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三刻, 蜃樓抵達了應龍所在海島附近。
蜃樓如此快的速度無疑證明了他們計劃著想要進入這座海島已許久了。海島外波濤洶湧,已是頗為不尋常。虧得蜃樓本身就是件定水平波的法器, 才能靠的此島如此接近還安然無恙。
風澤立於船頭, 在初日的光線下, 顯得有些失真, 部分光線甚至已經穿透了他的手指。秦湛多看了一眼, 風澤麵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他盯著那座隱於波濤海浪之中的綠島,對秦湛等人道:“是這座島了, 蜃樓隻能停在這裡, 再近就會引起應龍警覺, 它一旦警覺,蜃樓全力也隻得逃開, 而不能一戰。”
秦湛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待會兒我與一劍先去解決這條龍,待事了, 蜃樓在近島停靠便是。”
風澤見秦湛毫無猶豫的應了,瞧著她的眼神頓了一瞬。接著他露出了笑,對秦湛感慨:“你的性格雖與溫晦不大像,行事作風倒是一樣的乾脆果決。”
“你們果然是師徒。”
他的這聲感慨裡有敬有重,倒是毫無恐懼又或是憎惡。他對溫晦的態度, 竟像是溫晦未曾叛變前那些人對他的態度一樣, 讓秦湛幾乎要以為風澤不知道溫晦後來做了什麼。
但風澤是知道的, 正是因為他知道仍然對溫晦態度不改——這讓秦湛越發好奇起溫晦入魔前與他見的那一麵, 那一句話裡,到底含了什麼樣的秘密。
秦湛收回了視線,對風澤道:“風前輩雖與傳聞不大相同,但斬風之力,我想尚有吧。”
風澤微微頷首。
秦湛道:“我與一劍離開後,劍氣難免有顧及不到之處,屆時風浪雲湧,還請蜃樓護好我的徒弟。”
風澤應允:“這是自然。”
秦湛便放下了最後的心思,她看了越鳴硯一眼,還是多叮囑了一句:“你修為尚淺,屆時跟著蜃樓諸人在樓內看著便可,莫要出來。”
越鳴硯點頭:“弟子明白。”
秦湛知道越鳴硯從來都不是個會惹麻煩的徒弟,她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卻又頓住了腳步。她伸出手拍了拍越鳴硯的肩膀,溫聲說:“師父去去就回。”
秦湛說完,便再無停頓,她看了一劍江寒一眼,一劍江寒回望向她,輕微地點了頭。
越鳴硯隻聽見海風過耳聲,這聲音裡又夾雜了輕而尖銳的金屬震顫,他抬頭看去,秦湛向前走著,她的手已覆上了燕白的劍柄——就在她踏出船家,踏上波濤的那一瞬,劍似寒芒,刺如夜星,噌然出鞘!
暴烈的劍氣毫無停頓地撞上這海波洶湧,島內巨獸隱有所感,發出一道沉悶而整人耳膜的嚎叫聲!
在越鳴硯的眼裡,位於海中的綠島地動山搖,緊接著有什麼從中生出了,待樹倒山平後,一條幾乎像是從遠古洪荒走來的巨大黑龍從島內顯出了身形。它大的幾乎將整個島都圈了起來,張開的、長在背脊上的翅膀幾乎要與天平!
秦湛與一劍江寒兩人映在他如日月一般的眼中,小的像是兩隻脆弱的鳥。
越鳴硯看見這隻應龍睜開了眼,張開了自己的五爪,對著眼前兩位渺小的人類,發出了被侵犯領地憤怒的低咆!這一聲咆哮如山洪崩裂,激得東海水濤翻湧,有浪頭竟是直接掀上了天際去,在晴日裡當頭落下了一場暴雨!
蜃樓上還在甲板的所有人沒有一人避開了這浪潮,連定水的蜃樓本身都被重重的推晃了一下!
風澤皺眉,他一劍出鞘,動作慢得像是刻在了人眼底的一寸寸分鏡,可越鳴硯清楚的見著了“風停”。漫天的海浪也好,狂暴的驟風也罷,都在他的這一劍下靜了下來。
風澤動也不動,他吩咐道:“阿晚,帶大家避入樓內。”
阿晚瞧著擔心風澤極了,可她依然沒有違背風澤的命令。她飛快點頭,指揮者所有甲板上的小妖全都避入塔樓,唯有越鳴硯仍看著那隻蘇醒的應龍,有些猶疑。
阿晚急了,衝他喊著:“你在等什麼,你師父不是吩咐過嗎?你快些過來!”
越鳴硯回神,還未來得及動作,便被跑來的阿晚強硬的拉回了樓內。越鳴硯瞧著她落上了鎖,又將定水的符文激活,方才擦了擦眼角,飛快的往樓上能瞧見外麵的屋子跑去。
越鳴硯跟著他,見她推開了窗戶,見到甲板上的風澤收了劍,仍立著後方才鬆下了那口氣,隻是眼睛仍然有些發紅。
越鳴硯猶豫一瞬,開口道:“阿晚姑娘,你若是擔心,為何不叫風前輩一並入內?”
阿晚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越鳴硯第二次被人這麼說了,他頓了一瞬,沒有反駁,隻是說:“我確實不知道,阿晚姑娘願意說嗎?”
阿晚看著風澤,好半晌才說:“他不會回來的。他每次都來看這個島,這次是他立著最近的時候,所以他不可能離開。我急著叫你走,也不留下陪他,不是我怕這風雨,而是因為我知道……我隻要這甲板上還有一個活人可能受到波及,他就絕不會收劍。”
“可他不能再出劍了,再出劍,他真的就要死了。”
越鳴硯看著這女孩,忽而心有所感。他低聲問:“姑娘是被風前輩救回來的嗎?”
阿晚頓了一瞬,說:“對。”
越鳴硯看向了屋外,風澤立於船頭,而秦湛和一劍江寒皆拔劍出鞘,對上了那條大的可怕的應龍。
越鳴硯說:“我也是被師尊救回來的,我被舅母趕出了家門,眼睛也不好,若非師尊,我絕無今日。”
阿晚聽到這裡微微頓住,她看向越鳴硯:“所以你才不肯告訴我任何有關她的事。”
越鳴硯道:“若我詢問阿晚姑娘有關風澤前輩的事情,阿晚姑娘難道會說嗎?”
阿晚笑了:“你說的對。可是越鳴硯,你知道我是為什麼方才不肯說嗎?”
越鳴硯:“因為風澤前輩對姑娘有救命之恩。”
阿晚瞧著越鳴硯,眼中有憐憫,她說:“你真可憐。我遇見了風澤,幸或不幸尚且心中明曉,而你呢,因為遇見的是秦湛,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去問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