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鏑是入夜時分回的雲府,家裡人都在雲夫人的暖閣裡等著他。雲鏑官服未除,便徑直來到暖閣。
“母親,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雲夫人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探查一番,確定沒有受刑,方才放下心來:“聖上召你入宮,說了些什麼?”
“起先是一些安撫之詞,表明會深究糧草之責,還死去的將士一個公道。後來又問起姮兒婚事籌備得如何,可有短缺。”
雲灩嗤笑一聲:“都是太後的意思罷?民怨沸騰,趕緊再演一場戲。深究下去,多找一個替罪羊罷了。”
負責押送糧草的是金太師的女婿,金太後的妹夫,怎麼會被推出來呢?
雲夫人瞪了雲灩一眼,雲灩嘟嘴:“這裡又沒旁人,還不許我說真話了?”
雲意想了想,問雲鏑:“隻是安撫之詞,為何大哥這麼晚才回來?”
雲鏑瞧一眼雲意,歎口氣:“陛下與我說話的時候,康王就在陛下身旁,陛下離開之後,康王留我下了幾盤棋。他說,會給娢兒側妃之位,姮兒這邊,若不是澹台楨親口要求,他其實也可代為轉圜。”
雲夫人皺眉:“看來是康王進宮說動了陛下,除了太後和太師,陛下最喜歡的,就是康王這個三皇兄。他娶娢兒,除了中意娢兒的美貌,也中意我們雲家的兵權。”
雲灩愣愣地看向雲意,心中一緊:“那麼姐姐更不能嫁給他了!”
雲意睫毛輕顫:“康王對朝政不聞不問,一心享樂,原來皆是表象。以前邊關安定,朝廷安穩,他就靜待時機,現在朝廷聲譽豁開一個大口子,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其餘三人聞言沉默,心中皆是戚戚。外患不止,內憂又起,虞國就像洶湧波濤之中的孤島,連築基之石都從中崩塌。
雲夫人閉了閉目:“娢兒,等姮兒出嫁,你就稱身染惡疾,到鄉下莊子去養病。”
兩個女兒,她總得保住一個。
雲意眉眼在燈光下如同蒙了一層透明紗布,盈盈朦朦:“伯母,我本就身有心疾,倒不必稱旁的病了。”
雲灩眼睛一亮:“母親,大哥,既然如此,我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姐姐來個心疾假死,姐姐就可以徹底擺脫三殿下。然後我們再送信給與哥哥,讓他想法子照顧姐姐。沒準,他們可以就此隱居,遠離朝堂之爭,閒雲野鶴一般逍遙自在。”
雲夫人望著雀躍的女兒,轉頭問雲鏑:“鏑哥兒,姮兒想法雖跳脫,卻也不是不可行,你看——”
雲鏑看向雲意:“娢兒,你意下如何?”
雲意對上雲灩殷殷期盼的眼神,不由一笑:“伯母,大哥,咱們試試罷。左不過是被康王發現,捉回來罷了。隻要我向康王服軟求情,他會原諒我的。”
雲鏑心中有底了,道:“此中細節我需得再斟酌斟酌,儘量做到萬無一失。”
“太好了!”雲灩為自己出了個絕妙主意洋洋得意,父母兄姊總說她年紀小不知事,哼,她也是個聰明得用的呢!
四人商量一陣,將假死定在雲灩出嫁那一日。因為那一日人多事雜,容易遮掩。況且雲灩雲意姊妹情深,妹妹遠嫁,姐姐突發心疾,於情於理皆說得過去。
從雲夫人的寢居出來,雲鏑匆匆去了。雲灩吵著要同雲意睡。兩人映著皎潔的一彎春月,手挽著手回捧雪居。
“姐姐,蘭家現在將與哥哥看管得極嚴,三個月後若是知道與哥哥走了,肯定氣炸。”
雲意捏捏雲灩的鼻子:“不是想讓我陪著伯母,怎地又出假死的主意?我一旦假死,要回來看伯母,就難了。”
“沒關係,咱們大哥都十九了,很快會娶妻。以後有嫂子,侄子侄女兒,母親不會寂寞的。隻要姐姐過得好,我們都會開心!”
雲意頓住腳步,目光定在雲灩麵上,久久不曾挪開。雲灩摸摸自己的臉:“怎麼,我臉上沾了蝴蝶酥的屑?”
方才大家聊得熱鬨,雲灩肚子餓了不好意思說,把桌子上的糕點吃完了。
“沒有,隻是覺得,我們的姮兒長大了一些。”雲意溫婉一笑,眸底晶瑩。
“那當然啊!”雲灩靠在雲意的肩上:“轉年我就及笄了,是個大姑娘啦。”
“喲,剛誇你一句就撒嬌,又變成小姑娘了。”
“才沒有!”雲灩咯吱雲意:“姐姐你亂說。”
雲意最怕癢,當下一麵躲一麵跑。兩人笑鬨著回捧雪居,洗漱過後並頭睡下,一夜到天明。
隨著和親的日子臨近,宮中與雲府往來越發頻繁。雲意幫著雲夫人打理中饋,陪雲灩拭嫁衣,點添妝,忙得腳不沾地。原本白皙的麵頰越發蒼白,唇瓣若不上胭脂,淡得幾乎沒有顏色。雲夫人和雲鏑心疼,三番幾次讓雲意多休息,雲意隻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