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鳴硯燒得渾身滾燙。
秦湛帶他去了就近的客棧, 客棧的小二見她背著的越鳴硯發著冷汗, 還多問了聲“需不需要大夫”。
凡世裡的大夫來了也是沒什麼用的,越鳴硯的這情況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生病, 秦湛根本不敢脫手,生怕一脫手越鳴硯體內的靈力便肆意橫走,引出麻煩來。
燕白看著著急,問秦湛:“眠冬的寒意能替他降溫嗎?”
秦湛一手扣著越鳴硯的手腕一手扶著他慢慢躺在床上, 對燕白道:“他潛意識已經這麼做了,但這畢竟不是單純的發熱, 眠冬也隻能救得了一時。”
燕白閉了嘴, 可他看著越鳴硯不像有好轉的模樣, 心裡又著急。秦湛思索了一瞬,便抬手在空中畫了個圈, 念出一段燕白從未聽她念過的咒文。
隨著她用指尖畫出圓圈,空中浮出了麵水鏡。鏡麵波蕩, 除了水光什麼也瞧不清。燕白看了兩眼, 好奇道:“秦湛, 你這是要和誰聯係?”
秦湛頓了一瞬,鏡麵始終沒有回應,她遲疑著, 不知是不是該抬手將水鏡抹去。
“沒什麼。”她對燕白淡聲道。
“沒什麼是什麼?”水鏡裡傳來了聲音, 闕如言在水鏡波蕩的倒影裡顯出身形來, 麵色一如既往冷清, 她微微蹙了眉, 對秦湛道:“你特意用了這法子找我,就是為了說一句沒什麼?”
秦湛:“……”
秦湛先是怔了片刻,接著才露出了笑意,她搖了搖頭,片刻後又點頭,開口道:“有事請你幫忙。”
闕如言鬆開了眉目,她頷首:“你直說。”
秦湛看向了平躺著的越鳴硯,對闕如言道:“小越有些不對,不是中毒,也不是修行出了岔子,卻莫名有了走火入魔的兆頭。我替他暫時壓著修為,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便想請你看看。”
闕如言微微皺起了眉,秦湛手指輕劃,水鏡裡便將越鳴硯此刻的形貌映入了藥閣閣主的眼裡。
闕如言沉默片刻,問:“有什麼特彆的症狀?”
秦湛:“發熱。”
闕如言又讓秦湛探了越鳴硯的經脈和靈台,沉吟片刻後對她道:“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或許是進階的前兆。”
秦湛困惑:“進階的前兆不就是修為的增長嗎?”
闕如言:“……”
闕如言似乎深吸了口氣,她將醫者的耐心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對秦湛解釋:“秦劍主,這天下不是所有人的進階都像你和一劍江寒那樣,一呼吸間就能完成。我們的每一次進階,大多都伴隨著苦痛。”
秦湛:“……”
秦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闕如言也不需要她說什麼,她又觀察了越鳴硯片刻,感慨道:“劍閣的眼光確實比我們都好,他的眼睛雖有痼疾,但修行才多久時日,如今卻要進階了。”
闕如言搖了搖頭,對秦湛說了些該注意的事項,又告訴了她一些接下來大約會用到的丹藥。
闕如言:“一般而言,進階該是在閉關中,準備好一應物什也就罷了。越鳴硯的進階突然,也來不及閉關。等他醒後,你將丹藥予他,讓他一定記得尋個地方靜修穩固,以免根基不穩。”
這些東西都是秦湛沒有經曆過,也不知道的,她認認真真地一項項記了,對闕如言說:“我記下了。”
闕如言隔著水鏡看她,有些感慨。
她說:“秦湛,這是你繼任劍閣以來,第一次與我們聯係。”
秦湛的手指動了一瞬,她抬眸看向闕如言。闕如言在水鏡後微微笑了,她的眉目清淡也不出眾,很難在旁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秦湛這時候才發現,她的眼角原來長著一顆小小的紅痣,笑起來時候方才尤為明顯。
秦湛往常對於闕如言的印象,大多停留在藥閣閣主,手執藥閣金針,修丹道,能醫死人肉白骨上,倒是從未注意過彆的。闕如言其實比她大不了多少,她今年多大來著?總歸不過百歲。
四十年前一戰,正道折了太多人手,閬風尤甚,以至於五閣閣主除卻宋濂,大多都算不上年長。按照藥閣原本的計劃,闕如言在這個年紀,應該剛試著接手閣主事宜,等她過了百歲,修為再牢固些,方才是她正式繼承藥閣的時候。
秦湛還記得與她初見,溫晦行蹤成謎,隻留她於劍閣靜修,她攜劍隨著當時的宗主見過五閣繼承者。闕如言安靜地立在當時藥閣閣主的身後,見了她微微彎起了眼睛,十分溫和。
當眾閣主離開留他們共處時,闕如言聽聞了溫晦的暫離與劍閣變動後,甚至主動走至了秦湛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細聲細語地安慰:“師妹不要害怕,閬風是一家。溫閣主不在,你若是覺得害怕,不妨來藥閣尋我。”
當時宴天澤嗤笑:“她師父是溫晦,佩劍更是仙劍燕白——她會有什麼好怕的,該你怕她才對吧!”
秦湛斂下眉目,她記得她當時性子也不好,因為劍閣內發生的事情,對於閬風誰也不信。她直接從闕如言的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甚是冷硬道:“多謝,不必了。”
闕如言被她拒絕後是什麼樣的反應,秦湛記不清了,她當時也的確沒有注意過。
如今數十年過去,水鏡後的闕如言瞧著她扣著越鳴硯不放的手,一時感慨:“秦湛,你如今看起來,倒要比前四十年更像個人。”
秦湛微微抬眸,水鏡中的闕如言見狀頓了一瞬,聲音緊繃,還是說了下去:“我不懂劍修之道,也無權對你的道妄加指點。但我至少知道丹修數千年,從未有人是將自己練成了丹而成大能。置換一二,劍修尋得道,總歸也不是要將自己變成一把劍吧。”
秦湛笑了。
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