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江寒所說的海島位於東海。東海毗鄰東境, 是魔道最為猖獗狂放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一劍江寒認為他們需要換身裝束的緣故。
原本一劍江寒一身黑衣是無所謂的, 但秦湛的打扮實在是太正道了, 就這樣進入東境簡直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來自正道的劍修。一劍江寒與秦湛此行隻為東海海島上的應龍,並不想與魔道有過多的糾纏。
一劍江寒最後還是選了件普通的墨色衣裳,秦湛則在燕白的嘶聲力竭下不得不放棄自己喜歡的紫紅色, 轉而選擇了淡杏色。
在她打算換上這套尋常姑娘家的打扮時, 越鳴硯忽然道:“師尊喜歡豔麗的色彩, 入東境或許穿豔色更好。”
秦湛回首看他,笑道:“你也覺得豔色好看了嗎?”
越鳴硯眼也不眨:“豔色本就是麗色,隻是正道多崇尚素簡, 燕白先生才覺得不合適罷了。可東境不同, 東境多山, 氣候濕潤, 子民大都五官鮮明,喜好色彩穠麗的染布。若我們是前往東境,師尊的選擇或許反而是最好的。”
燕白在一旁聽得大叫:“小越,你不怕看的眼睛瞎掉嗎?你想想秦湛的審美!”
秦湛倒是聽著有趣, 她頓了頓, 說:“我喜歡紫色,紅色也喜歡, 你幫我挑兩件吧。”
她的聲音不重,聽在越鳴硯的心裡卻有如鼓擂。他原本有些猶疑, 因為南境有著習俗, 但他後來又想秦湛十歲便離了家, 隨溫晦四處遊曆,大約未曾聽過這習俗,就算知道,大約也未曾當做一回事情。
越鳴硯隻是猶疑了一瞬,便替秦湛選了衣服。
秦湛看了過去,見是件藍紫色的裙子,袍角繡著流水紋,頗為豔麗。她的眉梢微微一挑卻也沒什麼意見,直接去問店家買下了。
這店鋪開在閬風百裡,店主也懂些法術,要將成衣修改成秦湛的尺寸也不過須臾之間。秦湛換了衣裳,將頭發在腦後豎成一束,露出了修長白皙的脖頸。從越鳴硯的角度看去,秦湛的脖頸與常人似乎並無什麼不同,因她甚少離開劍閣,甚至顯得更為白皙光潔——纖細、優雅,易折。
隻是能折斷秦湛脖子的人,怕是還未出生在這世上。
秦湛注意到了越鳴硯的視線,她還咬著一截同色的發帶,側首瞧向他,伸手捏住發帶的同時問了他一句:“怎麼了?”秦湛以為是衣服不合適她,不免提醒:“你選的衣服。”
越鳴硯慌忙地移開視線,麵上浮出薄紅。他張口又閉上,幾番努力也說不出什麼。
一劍江寒在一旁打量了秦湛許久,真心實意地誇讚道:“挺好看的,你徒弟眼光好。”
秦湛“唔”了一聲:“被你誇獎我反而不放心。”
一劍江寒:“……”
秦湛見了一劍江寒的表情,方才慢悠悠地說完了下句:“開玩笑的,我有眼睛。”
一劍江寒對於秦湛這性格算是深有體會甚至是連情緒波動都懶得波動了,他轉而讓越鳴硯多挑了幾身,一並讓店主修改了尺寸收了起來。
燕白見秦湛沒穿她最初選得紫配紅,頓時覺得她穿這身藍紫色的長裙漂亮得和仙女似得,圍著她轉了一圈,怎麼看怎麼順眼,連她隨手挑的流蘇發繩都顯得特彆可愛了起來。
燕白喜悅著說:“你不穿白色還是挺好看的嘛。”
秦湛付了錢,順口回了句:“不是你逼著我隻許穿白色嗎?”
燕白心想,那可不是,如果小越沒來,你要穿那身紫配紅,我寧可你穿一輩子白!
但這話他好歹沒說出口,秦湛和一劍江寒換了衣裳,雖然看起來仍不太像普通的凡世俠客,但好歹身上那股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碎虛空的縹緲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秦湛原本便偏向銳利的五官越發豔麗,她走在路上,反倒未曾比先前低調多少。
“至少沒有滿臉寫著‘我是閬風弟子’這幾個字了。”燕白嘀咕,“我們到東境要幾天?”
秦湛道:“今晚,橫跨南境可以用法器,隻是到了東境,為了不引起魔道注意,趕路隻能用縮地成寸的法子。”
說著秦湛問道:“小越,你學了多少了?”
越鳴硯斟酌道:“一半左右。”
秦湛點頭:“你快些,明日大約就要派上用場了。”
越鳴硯頷首稱是,一劍江寒隻以為秦湛許久前就教了他,越鳴硯說的不過是自謙。隻有燕白知道這是秦湛今天趁著一劍江寒去補充用具的時候臨時交的,越鳴硯學了怕是還沒過三個時辰!
燕白:幸虧你徒弟是小越,換我這種教法,我寧可自殺。
第二日,越鳴硯雖有些不熟練,但順利用出了縮地成寸,十日後,他們到達東境邊境。在南境顯得有些紮眼的打扮,果然入越鳴硯所說一般,在東境便輕易融入了大環境裡。
東境的男女正如越鳴硯說的那樣,喜好豔麗的色彩,秦湛與一劍江寒一路走來,見的最多的便是穿著鮮豔的姑娘——甚至男人也有不少喜歡穿紅色和寶藍色的。
秦湛一眼看過去,感慨道:“我算是知道朱韶喜歡紅色是怎麼回事了。”
越鳴硯想了想,說:“東境皇室原本也尊崇朱色,他們認為這是最接近生命的顏色。”
人的鮮血即似朱砂色,而鮮血總是會令人第一時間聯想到生命,東境皇室有這樣的傳統倒也不難理解。不過……秦湛問了一句:“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越鳴硯回答:“我舅舅原本便是遊離四方為白術國撰寫地圖誌的官員,我小時候聽他說過很多。”
越鳴硯這麼說倒是令秦湛想起來了,她也有許久未曾見過她的舅舅了。白術國未曾發喪鐘,那她舅舅應該還是活著的,隻是年紀快要近百,算算時間,也該已經見過主角了。秦湛想到這一點,又看向了身邊跟著自己顯然沒機會去白術國的越鳴硯。她一時又陷入了“小越到底是不是主角”的困惑裡,然而不過一瞬,她便將之拋至腦後,快速決定破罐破摔,不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小越是主角也好,不是主角也好,反正現在都是她的徒弟。
她為他打算好就是了。
想通了,秦湛甚至多問了一句:“解決完一劍江寒的事情,我們可以回一趟白術國,讓你回去見見你舅舅。”
越鳴硯的確和自己的舅舅感情不錯,秦湛這麼提了,他也笑著應“好”。
晚間時分,一行人暫且在東境距離東海最近的一座城鎮休息。
此城鎮外三百裡,便是東境枯葉宮。
東境枯葉宮的不哭閻王先前剛在閬風鬨了那麼一出,越鳴硯心裡還記著這件事,故而縱使秦湛與一劍寒江表現的沒什麼所謂,他仍然放不下警惕。
三人晚間無事坐在堂中喝酒,越鳴硯拿著秦湛給他的珠子繼續練習壘疊。
他專注而仔細,瞧在一劍江寒的眼裡,也頗為讚許。
一劍江寒對秦湛說:“你這徒弟根骨一般,倒是肯吃苦。”
秦湛聽見一劍江寒話中的“根骨一般”不免露出了笑,一劍江寒見狀困惑:“我說錯了?”
秦湛慢悠悠道:“我說了他得了眠冬。”
一劍江寒:“那又如何?”
秦湛道:“要能入選劍閣,至少也要入了劍道。你看他入了劍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