,誰知剛出了門穿過正殿,就聽到對麵的暖閣裡傳來爭吵的聲音。

昭寧在暖閣門口停下腳步,有小宮女進去通稟,不多時便出來回話,說太後請她進去說話。

這殿內的情形卻是出乎昭寧意料的。

太後和順治坐在上首,兩位太妃陪坐再側,隻有博果爾一人跪在地上,麵色漲紅,好像剛剛在爭辯著什麼。

昭寧上前請了安,太後便招呼她過去坐,昭寧看了一眼跪著的博果爾,有些猶豫。

她若是坐了,豈不是也受了博果爾的禮?

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昭寧,坐下說話吧,”順治看出了昭寧的猶豫,也開口說道,“正好你也來聽聽看朕的安排合不合適。”

昭寧這才應了一聲,挨著太後坐下了。

太後拉著昭寧的手,和藹的說道:“皇上想將鄂碩將軍家的格格指婚給博果爾坐福晉,你覺得如何?”

昭寧心中咯噔了一下,側頭去看順治,順治也看著她,說道:“朕記得董鄂氏第一次進宮的時候,你便摔馬受傷了,想來是她與你有些妨礙,便不叫她留在宮中了吧。”

昭寧:……

這是什麼奇葩的借口!

若真算起她摔馬的事兒,那這屆秀女豈不是有一個算一個,都跟她有妨礙了?

真虧得他能理直氣壯的把這話說出口!

太後也是第一次聽順治說起這個理由,震驚的晃了晃神,然後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在順治和昭寧之間來回逡巡,昭寧見狀,趕緊開口說道:

“皇上說笑的,太後您彆當真。複選那日是我親手將如意給了董鄂氏,貴太妃也曾說過,董鄂氏是要陪王伴駕的,若是此時反悔,將她指婚給襄親王,怕是不合適吧。”

昭寧其實也知道,因為曆史的原因,她對董鄂婉瑜是有偏見的。

但複選那日相處的情形,實難讓她相信董鄂婉瑜是個安分守己的人。

雖然她如今對順治的想法有了些變化,但也絕不想拿博果爾的命冒險。

若是順治當真會如曆史上那般愛上董鄂婉瑜,那無論將她指婚給誰都是禍害人家,倒不如就如了董鄂婉瑜的願,讓她直接進宮好了。

不管最終結局如何,總是她自己願意的,也不算委屈。

順治自是不懂昭寧的心思的,他直勾勾的看著昭寧,用眼神暗示:你就這麼擔心博果爾,寧願叫你不喜之人留在宮裡,也不肯讓博果爾吃虧?

昭寧也完全沒看懂順治眼中的深意,疑惑的看回去:皇上,您眼睛怎麼了?

順治:……哼,沒心肝的女人!

“大格格這話說的有理,皇上金口玉言,已經定下來的事兒自然不能輕易更改,”

貴太妃難得跟昭寧站在一邊,“董鄂氏才貌出眾,自該給皇上為嬪為妃,我們博果爾可高攀不起。”

太後也道:“皇上,既然貴太妃和博果爾都不願意,昭寧也不反對董鄂氏進宮,那此事便這麼定了吧。”

太後其實並不在意董鄂婉瑜的去處,但博果爾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兒子,在婚事上,她並不願意看他委屈。

她親生的兒子為了大清彆無選擇,他不幸的婚姻是她心裡的永遠的痛,所以如今隻要有可能,她希望其他孩子們都能得遇良人,對孔四貞如此,對博果爾亦是如此。

博果爾對於董鄂婉瑜十分抗拒,若是硬湊在一起,也過不好日子,倒不如叫他選了自己喜歡的,隻要不太出格,她都樂得成全。

“行,既然額娘這麼說,那朕也不勉強,”

順治重新看向博果爾,“博果爾,朕給你選的人你看不上,那你便自己來選,這屆中選的秀女都已經入了宮,你看上哪個隻管說,朕都成全你便是了。”

博果爾低頭不語。

他想要的人如今正坐在麵前,可他卻永遠不能開口要她。

至於其他女子,於他而言並無什麼差彆,之所以不想要董鄂婉瑜,隻是因為傳言中她不喜歡她。

她不喜歡的女子,定然不是個好的,他自然不會要。

“皇上,我瞧著索綽羅氏那個秀女溫婉賢淑,就是個不錯的,還有鈕祜祿氏的兩個秀女,也還算出挑,不如就從中選一個給博果爾吧。”

不等博果爾開口,貴太妃便搶先說道。

這三個女子都來自滿人大姓,家世也算撐得住場麵,她早就打聽過,都是乖巧老實的姑娘,必會聽話孝順的。

順治卻隻當沒聽到貴太妃的話,繼續說道:“博果爾,朕問你話呢,你沒聽到嗎?”

博果爾這才抬起頭,拱手道:“皇上,我聽到了,可我,可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了,皇上你就彆為難他了,”

太後攔住順治的追問,“他哪裡識得那些秀女,你這般問他,叫他如何能答?既然貴太妃看好了幾個,那便叫來瞧瞧,也讓博果爾見一見,他才好回話不是?”

“那乾脆叫北五所所有的秀女都過來,讓他挨個選好了!”

順治心裡憋了一口莫名而來的氣,總覺得博果爾對昭寧猶有心思,故而今天這股火就是衝著博果爾去的。

當初的確是他有意撮合,但昭寧不願,已經當麵拒絕了博果爾,那事便算是過去了。

如今他與昭寧兩情相悅,宮裡人儘皆知,他就不信博果爾不曾聽說過,明知如此博果爾還敢心存妄念,就是不懂事了。

順治是很寵愛弟弟,但並不會縱容他有非分之想,往事曆曆在目,他絕不會允許博果爾覬覦他的皇後,哪怕隻有一絲妄念,也不行。

順治的語氣過於嚴厲,嚇得博果爾俯身以頭杵地,口中連道不敢。

就連貴太妃都被驚到了,張了張嘴,卻沒敢說話。

“皇上!”

太後不讚同的低喝一聲,“不要胡說。這事不用你管了,我看看再說,你先送昭寧回去吧,她剛吃醉了酒,彆叫她受了風。”

說罷,太後轉頭看著昭寧暗示了一下。

昭寧會意的站起身來,福身道:“那便多謝皇上了。”

她在這兒簡直如坐針氈,生怕這兄弟兩個鬨起來將當初那點不為人道的往事說出來,弄得所有人都下不來台。

至於博果爾的嫡福晉是誰,不是她該關心的,隻要不是董鄂婉瑜,就不會叫博果爾牽扯進來,對她而言便足夠了。

昭寧這一謝,叫順治不好再拒絕,隻能跟著站了起來,一甩手,當先走出門去。

太後拍了拍昭寧的手,昭寧點了點頭,趕緊追了出去,剛出門便看到順治等在門口,臉上沒了剛剛的怒氣,對著她伸出了手。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跟她牽手。

這樣的認知讓昭寧不由得笑彎了嘴角,她將自己的手放在順治的手心,然後看著二人交握的手,笑意更濃。

“沒心沒肺的丫頭,”

順治沒由來的抱怨了一句,然後在昭寧不解的目光中,拉著她並肩而行,“那董鄂氏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做什麼非要將她留在宮裡?”

這一次,昭寧是真的驚訝了,她詫異的轉頭看著順治問道:“皇上,你不喜歡董鄂氏?”

順治抬手在昭寧的腦門上輕拍一記:“我為什麼要喜歡董鄂氏?”

是啊,他為什麼要喜歡董鄂氏?

昭寧停下腳步立於原地,腦子裡嗡的一聲,猛然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一直覺得,順治就是應該喜歡董鄂氏的,所以不管在處理董鄂氏的事情上還是考慮她跟順治的關係時,她都下意識的將順治喜歡董鄂氏作為前提。

她總是覺得,即便如今的順治還沒有如曆史上那般對董鄂氏情有獨鐘,但喜歡總是有的,卻從沒想過,他也許真的還不喜歡董鄂氏。

早知如此,她為何非要將董鄂氏留在宮裡?

若是順治現在還對董鄂氏無意,那叫她嫁的遠遠的,是不是就能徹底避免他們相愛了?

“怎麼了?”

順治也停下腳步,用手捂住昭寧的額頭,“可是被風吹的難受了?”

額頭上的溫熱叫昭寧鼻子一酸,心裡平白生出一股委屈來。

她心裡明白這事兒隻能怪她自己,是她因為曆史的緣故從一入宮就對順治心存抵觸,若不是順治幾次三番的示好,她甚至從未曾想過,他們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這到底是怎麼了?”

見昭寧紅了眼眶,順治也急了起來,“昭寧,你到底是不舒服還是不高興,總得告訴我才行啊。”

昭寧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抱住順治的腰,將自己埋進了他的胸膛。

“風大,吹著眼睛了,”昭寧甕聲甕氣的說道,“皇上幫我擋擋風吧。”

這是在撒嬌?

順治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突然將昭寧打橫抱了起來,還順手顛了顛,嚇得昭寧趕緊抱緊了他的脖子。

“抱住了,撒手可就掉下去了。”順治故意逗昭寧。

昭寧不滿的抬頭瞪了順治一眼,雙手卻是摟得更緊了。

順治麵上的笑意更濃,就這麼抱著昭寧往景仁宮走去,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太監宮女跪地請安,順治不在意,昭寧也不在意。

一直到進了景仁宮正殿,順治才將昭寧放了下來,昭寧想要後退,可順治卻依舊牢牢攬著她的腰,不許她離開。

“皇上您不累嗎?”

昭寧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緋紅,“快坐下歇歇吧。”

順治不語,盯著昭寧看了好一會兒,一直看得她連耳朵都紅了起來,方才滿意的放開了手。

“我倒是不累,就是覺得昭寧你這模樣可愛的緊,”

順治笑眯眯的繼續看著昭寧,“本來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做什麼每天裝出一副老成的模樣?如此這般,才更叫人喜歡呢。”

聽到順治這般說,昭寧心中是有些歡喜的,但嘴上卻不肯認,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邊走邊道:“皇上若是喜歡活潑可愛的,北五所裡多著呢,好走不送。”

順治知道昭寧這算是“惱羞成怒”,自然不會當真,起身賴皮賴臉的跟在昭寧的身後,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昭寧忍不住停下來瞪他:“皇上,您若是沒事做,就繼續去抄你的書吧,不是說要比襄親王早抄完嗎?”

順治順勢伸出了右手,嘟囔道:“昨兒熬夜寫的,今兒一早就給額娘送去了,還挨了一頓數落,你瞧瞧,我這手腕現在還腫著呢。”

昭寧撫上順治的手腕摸了摸,沒看出哪裡腫了,但抬頭看他的眼睛,果然有些發紅。

“那皇上還不快些回去休息,”

昭寧放柔了語調,“以後還是少在夜裡抄寫,傷眼睛。”

順治掃視了一圈,突然幾步走到昭寧的床邊,竟是直接倒了下去,側躺著支著頭看著昭寧說道:“就知道你這狠心的女人想趕我走,我偏不叫你如願,今兒我就睡這兒了。”

昭寧叉腰怒道:“皇上,您自己覺得合適嗎?!”

她還不是他的皇後呢,他竟然想耍流氓?!

“你想什麼呢?”

順治笑眯眯的看著昭寧,“我不過是累了眯一會兒,半個時辰就起來,難不成你還想讓我今夜——”

“趕緊閉上眼睛睡覺吧!”

昭寧立刻打斷了順治的話,“林升,還不趕緊去伺候著!”

一直守在門口的林升“哎”了一聲,小跑過來給順治脫了鞋子,順治吩咐道:“今兒朕在這兒用晚膳,叫尚膳監準備些清淡的,你大格格剛醒了酒,怕是吃不下葷腥。”

林升應了一聲,給順治蓋好了被子,又退了出去。

順治是真的累了,雖然有心再跟昭寧說上幾句,但一躺下眼皮就變得千斤重,閉上便睜不開了。

昭寧聽著順治的呼吸變得均勻,方才走過去吹熄了床邊剛剛點起的蠟燭,然後輕輕的退了出去。

“謹雅,你在這兒守著,皇上要是醒了,便說我去北五所看看琪琪格,馬上就回。”

昭寧吩咐了謹雅一句,然後對著謹雅身後一個娃娃臉的小宮女招了招手,“果兒,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果兒是之前在排房的時候就伺候昭寧的宮女,對昭寧的性子很熟悉,自是不怕,笑著答應了一聲,便跟在昭寧身後,一起走出了景仁宮。

景仁宮離北五所並不算近,好在一路上有果兒這個愛說話的丫頭在,嘰嘰喳喳的說著宮裡的趣事,倒也不算寂寞。

北五所的秀女們剛結束了一天的練習,三三兩兩了的坐在廊下休息,見昭寧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姐姐!”

琪琪格興奮的衝著昭寧撲了過來,高興的像一隻小喜鵲。

昭寧接住妹妹,將她攬在手邊,然後同也走了過來的石映月互相行了個禮,笑道:“琪琪格頑皮,這幾日麻煩映月了。”

昭寧搬離了北五所後,她的屋子便給了石映月住,石映月記著昭寧的好,自是多關照琪琪格幾分。

“大格格客氣了,小格格活潑可愛,這幾Hela日與她時時相伴,我心情亦是舒暢了許多。”

再見石映月,她不似那日的心如死灰,似乎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但昭寧總覺得,她再不複初見時眼角眉梢隱約可見的少女神態,仿佛老成了許多。

昭寧正想與石映月進屋多說幾句,卻聽到背後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

“大格格,我有幾句話想跟您單獨聊聊,不知您可願到我屋裡坐坐,喝杯茶?”

昭寧回頭看去,卻見董鄂氏姐妹兩個站在廊下,說話的正是董鄂婉瑜。

董鄂婉瑜對著昭寧福了福身,看起來態度有些謙卑,目光盈盈滿懷期待的模樣,仿佛昭寧若是拒絕,便是傷害了她一般。

“這茶倒是不用喝了,我已經喝夠了。”

昭寧語帶深意的說道,“我要同妹妹和映月聊上幾句,董鄂小姐若是有話要說,便一起來吧。”

這些女人動不動就想壓她一頭的臭毛病,到底什麼時候能改了?

一個兩個的,簡直煩死了。

第34章

不知是因為覺得丟了麵子還是覺得人多不方便說話,董鄂婉瑜最終並沒有真的跟進屋裡來。

昭寧也懶得理會董鄂婉瑜,她今天過來的目的是找石映月。

“映月,我不能久留,就不跟你繞圈子了,”

進屋坐定,昭寧直接進入正題,“我之前與你說過貴太妃的意思,這兩日估摸著慈寧宮那邊就要召見,你有什麼打算,可要想好了。”

太後既然插手了博果爾的婚事,就不會是隨便說說而已,必會召見合適的秀女進行挑選。

石映月在一眾環肥燕瘦的秀女中亦是非常出眾的存在,她若是不想做博果爾的側福晉,就要提前想想辦法,否則一旦入了太後的眼,那便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多謝大格格特意告知,不過事已至此,怎麼樣我都是無所謂的。”

石映月神色有些黯然的說道。

昭寧在心中歎了口氣,又道:“過了複選的秀女如無大錯,斷沒有再被撂牌子的道理,如今想讓你達成所願是不可能了,但你至少可以考量一下,到底是想做襄親王的側福晉,還是尋個尋常宗室做正妻。”

石映月心中所愛之人,必不會是宗室子弟,不然她也不會想求落選,至於犯錯被趕出宮這條路,石映月是絕不敢想的,因為那會牽連家人。

昭寧對石映月的事心中有憾,著實是想要幫幫她的。

若是石映月不想給博果爾做側室,她會想辦法去順治麵前替她求上一求,以石映月的身份,做個宗室正妻,也並非不可能。

“大格格如此厚待,映月當真感激,”

石映月眼眶微紅,“我知道,大格格在宮中亦是不易,若你需要,我,我也可以——”

“映月,你這麼說,當我是什麼人了,”

昭寧製止石映月再說下去,“我幫你,隻是因為覺得有緣,你不必多想,隻管仔細考慮清楚。”

說罷,她從腰間摘下一個香囊遞給石映月,又道:“若你不想跟著襄親王,便叫人將這香囊送到景仁宮,我自會替你想想辦法;若你願意,那便在慈寧宮召見的時候好好表現,說不定也是個好出路。”

昭寧言儘於此,不再多說,拉著琪琪格站了起來:“琪琪格送送姐姐可好?”

琪琪格用力點了點頭,挽著昭寧一起走出了門。

石映月一個人留在屋裡,看著手中的香囊,滿眼糾結。

在昭寧來之前,她已經認真想過,若是就此留在宮中也算是個好選擇。

一來可以徹底與那人隔絕,不再耽誤他;

二來她與昭寧和琪琪格都相處的不錯,若能一起做個伴兒,餘生也不會太寂寞。

如今昭寧特意跑一趟,告訴她她還可以選擇,想來也是擔心她一時意氣做了傻事,這份心意著實叫她感動。

然而她怕是要辜負昭寧的美意了,因為對她而言,不是那個人,是誰都無所謂,正妻也好,側福晉也罷,都沒有任何區彆。

石映月將昭寧的香囊鄭重的掛在了自己的腰間,又撫摸了一下腕上白玉鐲,目光逐漸堅定。

這個香囊她是絕不會送出去的,因為她不想再讓昭寧為她的事為難。

但她也會好好珍惜這份心意,左右已經無力回天,不管她身歸何處都是熬日子罷了,倒不如留下來,至少這紫禁城裡,還有一個人惦記著她,也叫她惦記著。

……

昭寧跟琪琪格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董鄂婉瑜姐妹兩個正等在門口。

董鄂婉瑜一如既往的溫婉柔媚,明明是正經的將門女兒,卻非要做出一副江南漢女小家碧玉的模樣。

或許男子會喜歡這種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兒吧,但昭寧卻覺得,真正書香門第出來的漢家姑娘,應是如石映月那般傲而不驕,即便身處逆境,也絕不輕易攀附他人。

“大格格,我們姐妹二人是來多謝您那日贈與如意之恩的,”

董鄂婉瑜盈盈一禮,“今後若有差遣,我們必會遵從。”

昭寧秒懂,這是怕她會乾預她們姐妹的前程,特意過來提醒呢。

“那倒是不必,我不過是順了二位的心意罷了,”

昭寧淡淡的道,“至於以後如何,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便是她們真的如曆史上那般進宮為妃,又能如何,她是皇後是主子,她有差遣,她們還敢不從?

董鄂婉瑜沒想到自己這般做小伏低,昭寧卻絲毫不在意,一時間有些下不來台,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董鄂婉心卻是嗤笑了一聲,開口說道:“大格格這話錯了,你是順了她的心意,可沒管過我的死活。”

見昭寧看過來,董鄂婉心又補了一句:“不過就算入了大格格的眼也沒什麼用,石映月倒是懂得討巧,不也還在這兒呢麼。”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嘴。”

石映月推門而出,冷聲喝道,“兩位也是高門大戶的小姐,怎的在背後議論他人,一副鄉野村婦的做派!”

她這話一出,周圍圍觀的秀女們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這裡的秀女出身都不低,平日裡或許還會顧忌顏麵,不會跟董鄂氏姐妹兩個為難,但今日在昭寧麵前,她們可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了。

所有人都知道昭寧是未來的皇後,這董鄂氏姐妹就算真進了宮,在昭寧麵前也是奴才,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竟然敢跟昭寧放肆。

今日便是石映月不曾出來說話,也自會有“懂事”的秀女為昭寧出頭的。

董鄂婉瑜心裡懊惱極了。

她今日本意是示好,自問做足了低姿態,卻沒料到董鄂婉心突然開口說出這樣一番話,不但讓她們淪為笑柄,更是徹底將昭寧給得罪了。

如今她們的去處尚未確定,甚至有傳言說皇上想將她指給襄親王,此時得罪了昭寧,若她從中作梗,怕是她們的前途當真會生了變數。

“我妹妹她有口無心,大格格恕罪。”

董鄂婉瑜是個有決斷的,察覺不妙直接跪倒在地,神色哀戚,“還請大格格看在她年紀尚小的份兒上,饒過她一次吧,我定會好生管教她的。”

她這一跪,便算是把昭寧給架了起來,不管昭寧將來是什麼身份,此時此刻跟這裡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秀女,昭寧若是處置不當,一個跋扈的名聲卻是跑不了了。

昭寧對於未來的生活有很多想法和規劃,可能與世無爭等待成為太後,也可能與順治和和美美相攜一生,但決計沒有宮鬥這一條路。

尊貴的身份,大好的人生,她乾點什麼不好,為何要為了一根黃瓜跟彆的女人鬥個你死我活?

如今她雖然對順治有些動心,但可不代表她準備跟董鄂氏搶男人,順治對她有情,她便願意跟他好好過日子,若是他無情,那她便揮一揮衣袖,絕不帶著一片雲彩。

董鄂氏想要正正經經的宮鬥,怕是找錯人了。

“董鄂婉心是吧?”

昭寧不理會跪在地上的董鄂婉瑜,而是對上了一臉嘲諷的董鄂婉心。

在複選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姑娘有些意思,今天董鄂婉心看似跟她找麻煩,實際上壞的是董鄂婉瑜的事,這姐妹兩個,隻怕是一對兒冤家。

“你剛剛說我沒管過你的死活,今兒既然有緣遇到了,我倒想問你一句,你可有事要求我?”

董鄂婉心不想進宮,她是知道的,但沒求到她頭上,她也不會胡亂插手彆人的事情。

今日她被董鄂婉瑜纏得煩了,實在不想理會,乾脆釜底抽薪,若是董鄂婉心有勇氣說出來,她也不介意幫她在順治麵前周旋一二。

董鄂婉心沒想到昭寧會這般問她,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她愣愣的看著昭寧,想要知道昭寧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她好想不顧一切的說自己不想進宮,但她娘還在董鄂家,若她說了,會不會害了娘親?

董鄂婉心從來沒想過會有選擇的機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昭寧等著片刻,見董鄂婉心依舊沒有說話,暗自歎了口氣,拉著琪琪格轉身便走。

機會她給了,可董鄂婉心卻不敢了。

不管董鄂婉心是因為什麼而猶豫,那都與她無關,她並非聖賢,自己想要護著的人尚且沒辦法護住,更遑論一個陌生人?

剛剛那些話也是被董鄂婉瑜逼的一時衝動,既然董鄂婉心不敢接茬,那便算了。

“多謝大格格寬宏,”見昭寧要走,董鄂婉瑜自己站了起來,高聲道,“婉心年幼不敢回話,我替妹妹求大格格莫要怪罪,今後我定會約束她謹言慎行,絕不敢再煩擾大格格。”

“誰煩擾你了?”

昭寧再次停下腳步,不是因為董鄂婉瑜的話,而是因為迎麵看到順治匆匆而來。

眾人紛紛蹲跪請安,順治幾步到了麵前,親手將昭寧扶了起來,又問了一遍:“我剛剛聽到有人煩擾你了?”

“皇上怎麼到這兒來了?”昭寧答非所問。

順治牽著昭寧的手埋怨道:“還不是因為你,我才剛睡下,你就偷偷跑出來,怎麼,這裡有人比我重要?”

昭寧含笑點了點頭,然後在順治不滿的目光中指了指琪琪格:“我不是特意留下謹雅讓她稟告皇上我來看看琪琪格嗎?怎麼能說是偷偷跑出來呢。”

順治輕哼了一聲,斜眼看了一眼琪琪格,然後用力將昭寧拉到自己身邊。

琪琪格:……壞蛋!

順治並沒有叫起,所以秀女們此時依舊蹲跪在地上,她們不敢抬頭,卻聽得見昭寧和順治親昵的對話,有人滿心羨慕,有人如坐針氈。

董鄂婉瑜的手都在發抖,她不知剛剛順治聽到了多少,若是被順治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樣子,亦或者昭寧此時告上她一狀,那順治定會對她印象差極了,即便是沒有降下懲罰,怕是也不會再叫她留下。

董鄂婉心卻是滿懷悔意,恨自己不爭氣。

幾日不見,昭寧與順治更加親密了,若早知如此,她就該在昭寧問話的時候大膽的說出來,說不定此時,她的命運已然改變。

而石映月低頭看著地麵,心裡卻是替昭寧高興。

昭寧的聲音裡明顯帶著幾分嬌意,這是在心上人麵前才會展露的小女兒情懷,可見她對順治有情。

這便很好,雖然自己注定不幸,但若是能見到昭寧幸福,心中也能有些寬慰。

順治掃視了一圈,方才叫了起。

董鄂婉瑜心神不定,起身的時候晃了晃,抓住了身邊的董鄂婉心才站定,她抬起頭看向順治,神情仿佛一隻小兔子一般,帶著不安和惶恐。

然而順治卻沒留意,他回頭看向跟在昭寧身邊的果兒,說道:“朕記得你是昭寧的丫頭,你來說,剛剛誰叫你家主子煩擾了?”

果兒年紀小,並不怕人,脆生生的答道:“回皇上,是董鄂家的兩位小姐,攔著我家小主的路不讓走呢。”

“奴才不敢,”董鄂婉瑜跪了下來,哀婉的看著順治,“奴才隻是想多謝大格格複選那日為奴才說話而已,如何敢攔著大格格的去路。”

“所以董鄂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丫頭說謊嘍?”

昭寧實在是受不了董鄂婉瑜這幅模樣,皺眉開口道,“這一院子的秀女都看著呢,要不要挨個叫來問問?”

董鄂婉瑜渾身一顫,看向順治的目光裡充滿了哀求,那欲說還休的模樣,仿佛真的是昭寧聯合了所有人一起逼得她有口難言一般。

這幅仿佛能依賴的人隻有順治的模樣,若是放在從前,順治或許真的會有興趣陪她玩一玩,因為這種與蒙古女人完全不同的女子,能叫他有一種莫名的占有欲,可如今卻是不同了。

順治有心與昭寧和睦,自然不會非要一個昭寧不喜歡的女子,即便這女子有些對他的心意,可也比不上一個能讓他放心交付子女的妻子來的重要。

許是因為童年的陰影,也或是因為當初與靜妃不睦的婚姻,順治對於情愛之事一向看的很淡,滿後宮的女子對他來說,不過是閒暇時間消遣之物而已,他真正看中的,是他的子嗣。

他受夠了後宮傾軋中禍及子女的算計,他迫切的需要一個能幫他護著子女的妻子,而昭寧出現的恰到好處,她的慈愛純善是他夢寐以求的,所以他分外的珍惜。

“好了,她們不值得你生氣,”

順治隻當沒看到董鄂婉瑜的求助,好聲好氣的哄著昭寧,“今日你不是說叫董鄂氏留在宮裡嗎,以後日子還長,隨你怎麼處置便是了。”

順治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董鄂婉瑜差點癱軟在地上。

她是想留在宮裡,但那是為了陪王伴駕,獲得榮寵,而不是成為一個任人處置的奴才。

順治如今對她根本沒有一絲在意,若進宮之後昭寧真的要折辱於她,她又能如何呢?

可是她籌謀多年,早就算好了自己未來的人生,叫她就此放棄,她也無法心甘。

“皇上,”昭寧嗔怪的瞪了順治一眼,“不過是玩笑話而已,您還當真了?”

順治的態度叫昭寧心裡很受用。

這一日下來,她的心境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如今倒是在想,若當真能叫董鄂婉瑜遠離皇宮,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玩笑話?”

順治得意的看著昭寧,一副我就知道你在吃醋的模樣,“行,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走了,回去用膳。”

順治牽著昭寧的手就要往外走,琪琪格可憐巴巴的看著昭寧,昭寧安撫道:“明兒姐姐再來跟你說話。”

琪琪格這才不舍的點了點頭。

“大格格,您剛剛問我的話,還作數嗎?”

就在昭寧當真打算離去的時候,一直低頭不語的董鄂婉心突然高聲說道。

昭寧沒想到董鄂婉心竟然敢在順治麵前這般大膽,心裡不由得有些好奇她想說什麼。

“我既然說了,自然作數,”昭寧回頭看向董鄂婉心,“你所求之事若是我做不到,我便當麵幫你求一求皇上。”

董鄂婉心下定了決心般的閉了閉眼,然後不顧董鄂婉瑜暗中的阻攔,走到昭寧和順治的麵前,跪倒在地,磕頭道:“奴才粗鄙,不堪服侍君王,請大格格幫奴才求個恩典,放奴才出宮去吧。”

此話一出,在場眾秀女皆嘩然。

這裡的秀女們不想被困在紫禁城裡的大有人在的,但又有誰敢當著順治的麵說出來?

之前大家隻覺得董鄂婉心莽撞,可如今,卻不由得有些欽佩她的勇氣。

昭寧亦是如此,她在心中輕歎了口氣,然後轉向順治,開口道:“皇上,我曾問過她可有要求我的事情,如今她說了,但卻非我能決斷的,還請皇上定奪。”

順治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董鄂婉心,第一次發覺董鄂氏這個木頭美人,竟也能這般耀眼。

她這份豁出一切的勇氣值得讚賞,但絕不是一個後宮嬪妃該有的氣韻,倒是挺適合——

順治對著昭寧眨了眨眼,然後說道:“明日皇額娘會在慈寧宮召見幾位秀女,便叫這董鄂氏一起去吧。”

昭寧明白順治的意思,對著他福了福身,然後走到董鄂婉心的身邊將她扶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道:“明日慈寧宮選看,是為了給襄親王選嫡福晉,你若有心,便好生表現。”

董鄂婉心驚喜的瞪大眼睛,雖然嚇得一身冷汗,但卻總算是賭對了。

若她當真能做了襄親王的嫡福晉,那董鄂府裡再沒人敢欺辱她額娘,她也不必做小伏低受製於人,相比進宮在董鄂婉瑜手下討生活,簡直是個再好不過的出處了。

“奴才多謝大格格!”

董鄂婉心還想再拜,卻被昭寧拉住了。

昭寧拍了拍董鄂婉心的手,不再多言,回頭之際卻是特意看向了石映月。

有董鄂婉心的先例在前,石映月若是敢說出來,加上她的求情,這份恩典說不定當場就有了。

然而石映月卻是低下了頭,避開了昭寧的目光。

昭寧不解,但也不能當眾去問,隻能遺憾的被順治拉走。

眾人恭送了順治離開後,董鄂婉瑜不理會董鄂婉心,憤恨的轉身回房,用力甩上了房門。

董鄂婉心也不在意,她此時心裡的重擔仿佛儘去,整個人不再木訥陰鷙,在夕陽的餘暉中,美的如同怒放的芍藥花。

院中的秀女們紛紛回房去了,石映月卻走到董鄂婉心的麵前,開口說道:“董鄂小姐,要不要到我房裡坐坐,喝一杯茶?”

在此之前,石映月一直看不上董鄂婉心,可如今,卻從心底裡欽佩她的勇氣,願意與她相交。

董鄂婉心微微一笑,回禮道:“如此,便多謝石小姐了。”

……

慈寧宮選看之事,昭寧自是沒資格參與,不過她與順治說好了,若有結果,定要派人來告知她。

一直等到午後,才等到了林升親自前來。

“大格格,皇上讓奴才來回話,襄親王嫡福晉定了董鄂氏二小姐。”

林升稟道,“側福晉暫且沒定,襄親王說想讓嫡福晉先進門,等三年後選秀再選他人。”

昭寧暗歎一聲董鄂婉心果然選對了。

嫡福晉先進門三年,無論家事還是子嗣,她都能占得先機,於她而言,這可比進宮做一個不知能不能得寵的嬪妃要舒服多了。

“今日選看,石家小姐可去了?”昭寧又問道。

林升早有預備,立刻答道:“石家小姐說是身子不爽,在屋裡休息,並未前往慈寧宮。”

昭寧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準石映月的心思。

她沒有等來香囊,還以為石映月是想給博果爾做側福晉的,如今未能選中,她正想著要不要去寬慰一下,卻不想石映月壓根沒去。

既是故意推脫,那便是不想中選,可石映月也並未送來香囊,那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謹雅,你往北五所去一趟,瞧瞧石小姐,”

昭寧開口吩咐道,“若是不舒服,便請太醫去瞧瞧,若無礙,便叫她跟琪琪格一起來景仁宮坐坐,昨日走得急,還有好些話沒來得及說。”

謹雅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林升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說道:“大格格,奴才聽太後的意思,那位石家小姐,怕是要留在宮中的。”

昭寧握著茶杯的手一緊,問道:“不是說她今日沒去慈寧宮嗎,怎麼被太後看中了?”

“就是因為沒去,才得了太後的一句詢問,”

林升繼續道,“太後說,石小姐是漢秀女中的翹楚,不該叫她明珠暗投,其中深意,奴才不敢妄言,大格格心中有數便是了。”

昭寧閉了閉眼睛,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她最不願見到之事,還是來了。

第35章

慈寧宮後殿,貴太妃將桌子上的茶盤茶碗摔了個乾淨,方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

“她就是看我們娘倆不順眼,才會故意給你挑了那麼一個糟心玩意當嫡福晉的!”

貴太妃氣的眼睛都紅了,“那麼多好的,她偏偏挑個最讓我膈應的,她是什麼意思?!”

博果爾不敢上前,站的遠遠的勸道:“額娘,董鄂氏出身不錯,樣貌也出眾,哪裡就有您說的那般差了?”

“博果爾,你是不是傻了!”

貴太妃怒斥,“你忘了初選的時候,她是怎麼故意陷害你的了?這樣的女子要是娶進門,今後還能有安生日子?”

“額娘,那日她是受了驚嚇有些失態,但後麵不是解釋清楚誤會了嗎?”

博果爾繼續勸道,“今日瞧她言行舉止皆落落大方,比之其他秀女隻強不差,皇額娘選中她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又何必糾結於那日的事情呢。”

其實博果爾隻是坐在屏風後麵聽了一會兒,壓根沒看清秀女們的相貌,更遑論觀察她們的舉止了,但他聽說了昨日在北五所發生的事,知道是昭寧幫董鄂婉心求的情,才叫董鄂婉心有機會出現在慈寧宮。

雖然他並不了解董鄂婉心,但他相信昭寧的眼光,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人,定然差不了。

貴太妃慢慢冷靜了下來,狐疑的看著博果爾,突然問道:“你知道昨兒北五所的事兒了?”

博果爾愣了一下,沒有回話,但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好好好,你還真是個癡情種!”

貴太妃氣的笑了出來,“倒是跟你汗阿瑪一樣,但凡是那賤人說好的,便都覺得好!”

“額娘,您說什麼呢!”

博果爾緊張的回頭看了一眼關著的門,“我選我的福晉,跟旁人有什麼關係?當初是我年少輕狂,在額娘麵前胡言了幾句,如今這事兒早就過去了,額娘權當沒聽過不行嗎?”

貴太妃冷笑道:“行,那你就去找太後推了這婚事,叫她給你重新選個合適的福晉,我就當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哪有什麼心思,額娘,您非揪著這事兒不放,是想要您兒子的命嗎?”

博果爾乾脆往地上一跪,“要是有一言半語傳出去,便是皇上不計較,太後不怪罪,我也沒臉再踏入宮門半步了!”

博果爾把話說到這個地步,貴太妃雖然還不信,但也不好再說下去了。

她舒了口氣,緩下語氣道:“好,就算是額娘錯怪你了,但那董鄂氏額娘不喜歡,難道你就非要她不可?”

“額娘,不是我非要違逆您的心意,可事已至此,那董鄂氏也並無錯處,我若開口退親,豈不是害了她?”

博果爾膝行幾步,伸手握住貴太妃的手,“額娘若是不喜歡她,等成婚後便少叫她往您麵前湊便是了。”

“那不行,我的兒媳婦,若是不時時在我跟前儘孝,豈不是叫人笑話?”

貴太妃用手指在博果爾的頭上點了點,無奈道,“行了,額娘知道了,你以後彆隻向著你媳婦,額娘就謝天謝地了。”

博果爾沒想到貴太妃會這麼好說話,驚喜極了,他趕緊點頭保證:“額娘您放心,便是有了福晉,我也不會叫額娘不高興的,必會叫她跟我一起好生孝敬額娘!”

貴太妃笑著搖了搖頭:“你也就嘴上說的好聽。趕緊去乾你的正事去吧,彆總在這兒杵著了。”

博果爾應了一聲,心滿意足的告退離去。

等他出了門,貴太妃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此時有小宮女進來傳話,說太後請貴太妃去前麵說話,貴太妃冷笑了一聲,抬腳狠狠的將那小宮女踢翻在地。

小宮女吃痛要喊,卻被伺候貴太妃的大太監李全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貴太妃泄憤一般的又連踢了幾腳,直踢得那小宮女翻了白眼,手腳無力的癱軟下來,方才冷聲道:“拖出去找個理由處置了。”

李全應了一聲,熟練的拖著人出去,貴太妃這才對著門口瑟瑟發抖的宮女道:“進來給本宮換雙鞋,真晦氣。”

……

謹雅往北五所走了一躺,卻隻帶回來一個琪琪格。

“石姐姐昨晚上魘到了,今天早上便有些發熱,太醫已經給開了安神的湯藥,她喝了正睡著。”

琪琪格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給昭寧講著。

昭寧親手端了奶茶給她:“既是病了,那這幾日你就多去陪陪她。”

“石姐姐說怕傳給我,不許我守著她呢,”

琪琪格埋怨道,“她寧可跟那個董鄂婉心說話,也不叫我,也不知道她們有什麼好說的。”

昭寧也搞不懂了。

難不成石映月當真想給博果爾做側福晉,才會突然接近董鄂婉心的?

可不是說博果爾暫時不想納側福晉,要等三年後的選秀再說嗎?

昭寧心中的疑問自然不會跟琪琪格討論,她這個妹妹雖然年紀跟董鄂婉心差的不多,但論心思可就差太多了。

琪琪格入宮這麼久,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唯一做過的一件大事就是傻乎乎的跑去“勾引”順治,但也不過是孩子心性受人教唆罷了。

這宮裡的秀女們各有心思,對自己未來的前程都有期許,隻有琪琪格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竟是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未來。

琪琪格自己不上心,可昭寧卻不能不替妹妹操心,之前她受曆史所惑,覺得琪琪格必將留在宮裡,故而從未曾多想,可如今,卻是動了心思。

既然董鄂婉心都能改變命運,那琪琪格為何不能?

不過這是她自己的想法,如今還不敢跟琪琪格明說。

畢竟琪琪格的身份不同於董鄂婉心,是不能輕易許給宗室的,若是不留在宮中,恐怕隻有回到科爾沁一條路,但這就意味著要落選,事關科爾沁的顏麵和滿蒙關係,昭寧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既然隻有琪琪格一個人來,昭寧便沒著急叫她回去,姐妹兩個窩在一起聊著天,直到謹雅進來通傳說順治往這邊來了,方才起身各自整理了一番。

琪琪格想要告退,卻被昭寧留了下來,順治沒想到琪琪格會在,有些詫異的看了昭寧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

琪琪格本來就對順治沒什麼好感,自從昭寧跟順治日漸親密之後,她又覺得順治要搶走她姐姐,更是看順治不順眼。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怕太後,卻對順治心生畏懼,故而雖然不樂意,但也不敢胡亂使脾氣,隻是跟順治一起用膳,難免沒什麼胃口。

昭寧看著琪琪格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裡難受的很,她哄著琪琪格又多吃了幾口,便叫謹雅送她回去了。

“我沒在她麵前發過火吧?”

順治不解的問道,“怎麼這小丫頭一看到我,就這幅苦大仇深的模樣?”

昭寧歎了口氣,說道:“以前在家裡的時候,琪琪格最是活潑,整日在草原上跑馬,一點也不比男孩子差,可自從進了宮,我再也沒見過她肆意的歡笑了。”

“這好辦,過幾日我帶你們去京郊的馬場玩兩日,讓她好生樂一樂。”

順治將昭寧拉到身邊,“彆擔心,你看阿貞不也時不時的跑出去玩嗎?京城附近好玩的地方很多,我會帶著你們四處逛逛,不會叫你們整日悶在宮裡的。”

“琪琪格和阿貞怎麼能一樣,”昭寧失笑,“阿貞是皇上的妹妹,自然可以無拘無束,可琪琪格若是做了妃子,就得守著宮裡的規矩,便是皇上,也不能胡鬨不是?”

順治突然意識到昭寧想說什麼,不由得皺起眉頭:“你不想讓琪琪格進宮?可她是你的親妹妹,有她在你身邊,也是你的助力不是嗎?”

“正因為琪琪格是我的親妹妹,所以我才要替她多想,”

昭寧認真的看著順治,“我知道以琪琪格的身份,皇上也不能輕易替她做主,我隻是,想與皇上說說心裡話,便是說錯了,皇上也彆生氣好不好?”

順治將昭寧的手握在雙手之間:“嗯,這裡隻有我們二人,你有話儘管直說,出了這個門,我就當什麼都沒聽過。”

昭寧靠在順治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昨日在慈寧宮我瞧著喜福晉的模樣,不由得心驚膽戰,生怕將來有一天,我的琪琪格也會變成那樣。”

順治握著昭寧的手略緊了緊。

“我今天將琪琪格留下,就是想看看她跟皇上相處的如何,可是皇上您也發現了,她在害怕,”

昭寧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但心裡卻更擔憂了。”

順治默然,卻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皇上必不會虧待她,但我也知道,她心裡沒有皇上,皇上的心裡也沒有她,”

昭寧把玩著順治的手指,“既如此,您為何不放她走呢?”

“昭寧,我也不能什麼都由著自己喜不喜歡啊,”

順治展開手臂,將昭寧攬入懷中,“以琪琪格的身份,斷不可能將她配給宗室的,不留在宮裡,難不成你想叫她落選?”

“落選,不好嗎?”

昭寧抬起頭看著順治的眼睛,“讓她回到她最喜歡的草原上去,繼續做她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草原漢子,一輩子都能幸福快樂,這樣不好嗎?”

順治也凝視看著昭寧,突然問道:“你也想過那樣的生活?”

昭寧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她伸出雙手摟住順治的脖子,問道:“那皇上您願意跟我回去做個草原漢子嗎?”

順治也笑了,心裡無比的受用。

他慢慢俯下身,試探著貼近昭寧,昭寧眨了眨眼睛,卻沒有退縮。

她這兩日的要求確實多了點,也該給他點甜頭才對。

昨兒孔四貞還偷偷跟她說,他許久沒進後宮了,她也沒什麼好嫌棄的不是?

“這可是你招惹我的,”

順治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琪琪格的事兒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但你也得先給我些好處才行。”

昭寧歪了歪頭,狀似不解:“皇上想要什麼好處?”

順治的笑意加深,手上突然用力,徹底將昭寧拉近,然後深深吻上昭寧的——

額頭。

昭寧:……?

這是什麼純情的畫麵?

她可是他未來的妻子,這般毫無防備的躺在他懷裡,他醞釀了半天,就親了一口她的額頭??

要不是知道他已有兒女,她還以為自己在引誘一個純情少男呢!

昭寧用眼神詢問:就這?

順治不解,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昭寧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再次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到最近,然後準確的親到了那隻會說不會用的雙唇。

順治完全沒有意料到昭寧會如此大膽,倏然瞪大了眼睛,在昭寧不滿的用虎牙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的時候,方才反應過來,微微張開了嘴,開始反客為主,將這個意料之外的吻加深。

昭寧還是青澀的,麵對順治的進攻很快便丟盔卸甲,徹底喪失了主動權,她放開順治的脖子,轉而用雙手抵住他的胸膛,試圖在他想要得寸進尺之前,搶回自己的呼吸權。

順治好不容易得了甜頭,自是不肯輕易罷休,恨不得立刻將昭寧拆吃入腹,逼的昭寧無法,乾脆大膽的用雙手掐住順治的臉頰,扯得變形了才將人拉開。

“我今天不想走了,”

順治也不介意昭寧的膽大包天,抱著她不肯撒手,“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昭寧努力喘了幾口氣,總算是呼吸均勻了,方才狠狠瞪了順治一眼,怒道:“有本事皇上就彆走,且看太後管不管你!”

太後,那必然是不會允許順治在大婚前胡鬨的。

這一點順治也心知肚明,隻得訕訕的放開昭寧,撓頭道:“那還是算了,我可不想再抄孝經了。”

難得見順治認慫,昭寧也不氣了,轉而笑彎了眼睛,調侃道:“我覺得,皇上需要抄的不是孝經,是靜心咒。”

順治氣結,又拿昭寧沒有辦法,最終隻是用力揉亂昭寧的頭發,泄氣道:“我明日就叫人督促禮部趕緊定日子,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乾什麼吃的,都多久了,還不見折子送上來!”

……

順治一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既然答應了昭寧要想辦法,就真的很快想出了辦法。

昭寧本以為想要琪琪格落選,必然得叫她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就像是那日為了孔四貞的婚事在乾清宮門口的鬨劇一樣,可沒想到第二日午後,太後便叫人來請了。

“昭寧啊,今兒叫你來是有件事想問問你的意思,”

太後將昭寧叫到身邊坐下,慈和的說道,“姐妹同嫁本是滿蒙舊俗,所以當初你額祈葛便叫你跟琪琪格兩個一同來了京城,也是想讓你們能互相做個伴兒。可今時不同往日,有些舊俗已經不太合適了,我想問問你,若是不叫琪琪格留下,你可會覺得不安心啊?”

昭寧當然不會不安心,她簡直驚喜的想要原地起飛!

也不知道順治到底做了什麼,明明是她想替妹妹求一個落選,如今卻變成了太後來跟她商量。

這手段要是讓太後知道了,某人怕是又要抄書了。

昭寧自然不會過河拆橋坑了順治,趕緊低著頭強忍住笑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好孩子,我知道你懂事明理,也疼愛妹妹,所以才與你直說的,”

太後拉著昭寧的手繼續道,“那日你也見過喜珠了,當年她剛剛入宮的時候,也是個如同琪琪格一般活潑可愛的姑娘,可我沒能護好她,不知何時何事,叫她變成了這般模樣。”

太後歎了口氣,語氣中儘是惋惜,“今天早上皇上過來請安的時候提起了喜珠,說她這兩日不肯吃喝,非要鬨著見我,我去瞧了一眼,看她那幾近瘋癲的模樣,當真是心痛極了。回來之時又瞧見琪琪格跟阿貞在禦花園裡玩耍,卻好似不複剛進宮時的天真爛漫了,著實是讓我心驚啊。”

說道此處,太後眼眶有些濕潤了,她握緊了昭寧的手,繼續說道:“我已經害了一個喜珠了,當真不想再見到琪琪格也——,昭寧,我若是將琪琪格送回去,你一個人在宮裡會覺得孤單嗎?”

太後這一番話中全是慈愛,叫昭寧既感動又慚愧。

早知如此,她便不該算計,該將自己的顧慮說與太後聽,也不必繞這麼大一圈,惹得太後難過了。

“宮裡有太後,有皇上,我怎麼會孤單呢?”

昭寧輕輕靠在太後的肩上,“其實我也想叫琪琪格回去,她自小無拘無束慣了,適合留在自由自在的大草原上,若是太後您願意成全,昭寧和琪琪格,都會永遠感激您的。”

“隻是苦了你了,”太後伸手順著昭寧的脊背,“不過皇上愛重你,我也疼你,必會叫你在這宮裡過的舒心的。”

昭寧應了一聲,抱著太後不肯撒手,太後喜歡她親近,含笑道:“好在你倒是能適應宮中生活,也叫我這心裡啊,好受了許多。”

太後一向是個豁達的人,若非形勢所逼,她是不願意去強求的。

靜妃姐妹兩個的悲劇曆曆在目,她更是不希望昭寧和琪琪格也步上後塵,所以其實她心中明白今天的事情過於巧合,但也願意當做不知道,遂了順治的心意。

隻要昭寧能穩坐中宮便夠了,既然順治不喜歡,也不必非要再搭上一個琪琪格。

昭寧又與太後說了一會兒話,兩人倒是比之前更親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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