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茶香四溢。
“客官,請。”池簾低眉斂目,並不看他。
她聲音清潤悅耳,素手將青瓷杯呈到他麵前。薛照端起來呷了口茶,算不得多上品,卻格外溫和甘醇,回味無窮。
他擱下茶杯正欲開口,瞥見那女子端盤轉身之際,不知怎麼絆了一下,盤中杯盞登時飛了出去——
幸好習武之人眼疾手快,隻眉眼微凜,一手扶著那細腰,一手就將那茶盤並杯盞給穩穩接住了。
“好!”秦勝呼道。
他身邊那幾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撫掌而笑,堂中其他人也稀稀拉拉跟著喝起彩來。
老板娘也訝異道:“郎君好身手。”
薛照二十出頭,身量卻是池簾見過的最高的,又因馳騁沙場,練得身軀緊實有力,她整個人毫不費力地被他隻手攬在懷裡。
近在咫尺,也不知是她發間香氣還是衣裳上的熏香,直往薛照呼吸裡鑽。他瞥見那濃密長睫顫得更厲害了,下一刻,懷中女子竟慌得直接推開了他。
這聆聆姑娘,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薛照見她步子又急又快,踩著樓梯上去,下裙都綻出一朵層層疊疊的花來。
他忽然想起秦勝的話。
“據說,聆聆姑娘也許是哪個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妾。”那時秦勝小心地耳語,生怕叫那姑娘聽見勾起傷心事。
他隻輕嗤秦勝一聲:“人在外頭,身份都是自己給的。你不也說自己是走鏢的嗎?”
“人家雖然遮著臉,但我能感覺出來她生得定然貌美。”秦勝摸摸鼻子,“她孤身一人,又是個弱女子,怕我們這些粗人太正常不過了。”
薛照並不認同。
明明與那小二、老板娘都交好,又懂明哲保身,顯然是個聰明人。他不覺得她會因為自己佩刀就怕他至此,可明明他們從未見過。
除非……
此刻想著她怎麼都不願意看他,薛照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除非他長得和她相公相似。
那高大的郎君佇立在原地,忽而粲然一笑。
*
池簾回到房裡,耐心地將托阿方買的草藥搗了又搗。
她越是慌張,薛照就越是好奇、越是生疑。
聽他們交談,這幾日似乎是查到些東西,便暫居在這客棧裡。像薛照這樣光明磊落、如一把鋒銳長刀直來直去的人,既然起了探究之心,就一定要得到個結果。
隔日深夜,那幾位年輕郎君才回來,守夜的阿方迷迷瞪瞪地去接,聞到乾冷的空氣裡浮著些許血腥氣。
他登時清醒了,舉著燈台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怎麼……”
燭火映照下,那青年唇邊不帶笑時,鋒利的眉眼愈發深邃,幾乎顯得有些懾人。
“無事。”薛照扶著身側郎君往樓上走,他那大氅也披在旁邊人身上。
他聲音壓低顯然不想驚動人:“勞煩你打些熱水來。”
阿方連連點頭,著急忙慌地去燒水了,薛照扶著人往房間去,剛推開門,便直覺有人來過。
他舉著燈台仔細檢查了下門,特意留下的痕跡的確已經亂了。
在那小二端熱水上來時,薛照細問了一番,他隻道自己確實沒來過。
那就是旁人了。
薛照凝眸,不知怎地往東側末尾那間看去。
那聆聆姑娘就住在那裡。說是她暫時無處可去,長住在此,平日裡隻做些簡單的雜活,有時一整日也不見出來。
而她來這兒僅比他們早幾日而已。
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麼?
客棧人不多,大多熟睡,房內傳來二人低低的、聽不真切的談話聲。
“……明日便去追……”
“嗯。想來這回利用他……”
幫秦勝處理好傷口,薛照回房,脫下染血的衣衫,上頭血跡有他的也有旁人的,混雜在一起黏膩令人不快,他索性徑直用涼水衝洗乾淨,又隨意上了些傷藥。
正撕了布條往傷口上敷,門忽地被叩了叩。
這小二還真是好心。
薛照毫無顧忌地拉開門,沒想到外頭站著的卻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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