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門口到床榻的距離,似是被黑暗拉長了許多。池簾攙著他的手臂,二人身軀貼得很近,隔著外衣也能感覺出男人滾燙的體溫。衣料窸窸窣窣,呼吸聲此起彼伏,仿若耳鬢廝磨。
片刻後池簾循著桌上燈台俯身點燃,燭火忽明,她不自主地眼睛輕眨,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發髻微散,發絲淩亂,朦朧光線勾勒出那纖細的身段。
葉諶抬眸便瞧見此景,落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昏沉的腦海中莫名浮現一首詞。
良夜燈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酒罷歌闌人散後。琵琶輕放,語聲低顫,滅燭來相就。【1】
直至池簾輕手輕腳端來茶盞,他視線落向那杯茶,壓下眸中燭火躍動的倒影。
“這是妾之前用幾味中藥泡的藥飲,有清心降火之效。”頓了頓,她又端來一杯,在他麵前先行飲下。
葉諶搖了搖頭。他額上沁出的汗滴一路滑入頸間,領口早已濡濕,扯開了大半,露出起伏的胸膛。
即使如此狼狽,言語間仍條理清晰:“你不用證明,我信你。”
“先不說聆玉姑娘已不必再算計於我……”他喘著氣輕笑一聲,被汗水浸潤的眉眼愈發疏朗,還夾雜著一絲壓抑著的、難以察覺的欲色。
“你身後的書架有醫書,身上有淡淡的中藥香,若是做戲不會到這個程度。”
言畢一飲而儘。
果然觀察力敏銳,不愧是穩重聰敏的男主,不枉她費心布置。池簾歎道。
她去打好的水盆裡擰了帕子,替葉諶拭去額上的汗,雖舉止無半分旖旎,但他壓抑的低喘和淩亂的衣衫,還是讓那素來文雅的女子垂眸不敢直視,平日裡彈琵琶的手此時連帕子都拿不穩了。
“葉大人,您先忍忍。”她輕聲道,“外麵有人守著,您要是覺得好些了,記得從窗戶翻出去,往東直走,您的隨侍應該也在那個方向。”
葉諶閉了閉眼,眉頭緊鎖,似是忍耐,似是痛苦。
池簾正欲離開。
“……為何幫我?”葉諶忽地捉住她將要收回的手,許是平複了些,此時他眼底清明銳意,叫人心頭一顫,“你就不怕魏應舟怪罪於你?”
他指節有力,手掌寬大,隻鬆鬆一握也一時半刻不能逃脫。
“自然是怕的。”她被他的動作帶的步搖晃蕩,眸底淚光微漣,輕聲歎道,“可您是個好官。”
“您和他們都不一樣,明知酒有問題還是飲下,免了妾身責罰;您不認為妾是個玩物,眼底絲毫沒有鄙薄,甚至在藥效發作的前一刻,還在為我說話。”
一滴淚砸在葉諶另一隻手上,冰涼得讓他心頭一顫。
他手中鬆了力道,池簾便慌忙抽回手轉身,“對不住,葉大人。”
分明背脊柔弱,泣不可仰,這位身份卑微的柔弱女子卻敢冒著風險幫他,隻因他的一句話,便斷定他“是個好官”。
該說她是勇敢,還是天真呢。
葉諶望著她背影的眼睛,微微閃動。
池簾隻聽見他低啞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不怪你。你處境艱難,任何事先求自保,再論對錯。”
*
不多時,外頭一陣喧鬨,池簾合上窗,將桌上的杯盞往地下一摔。
魏應舟一腳將門踹開的時候,便瞧見一個纖弱的身影正俯身去撿那碎瓷,許是割到了手,低低地“嘶”了聲。
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女子抬頭,眸中含著方才吃痛盈滿的淚水,將落未落,好不可憐。
他皺眉沉沉斥問:“葉諶呢?”
池簾屈身行禮,規規矩矩地答:“葉大人厭惡妾身至極,從窗戶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