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景問得認真,她的眼眸專注,直直地盯著麵前的少年。
衡的眉間一挑,“什麼意思?”
“……就是在已知這個孩子的出生會給自己帶來非常嚴重、甚至是死亡的後果的時候,她為什麼還要選擇,將孩子留下來。”周則景猶豫著艱難的措辭。
而衡向來是極其敏銳。
他抓取了周則景話中的信息,隨即便立即就反應了過來,“你說得那個人是淑妃?”
“……”
衡繼續道:“你是說,淑妃真得懷孕了?還懷了個能給她帶來殺身之禍的孩子。”
“……”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衡展顏,露出一個帶著促狹的表情,
“怎麼?難不成那孩子不是老皇帝的?她背著皇帝在偷漢子。”
這會周則景沉默不了了,“……不是。”
周則景不願意透露這個孩子的有關消息,隻是繼續補充道:“這哥孩子具體會招致什麼樣的禍患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想把孩子留下,儘管她知道有極大的風險。”
周則景的神情有些複雜。
衡盯著她的麵容看了一會兒,歪頭想了一下,隨地確定地道:“你在矛盾。”
“……”
他沒有順著周則景的思路問下去,因為比起淑妃的事情,他顯然更關心周則景的情緒。
“你在矛盾什麼?”
周則景的眸子暗淡下去,她垂下了眸子,道:
“我預見了一場悲劇的發生,但是我不能阻止。”
這是周則景矛盾的地方,當她看到淑妃在聽到腹中確實有一個生命的時候,她的麵容上露出的喜悅不假,她撫摸著她腹中的胎兒的時候,她那種神情,眼眸中帶著溫柔,連周則景都能由衷的感受到淑妃內裡充盈著的那股溫暖。
她愛腹中的生命,憑借那一眼,周則景便斷定她要把孩子生下來。
但是周則景心裡卻不大好受。
明眼人都知道,在群狼環伺的後宮中,所有人都會將這個孩子視為肉中刺,而這個孩子的出生,是注定了,不會被他的父親所容下。隻要陛下不願意,這個孩子會因各種原因夭折;哪怕陛下容得下,這個孩子能順利長大,這個孩子作為一個能悍動沈氏地位的存在,天子怎麼可能讓孩子在淑妃身邊長大,與生母產生濃厚的感情。甚至,直接賜死生母,去母留子的事情,在往前王朝中也不是沒有發生。
周則景在悲哀,在悲哀淑妃在賭,在用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陛下心軟,賭她的孩子能降世,賭她的孩子能順利長大,賭她的孩子能留在自己身邊。
隻是為了一個孩子,為什麼要押上如此貴重的賭注。
淑妃大可以扯個幌子,然後借機將這個孩子打掉,這樣,不旦天子會愉悅,她會不再有死亡的禍患。
周則景的內心無比的矛盾,她看著淑妃的選擇,這種義無反顧生下想要生下她腹中孩子的感情,她心中明白,這是一種愛,這是淑妃能給予她孩子的一種無私的愛,她應該尊重她的選擇,但是實際上,她為淑妃這種自毀傾向的選擇難過。
所以周則景一直在猶豫徘徊。
衡的靜靜地看著她,聽到她那句語焉不詳的話後,隻是微微一笑。
“我覺得看她想要什麼了。”
周則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脫口問道:“什麼意思?”
“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母親要不要放棄她的孩子,看的是,她想要什麼了。”
衡垂下了眸子,“就比如說我的母親。有時候我都時常感歎,我姐姐的命是真得很好。當時我母親有孕的時候,寨子內的大巫便預言了,母親腹中的孩子是下一個苗寨的聖火人。”
“大巫在寨子裡頗有聲望,她的預言一出,我母親當時可以說是享儘風光,可是——誰能想到,當時的她,懷得是一對龍鳳胎呢。”
衡笑著跟周則景解釋,“寨內有種說法,聖火人是天神的子嗣,生來便能通神靈,她的存在,能為寨內帶來安寧、和諧,能祈求寨子風調雨順,能保佑族人不受疾病侵害,她的旨意就是神的旨意。隻是聖火人降世於族人的腹中,由大巫預見。若是那族人腹中隻有一子,便是那聖火人轉生,若是兩子……”
衡的聲音多了一絲寒意,“兩子中有一子是真正神子,而另一個,是跟隨著神子降世的聖光伺機來到人間、作亂的邪祟!一旦邪祟的臨世,便會攪動風雲,從此寨內邊會毒蟲肆虐、瘟疫不斷、血雨腥風,永不安寧!”
“所以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族人分不清誰是神子誰是妖孽,那麼會將這兩個孩子都溺死,再次禱告天神,祈求下一位聖火人的降臨。”
衡這時有短暫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我的母親呢,就是這種運氣不好的,見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當即就命令身旁的阿音一刀抹了產婆的脖子。她知道,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會發生怎樣大的風波,而作為誕下邪祟的她,也會被認作族內的罪人。所以她想了一個法子,兩個孩子,殺一個、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