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垂著半倚靠在化妝桌上, 明明是柔順的模樣,姿態卻格外冷硬,像一塊怎麼也捂不化的冰。
季子楓心中驟然一縮,那股一直被努力壓抑著的情感忍不住湧動, 蠶食著他為數不多的理智,讓他漆黑的眸中染上不管不顧的瘋狂。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上前靠近一步,季子楓緊緊攫住他的目光, “可是, 你又會喜歡誰呢?和彆人接吻的時候,你心裡會有一點動容嗎?還是一直就這樣……冷眼看著彆人為你瘋狂?”他抬手覆在秦予槐胸口,“你這裡,有為誰跳動過嗎?”
秦予槐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被季子楓打斷了。
“他們渴求的親密, 隻不過是你隨意的恩賜罷了。或者……是你看在他們有用的份上給予褒獎?那我呢?你想要什麼我也可以給你……”
捏住了秦予槐的下巴, 季子楓眼底眸光微微流轉, “要怎樣,你才願意乖乖讓我一親芳澤?”
秦予槐望著他,起初還被他眼底的偏執震懾, 定下心神後就狠狠揮開了他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秦予槐說得斬釘截鐵。
“以前也許有過,但是現在絕不是。”他望著他, 眸子晶亮, “我不需要。”
“是嗎?”季子楓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你和我哥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那是因為什麼?你喜歡他?”
秦予槐冷眼看著他, 沒有回答。
“你知道我哥是什麼人嗎?你了解他嗎?你對他上過心?如果沒有,不是交易又是什麼?”季子楓像長長一聲喟歎,“阿槐,沒什麼好不承認的,你就算沒有心,依舊有這麼多人愛你愛得瘋狂。”
他笑著說,“……包括我。”
秦予槐的眼神閃了閃,剛要開口,化妝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沈晉荃走了進來,“造型試好了嗎?我看看……噢,果然很不錯。”
滿意地鼓鼓掌,他又看了眼一旁軍裝筆挺的季子楓,“很登對嘛。”
秦予槐臉色頓時不太自然,“沈導……我們有什麼登對的?”
“嗯?小季還沒和你說嗎?”他看看季子楓,“那你這麼久乾嘛來了?我不是讓你說戲嗎?”
季子楓溫和地笑了笑,“搭檔太好看了,我多看了會。”
“嘖嘖嘖,難怪那時候你說對著小秦才能演出來感覺。”沈晉荃打趣道,把秦予槐拉著坐下,“那我來和你講。”
秦予槐疑惑地看著兩人,沒多說,乖乖跟著坐下了。
“小秦啊,你怎麼理解容斂玉和方世景的關係?”沈晉荃問。
”秦予槐想了想,“雙男主,理想一致但是人生道路不同,容斂玉雖然是戲子……”
“不不,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他們對對方的感情。”沈晉荃打斷他,“你先說說斂玉對方世景的感情。”
“……惺惺相惜的知己,生死之交。”看導演的神色還是不滿意,秦予槐又想了想,“容斂玉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內心非常希望能參軍上戰場,但是軍隊不要他,家庭離不開他,所以他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到了方世景身上,甚至屢次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幫助他對付敵人,掩護他臥底的身份。”
“嗯,所以呢?”沈晉荃點點頭。
“所以……所以容斂玉把方世景當成了理想中的自己,對他的感情非常深……”秦予槐斟酌著,“愛逾生命。”
“但是容斂玉並不知道。”沈晉荃接上去,“在他眼裡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大公無私的人,他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方世景而不是國家,他把自己對方世景的感情催眠成了另一種。”他的神情很認真,“他以為是愛情。”
秦予槐愣住了,“……愛情?”
“是的。”沈晉荃很肯定,“其實我們劇本是有原創的,不過比較沒名氣,劇本也做了相當大的改動,不具備參考價值。但是在初始設定中,戲子的確是將愛情托付給了軍官。”
“雖然愛情絕對不是我們這部電影的主旋律,但是會幫助你深度理解容斂玉這個角色。我們的片名叫《入戲》,其中有一層,便是容斂玉入了一場自編自演的戲。”
沈晉荃這番話確實加深了秦予槐對角色的認知,他也突然想通了一層之前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在故事的後半段,抗戰成功,舉國複興。方世景戰功卓越,功成名就,而容斂玉卻因為“給敵人唱戲”,“與前執政黨關係過於密切”等罪名受到了嚴厲懲罰。
仕途一路順暢的方世景這個時候表現出了猶豫,他沒有出麵為容斂玉解釋。而容斂玉雖然也一個人默默承受了一切,並未拉方世景下水,心裡卻非常怨懟。
按秦予槐的理解,容斂玉把方世景當成了理想的自己,看到他步步高升應該十分開心,而不是怨恨……雖然聽起來很傻,但容斂玉的確比起自己更愛方世景。
而他的內心的掙紮,正恰恰說明了,他心裡是有另外一種複雜的情感在交織的,所以才無法做到真正毫無保留的付出。
雖然最終這份自欺欺人的感情沒有戰勝內心真正的渴望。
……
“你回去好好想想,容斂玉對方世景的感情變化需要層次,不能用單一的感情概括。”沈晉荃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加油,我相信你。”
導演就這麼出去了。
化妝間裡重新又恢複了安靜。
秦予槐拿過劇本細細翻著,經過導演的指點,他有好幾處不清不楚的地方都豁然開朗了。
一雙鋥亮的高幫軍靴出現在了視線裡,順著筆直的雙腿往上看,季子楓扶著腰帶站在他麵前,正垂眸望著他。
“……乾嘛?”秦予槐拉長臉掩飾自己麵對他的糾結,耳根子卻有點紅,“容斂玉入戲太深我可不會,彆以我會對你因戲生情。”
季子楓微微笑了笑,“這我相信。”半蹲下來,他的手搭在膝蓋上,“你演戲的時候可不止在劇組,從來都隻有彆人出不來戲,不是嗎?”
又聽他說這話,秦予槐已經有點惱了,劇本卷成卷敲向他的腦袋,“彆太自以為是。”
手腕被這人輕巧地握住,季子楓拉著他的手吻了吻,軍帽輕輕觸碰到他的手背。
“阿槐,沒有愛過人是演不好這個角色的。”他站起身望他,眸色深深,“要不要試著愛我?”
他說。
……
“不要。”秦予槐斬釘截鐵。
在劇組呆了一整天才把所有的造型都試完,接著又處理了一些瑣事他才離開。拒絕了季子楓非要和他吃飯的邀請,秦予槐趁著沈晉荃找他說戲,抓住機會溜走。
走到停車場,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虞琛半倚靠在車上,手裡鮮有地夾著一根點燃的煙。他也不吸,隻是盯著嫋嫋升騰的煙霧不知道在想什麼。
“您怎麼來了?”秦予槐小跑著到他跟前,臉上帶笑,“沒和我說啊。”
虞琛立刻把煙掐滅,隨手拋進一邊的垃圾箱,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