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千裡之外, 雲水宮內的阿晚收到了魔域地動的消息。
魔域地動,方圓百裡之內皆受波及, 遠些的不過崩碎些瓦片,近些的,則是連樹根都被震出。這樣大的陣仗自然引得四境都是議論紛紛,蜃樓得到的消息更為確切一些, 知道這場地動可能與秦湛他們有關。因著魔宮這地動來得又急又猛,幾乎是連活在魔域裡的生靈一起掩埋了,竟是連蜃樓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秦湛他們自去魔域起,至今也未曾有隻言片語傳來, 這魔域地動的消息便是最後的消息了。
阿晚拿著信連忙去尋了闕如言,闕如言匆匆將信息看完, 略思考一瞬, 便將此事告知了暫時主持大局的禪然大師。
禪然大師自然也聽說了魔域地動的事情,但遠不及蜃樓消息來得詳儘又準確。禪然大師看完, 沉吟片刻道:“蜃樓的消息大抵是不會錯的, 隻是若是魔域的這場震動源於秦劍主與魔道的戰鬥, 如今魔域幾乎已成廢墟——”
闕如言道:“我正是擔心這個。蜃樓傳來的消息, 魔域裡幾乎已是無人。若是秦師妹他們無事,不可能不會第一時間予信我們。如今地動的消息已來,但秦師妹的口信卻遲遲不到, 我實在是——”
禪然大師頷首:“我明白闕施主的憂慮, 秦劍主並非失信之人, 怕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闕如言點頭:“所以, 我想著……既然魔域已經無人,溫晦也不知生死,倒不如我們遣人去看看情況。”
禪然大師並不反對闕如言的建議,他道:“確實如此,不過此事最好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大家了,免得動搖軍心。”
他思忖一瞬,捏著佛珠對闕如言說:“雖說魔域無人,但前方變數不定,若要查探秦劍主的情況,最好還是由我去。一來貧僧有法器金缽,修為也尚可,來往魔域較為方便。二來萬一真有什麼棘手的狀況,貧僧倒也還能幫上劍主些許忙。”
闕如言自然是感激不儘,她向禪然行了一禮,誠摯謝道:“多謝大師了。”
禪然倒覺得這沒什麼好謝的,他笑道:“闕施主太客氣了,此乃蓮華寺分內之事。我這便出發,雲水宮內,還請闕施主多看顧一二。”
闕如言:“這是自然。”
禪然大師也知道這事拖不得,與闕如言又交代兩句,便打算去了。
他一離開議事廳,他的小徒弟便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問道:“師父,你又打算偷溜去哪裡?我可是答應了主持的,你在雲水宮裡的時候,可千萬不能破酒肉戒!”
禪然大師一聽,連忙就要伸手捂住小徒弟的嘴,他見周圍並無旁人,方才鬆了口氣,腆著臉說:“不是說好了,這事咱們不外提嗎?”
小和尚氣呼呼道:“可是師父,你知道徒兒每次幫你瞞著有多難嗎?大師兄都開始覺得我天生性不堅,不適合學佛了!”
禪然道:“哎呀,怎麼會呢,你最有悟性了。你大師兄那裡我會去說的,你不用擔心。”
小和尚道:“我不管,反正主持說了,你在外麵不許胡來!”
禪然道:“這次還真不是胡來,師父不是要溜出去買酒,是有正事。”
小和尚狐疑地看他,禪然無法,隻能悄悄對他說:“魔域附近不是地動了嗎?地動就是從魔域來的,我擔心劍主他們是否被地動困住,所以要去看看。”
小和尚聞言恍然,他嘀咕著:“也是,那師父你去吧,早去早回。”他板著臉:“我知道你有金缽,這點路,彆人要兩三日,你一日便能來回了。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不許溜出去買酒!”
禪然和尚沒法子,隻能算是服了自己的徒弟。
他感慨道:“師兄呀師兄,你讓我帶著悟光出來,我就該知道你是為了這個。”
小和尚道:“主持是為了師父好!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們會怎麼說你呀!”
禪然摸了摸小和尚的頭:“行了,師父知道了,不胡來。”他說著又想到了彆的,笑眯眯對小和尚說:“你不是喜歡鬆子糖嗎?師父回來給你帶一包。”
小和尚原本想說“可彆你早點回來”,但又實在喜歡,他正糾結猶豫著,禪然已經哈哈笑了一聲,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腦門,踏著自己的金缽,化作一道光離開雲水宮了。
禪然的金缽速度極快,不過半晌功夫,人便已到了魔域附近。
魔域附近隻能用狼藉來形容。
樹木傾倒,地表橫裂,確實像是剛經過一場劇烈的地動。但真正的地動卻不會如此短暫——魔域的狀況倒是和幾十年前的蒼山有點像,怕是受了秦湛與溫晦之間戰鬥的波及。
禪然檢查了地表裂縫的大小形狀,在心中比較著。他越是看的仔細,越是心驚,越是心驚,便不由的更擔心起秦湛。
禪然決意不管如何,先去尋人。
他起身往魔域去,卻在尚未到達魔域前,先見到了從魔域中出來的人。
那是越鳴硯。
禪然見了他,愣了一瞬,也是多看了好幾眼,才敢認眼前... 這名穿著閬風服製,麵上少有表情的青年,就是摘星宴上大放異彩的、秦湛的徒弟越鳴硯。
禪然見越鳴硯手裡拿著秦湛的燕白劍,心裡緊張了一瞬,開口就問:“越師侄,你怎麼從魔域中出來?是劍主喚你來的?劍主如今怎樣,她是否還在魔域?”
“越鳴硯”聽見了問話聲,方才抬眼看向了禪然。
他那一雙眼既黑又寂,一瞬間竟讓禪然想到了佛經裡說的“無淵”,禪然頓了一瞬,見“越鳴硯”並不回答,方才又緩聲道:“我是否問的太急了?”
“越鳴硯”隻是看著他,也不說話。
禪然覺得有哪裡似乎不太對,他的眉梢忍不住皺起,不由問:“越師侄,你清楚劍主的情況嗎?”
“越鳴硯”依然沒回答他。
禪然心中違和感更甚,越鳴硯在摘星宴克己複禮的個性給他留下了頗深的印象,他甚至還誇了幾句。可如今越鳴硯這樣,是怎麼也與“禮”扯不上關係,不僅扯不上關係,禪然甚至被他看得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禪然事急,他見“越鳴硯”不答話,便乾脆越過了他,打算自己去瞧個究竟。總之“越鳴硯”也不是他那個需要看顧的小徒弟,手裡又拿著秦湛的劍,總歸出不了事。
可禪然不過剛越過“越鳴硯”兩步。
“越鳴硯”開了口。
他道:“你資質很好,心境早已大圓滿,隻差那一點修為,便能飛升。”
禪然聞言腳步微頓,至此時此刻,他被冒犯的感覺尤甚,對“越鳴硯”說話不免也帶上了些許嚴厲。
禪然道:“越鳴硯,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越鳴硯”答:“已經拖了很久的時候。”
他看著禪然道:“若是你的話,估計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