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朔夜06(1 / 2)

十五歲的秦湛,成魔了的溫晦在她的腦子裡隻是個旁人告訴她的影子, 她心裡的溫晦, 還是那個任她頑皮打鬨甚至爬上頭去也不會生氣的師父。

她記得溫晦替她尋著甘木燃火炙肉,也記得溫晦教她入道握劍習劍。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標準的好徒弟, 商陸慣壞了她,溫晦更是變本加厲。她這樣的徒弟放在旁的門派, 怕是早就被同門排擠儘了, 溫晦也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這一點,在秦湛未能識大道明劍心前, 竟也從未帶她回去過一次閬風。

秦湛的道, 是在四境山水, 寬闊天地之中悟出。

不限於宗、不限於門、更不限於個人。

世人皆讚溫晦光風霽月, 不似人間客, 其徒也極具風骨。摘星宴上, 當年的桃源塢主甚至還想過要同溫晦討要教養徒弟的方式。溫晦當時笑答:“沒有,你隨她去就好了。”

當時眾人覺得這是溫晦不願將辦法說出,哈哈一笑便也過了。但溫晦要麼不答, 他若答便絕不撒謊。

溫晦對秦湛的教養,的確是放養式,他將自己的全部都教給了秦湛, 卻又不強著她學。你喜歡什麼就學什麼,你覺得什麼好便往什麼去走, 好像無論秦湛最後會成為什麼樣, 隻要是她自己選擇的, 溫晦便都滿意。

溫晦的道在他教導秦湛上便能體現一二。

他是個貫徹幾道,自行擇路,擇了便不會後悔,便會走至儘頭的人。

十五歲的秦湛,尚未出師,或許對於溫晦的理解根本不及日後的燕白劍主分毫,但她卻是唯一會在雪地裡碰見了世人皆懼的魔頭後,不喊也不叫。不勸他躲起來,也不會對他拔劍的人。

她的眼裡有困惑,有警惕,可她依然沒法用自己不熟悉的、陌生的態度去對待這個最熟悉的人。

溫晦笑了,他對這時的秦湛招了招手,喚道:“阿湛,來。”

秦湛略頓了一瞬,她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溫晦對她說:“你現在多大?”

秦湛悶著聲:“十五歲。”

溫晦道:“那我還沒教過你堪輿星圖,你來。”

他對秦湛說著,伸手指向北境一處極耀目的群星:“今日天好,正巧能教你認全一遍。天上群星雖多,卻也可分為四境,分彆對上東西南北四國,分二十八宿,天地陰陽。”

秦湛沒吭聲,但還是隨著溫晦伸出的手指一點點認下了天上的星圖。

末了她還要說:“四象一點兒也不像,我看不出來。”

溫晦笑道:“那也不必太當回事,也就是星星罷了。”

秦湛抿住了嘴角,她陪溫晦一起看了挺久的星圖,終歸還是忍不住問:“他們都說你入魔,你為什麼入魔?”

溫晦笑而不答。

秦湛道:“不能說嗎?”

溫晦歎道:“不能對現在的你說,現在的你還不會對我拔劍,我要是說了,連現在的你都會追著我打了。”

秦湛盯著他,好半晌又道:“那我換一個問,你既然要入魔,為什麼還留我在正道?”

溫晦卻說:“阿湛,師父入魔了,你跟師父走嗎?”

秦湛毫無猶豫:“你怕是瘋得不清。”

溫晦笑答:“你看,這就是答案了。”

秦湛嘴唇蠕動,她又說:“你這樣問我,我當然不可能同意,總要有個理由的,你說了理由,也許我會站在你那邊呢?”

溫晦斂了笑,他對這時的秦湛淡淡道:“你現在還小,學過的東西還不夠,所以自然是不知道有些事你要去做,根本不需要理由。”

秦湛卻道:“總有理由,哪怕隻是為了高興,也是理由。”

溫晦淡聲道:“說不出來的理由,就不能算是理由。”

秦湛聽得心裡無故起火,她盯著溫晦,忍不住便踮起腳伸手捏他的臉,她下手又狠又重,甚至在溫晦的臉上留下了紅色的指印,秦湛怒道:“你這個樣子,難怪長大的我要打你!”

溫晦被捏的倒吸了口冷氣,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臉,瞧著秦湛有幾分無奈。

他說:“阿湛。”

秦湛不理他。

溫晦便說:“阿湛,太陽快升起來了。”

秦湛順著他的話向雪穀遠遠的地平線看去,哪裡正有一絲微光。秦湛不明所以,溫晦卻說:“一眼看完了。”

秦湛聽得簡直覺得莫名,可忽然間,她卻突覺天地倒懸,眼前的一切都似在扭曲,連同立著的溫晦也似乎變了。

她下意識扶住了一旁搭起木棚的柱子,她有些看不清,她儘可能地盯住了溫晦,她伸出手——

溫晦歎了口氣。

日升星落。

天際在眨眼間便亮的連半顆星星也瞧不見了。橙色的巨日自天邊升起,溫晦多看了一眼,再回頭,便是秦湛伸出手——

她伸出手,喚來了屋中燕白!!

溫晦回過眼,手指也搭上了腰間鹿鳴。

他聽見恢複... 了的秦湛聲音裡透著沙啞,燕白劍主執著燕白劍,扶著柱子重新直起了身。

十五歲的秦湛穿著的衣袍在她的身上已顯得有些滑稽,可她眉目清冷,瞧著眼前人的視線也清澈而堅定,倒令人完全在意不到這一處。

一夜過去,兩人的肩上都落下了些被風吹上的雪。

“溫晦。”

秦湛握著劍,直視著他,她繃緊了嘴角,渾身上下都在緊張,因此甚至都沒有問一句溫晦來此做什麼。

溫晦倒是自己答了,他又回答了此時眼前的秦湛。

溫晦道:“我來殺一人。”

秦湛問:“誰?”

溫晦的劍已脫鞘!他橫執鹿鳴,斂眉對秦湛淡聲道:“越鳴硯。”

他話音剛落,越鳴硯便從洞內匆匆而出,他神色焦急直至見到了秦湛,先是怔了一瞬,而後鬆了口氣。他道:“師尊恢複了。”

越鳴硯說:“昨日似乎有人下了咒,弟子一時不查——”他話未說完,便已見到了溫晦。

越鳴硯一驚,尚來不及回應,溫晦見到了他,已一式劍招而出!

秦湛想也不想,一劍便擋了過去。

她質問溫晦:“你瘋到連徒孫都要殺了嗎!”

溫晦答:“這話說得也對我太自信了些,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殺了他。”

秦湛想也不想,她同樣拔出了燕白,她對溫晦道:“是,那要看你我二人,這些年裡是誰進步的更快了。”

溫晦見著秦湛,竟還有心情笑。

他道:“也是,那便試試。”

話必,溫晦已棲身而來,秦湛執劍欲擋,卻聽溫晦淡聲道:“劍式第一。”

秦湛是最熟悉溫晦劍意之人,他甫一出劍,秦湛手裡的燕白便換了招式,全然是應對溫晦劍式的招數!可溫晦本該對向秦湛的那一劍,卻在秦湛迎上的那一刻與他擦身而過,溫晦嘴裡念著劍式第一,用出的卻是劍式第三。

橫執的劍便這樣從秦湛的眼前而過,秦湛轉身,燕白從右手自換向了左手,她一劍斜刺欲救,可溫晦與她本就在伯仲之間,她失了先手,便已再難續了!

秦湛的聲音都繃了起來:“越鳴硯!”

越鳴硯自然也知道溫晦厲害,他拔出眠冬,以真正的劍式第二相迎!不求退敵,但求保命!

溫晦神色冰冷,他的劍似光,無論越鳴硯想要從何處防,另一處總有劍來!

眼見溫晦一劍便要刺上他的咽喉,溫晦忽而氣息一滯,這給了越鳴硯機會,也給了秦湛機會!

他不得不退!

原已經要取了越鳴硯性命的鹿鳴劍尖不得不徹而攔燕白並眠冬!

溫晦一退十步,他執劍,陰晴不定地看著越鳴硯。

越鳴硯在秦湛身後,他道:“師尊。”

秦湛喝道:“退後!”

越鳴硯微怔:“師尊?”

秦湛攥緊了手中劍,她說:“你退後,對上溫晦,我無法留手,劍氣橫溢,會傷了你。”

越鳴硯沉默,可這次連燕白都是站在秦湛那兒的,燕白道:“你快進去,山洞有朔夜爵的結界,你在裡麵比較安全。”

越鳴硯不動。

秦湛皺眉,她道:“越鳴硯。”

越鳴硯隻得拱手一行禮,他低下頭,極輕地回答:“是。”

得了越鳴硯的回答後,秦湛方才再次將注意放在了溫晦的身上。

溫晦倒是半點也不介意方才秦湛做的事,他隻是重新握起了劍,問秦湛:“我和你多久沒比試過了。”

秦湛答:“一萬七千零三日。”

溫晦頷首,他對秦湛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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