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湯思是個很害怕孤獨的人,童年的經曆不足以讓他變得堅強,當時都燒得不清醒,他想的卻是,如果一定要死,希望就不要讓我自己獨自麵對了。
可以的話,能不能有個人,在他彌留之際,拍拍他的背,告訴他,還會再見的,來世會幸福的啊。
心願未達。再醒來的時候,他躺在有點消毒水味的床上打吊瓶,燈光是不太刺眼的冷白。燈泡有點年頭了。
“醒啦。”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阿姨對他說,臉上有一些不太明顯的皺紋,笑起來擠在了眼角周圍。
白大褂阿姨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眼神似乎還是有點憂心,“還是沒完全退燒。”又給他把打完的吊瓶拆下來,換了新的吊瓶。
湯思當時喉嚨很痛,嘴巴又乾,說不出話來,懵懵懂懂地看著她。
不知道是好是壞,湯思沒上過醫院,隻在電視上見過醫院的樣子。孤陋寡聞貫穿他的年少時光。
“你們院長先回去了,等你病好了會來接你。”她說。
湯思點點頭,對著醫生扯出一抹笑,院長告訴過他,大家喜歡開朗的小孩。
福利院可遠遠不隻他一個人,何況湯思起碼四肢健全,智力正常,不需要那麼多關注,院長也有自己的家人,肯定要回去忙的,不可能在這裡陪他。
窮地方的人大多對醫院有點天然的抵觸,不到萬不得已不上醫院,自己給自己當醫生治病,最多上藥房買點藥,好了是本事,不好就再等等。心裡認定總會好的。
所以鎮上的醫院醫生少,病患也少,往複循環,很少醫生願意到小地方,小地方的人不願意上醫院治病,醫療遲遲發展不起來。
湯思是小孩子,又還發著燒,所以住在醫院的幾天,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關注。即使很渺小又短暫,但從未有過。
會有護士頻繁地幫他量體溫,那位醫生阿姨會在飯點幫他帶飯,會叮囑他一定要多多喝水,會在下班之前過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問他今天感覺怎麼樣,還會有人在睡夢中幫他掖好被角,掖好後輕輕在被子上拍兩下,像是安撫。湯思自從第一晚之後,就故意不蓋好被子,豎起耳朵等待,努力地裝作呼吸平穩熟睡的樣子,他很擅長裝睡。
被愛是需要天分的,可能也需要條件,湯思很早就清楚自己在這方麵是負分。
就像有人天生方向感很差,有人五音不全唱歌難聽,有人做飯不好吃,都是沒什麼理由的事,無法改變的事,但倒也無傷大雅。
湯思從出生就不討人喜歡。
實在太缺了,又太想要了,不知道愛是什麼形狀的,所以隻要有這麼個跡象讓他感受到關心,即使不算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愛,他也照單全收了。並樂在其中。
病好得太快,湯思意猶未儘,出院的時候心裡酸澀感十足,甚至要掉下眼淚來,明明才幾天而已,他卻像是割舍了什麼在心裡生根的東西。
這份對關心的懷念和對醫護人員的感激延續至今,湯思後來又看過很多醫生主題的文學作品,還寫過主角是醫生的小說,濾鏡就更深了。
以至於剛剛進動物醫院,看到那位胸口上掛著貓爪形狀金屬銘牌的醫生時,第一反應就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