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大廳,就聽見吵吵嚷嚷的說話聲。
隱約聽見張媽在好聲好氣地解釋。
“不是躲著不見,大小姐的確是醒了,要不然怎麼會自己上山呢?”
“唉,她上山就是要去工棚告訴你們工程款的事。結果不小心掉進了山穀,昨晚我們才給接回來,大夫說大小姐關節有點拉傷,得靜養幾天。”
“大家放心,工錢差不了你們的。”
這兩天李工帶著人搜索,幫工那邊也得到了消息,起先大夥兒是不相信柳家小姐那麼重的心疾能說好就好,但李工親自跟他們做了說明,所以搜救的隊伍裡還有不少柳家自家的幫工。
但昨晚李工帶著下溝壑的那幾個人裡並沒有幫工,而且他們發現柳傾雪後,就讓人給其他搜救隊伍帶了口信。
夜深人倦,傳口信的人大概是言簡意賅了些。隻說人找到了,讓不必再繼續搜。
幫工們略微聽見了隻言片語,根本沒親眼見到柳傾雪本人,更不知道李工口中所說的找到的人“是死是活”。
這不,今兒一大早就都來看情況了。
大約趙家的人沒少下功夫,不知私下跟幫工們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所以,即便聽了張媽親口說得話,還是有不少聲音嚷嚷著要散夥。
人群中倒是有個稍顯稚嫩的聲音與眾不同。
“說散夥就散夥,咱們跟著我師傅乾了這許多年,怎麼能說走就走,咱們一走了之,大小姐一家怎麼辦?”
人群稍稍安靜下來。
越走越近的柳傾雪也微微詫異。
說這話的是才來匠鋪子裡不過兩三年的張小河。
他年紀不大,敦厚老實,雖然還是個學徒,但柳慶雲已經破例讓他到工地裡跟著其他經驗豐富的老工匠們一起進行日常操作了。
柳傾雪暗暗感歎,張小河入工不到三年,尚且惦念跟隨柳石匠的恩情,還惦記柳家其他人,那大聲嚷著散夥的那些幫工可是從小就在柳家石匠鋪子裡長大的,他們跟隨柳慶雲的時間才正經叫“許多年”。
人群稍稍安靜後,又有個聲音跳出來反駁張小河。“我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不比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們必須搞清楚現在的狀況,白乾是不行的!”
這聲音擺明了就是挑頭的人,莫非他就是趙家的“臥底”?
可不能留下這種人,把彆的幫工都教壞了!
卯總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穿過抄手遊廊,柳傾雪趕緊喊:“請等一等!”
眾幫工們回頭一看是柳傾雪,均是一驚。
紛紛小聲議論。
“原來柳小姐的心疾真的好了!”
那跳出來要繼續反駁張小河的幫工更是一下子鬨了個大紅臉,隻得站在那裡垂頭不語。
柳傾雪本來還有些氣憤之意,一心隻想著找出趙家的臥底,或者利用她卯總的管理經驗,跟這個臥底來個碟中諜,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卻沒想到,在見到幫工們的時候,她一下子泄了氣。
眾幫工雖然身子都不是那麼單薄,但他們的手,卻無一例外不是長滿老繭的手。臉也是陽光暴曬後的黑紅色,嘴唇乾裂,皮膚毛燥,粗布衣服上布滿石屑塵土。這和她以往在寫字樓裡的那些白白嫩嫩衣裝革履的員工完全不同。
柳傾雪一下子呆住了,連張小河囁嚅著叫了一聲“大小姐”她都沒回過神。
她恍然想起了自己成為卯總後又返回福利院和各種貧困山區捐款的情形,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和如今這些幫工看起來有什麼不同?
這樣的人,不過就是為了討一點生活!從事重體力活計,還要終日為吃穿發愁。
肚子餓的滋味她剛剛就體驗過。當饑腸轆轆為了求生時,誰又能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約束,讓他們念及往日在柳家的舊情誼,要求他們無所求地白白辛苦下去?
即便他們能堅持,家裡的老小怎麼辦?人和人不同,不是每個人都是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還有一種英雄,便是能養家糊口的英雄,為生活而戰的英雄。
我們可以敬佩重情重義的品質,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