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再次福身,目不斜視地登上馬車,沒有抬眸看他,亦無一句多餘的話。
澹台楨的嘴角拉下來,一抖韁繩:“出發!”
正要開撥,珍娘忽地奔出來:“郡王且慢,珍娘有個請求。”
瀚海郡王不耐地開口:“你說。”
“雲姑娘身邊隻有叢綠一個丫頭,著實少了些,奴婢請求郡王讓奴婢隨侍雲姑娘左右,陪雲姑娘一同去北盛。”
這下雲意都驚訝了,抬起車簾,望向珍娘:“珍娘,你怎麼了?”
澹台楨走後,這州牧府就會留給新上任的地方官員,珍娘一個伺候過郡王的人,應當不會有人為難,為何巴巴地咬跟著雲意?除非——
珍娘手指在袖中絞了又絞,跪下道:“雲姑娘,奴婢仰慕北盛繁華,還請雲姑娘成全。”
澹台楨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往屋頂一掃,嗤笑出聲。珍娘聽見,頭垂得更低了。
眾人皆看向雲意和珍娘,讓珍娘始終跪著不像樣子。雲意咳了咳,道:“珍娘,你上來罷,我同你說幾句話。”
珍娘連忙答應一聲,登上馬車。雲意定定地瞧進珍娘的眼底:“珍娘,若是做我的婢女,需得與我一條心,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會全心全意對姑娘,絕不敢有二心。”
“口說無憑。”雲意從荷包之中拿出一粒黃色藥丸:“你把這個吃下,解藥我會每個月給你。”
叢綠眼角一抽,又若無其事地撇過臉去。
珍娘拿過散發著冷香的藥丸,猶豫數息,張口吞下。
雲意笑了笑,掀起車簾,對澹台楨道:“郡王,我留下珍娘,啟程罷。”
澹台楨居高臨下地睨著雲意,她的笑意未曾消去,瀲灩的眸光碎金點點,仿佛晨光熹微下的湖麵,碧綠的水荇和白至透明的蘋花隨水搖曳,柔若無骨。
哼,總算抬眼看他了。澹台楨嘴角拉平:“出發!”
馬車轔轔而行,往格木雪山行去。
話說這格木雪山,在溫國人的心中十分神聖。傳說遠古時期,因著神女降臨人世,與凡人相戀,這才生出了溫國人的祖先。溫國的每一個人,都是雪山神女的後代。每逢雪山神女四月十八日的生辰,無數的溫國人聚在格木雪山腳下,為雪山神女慶生,為家人祈福,為所求之事許願。
一路上曉行夜宿,澹台楨與雲意隻在上下馬車之時會碰麵,每日說的話不超過五句。
四月十五日,大隊人馬到達格木雪山腳下。
雲意掀起車簾,往外看去,一個個帳篷在草地上盛開,仿佛頂著傘蓋的巨大蘑菇。叢綠感歎:“這兒的草原真大啊,遠遠望不到邊。不像我們南都郊外的草地。”
珍娘笑道:“其實草地的儘頭就是格木雪山,隻不過格木雪山常年雲霧繚繞,看不到,隻有每年女神節祭祀過後,方顯真容。”
雲意朝遠處瞧去,天邊卷卷濃雲,層層疊疊的,與碧綠的草地隔著一線,天上地下,顏色分明。
馬車停在一頂青色的帳篷下,澹台楨翻身下馬,徑直掀簾進去。珍娘下車請示了一番,回來道:“雲姑娘,我們的帳篷在主帳旁邊,奴婢扶您下來。”
雲意的目光落在白色主帳旁邊的青色小帳上,點點頭,扶著珍娘下車。
小帳簡約到幾乎簡陋的程度,隻有一張容一人睡的小床,還有一方矮櫃,一壺一爐。
叢綠紅了眼眶:“奴婢去找人,他們怎麼能讓姑娘睡這種地方。”說罷掀簾而出。
珍娘歎氣:“奴婢先去把姑娘常用的東西搬進來,姑娘先坐下休息一會兒。”
雲意環顧四周,打開矮櫃,裡麵是幾副碗筷。看來這小小的帳篷,把吃住全都包了。
帳外傳來走動的聲音,接著珍娘掀起帳簾,幾個溫國士兵抬著箱子進來,往地上一丟,敷衍地拱手:“行李都在這裡了。”
珍娘賠笑:“有勞了。”
幾人哼哼兩句,忽地看到坐在床上的雲意,眼睛直了,一動不動地站著。雲意羞窘,站起來背過身去。
珍娘咳了幾聲:“幾位兵爺!幾位兵爺!”
幾人這才戀戀不舍地轉過眼珠子,殷勤地把箱子擺正,擦乾淨:“嘿嘿,珍娘是罷?您仔細看看有沒有少的,若有遺失、短缺,儘管來找我們。”
珍娘失笑,轉變得太快了些,雲姑娘的美貌,殺傷力真是大啊。也難怪,溫國女子大多明豔奔放,似雲姑娘這種溫婉柔弱,如雲似雪的江南雅色,確實在溫國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