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幾人跑出這條街, 上了停在外麵的馬車,這才嘻嘻哈哈笑起來。
“你們看到他那樣了嗎?太好玩了!”
“他是不是尿褲子了?”
“活該,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人!”
就連杜荷和杜構也輕鬆了很多, 好像鬱氣都隨著這一頓打排出去了。
杜荷悄悄問李承乾:“承乾, 我阿耶會沒事的, 對吧?”
李承乾重重點頭:“一定會沒事的!”
杜荷便露出了點笑意:“我相信你。”
李承乾拍拍小胸脯:“相信我, 沒問題的。”
杜構也不由笑,笑著笑著就歎氣:“咱們是出了口氣,可是尹阿鼠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萬一和尹德妃向聖上告狀該怎麼辦呢?”
“不用怕, 是他先撞我噠,不是我們的錯!”李承乾安慰道。
杜構看他生龍活虎的樣子提醒道:“記得裝得像一些。”
李承乾立刻捂著肚子倒下,車裡又是一陣嬉笑。
眾人回到秦王府又串了一下說辭,就隻等著李淵宣召,果然不一會兒宮裡就來人了,不過沒傳其他人, 隻叫了李承乾一個。
杜荷三人很擔心,杜荷道:“人是我們一起打的,我和承乾一起去見聖上吧?”
“聖上隻傳恒山郡王進宮。”來接人的是陳和, 想了想補充一句,“郎君們不必太擔心,聖上隻是傳郡王問一問情況罷了。”
“那、那好吧。”李淵不見他們,杜荷也沒辦法,隻能提醒道, “承乾肚子受傷了,你們要小心哦。”
“郡王受傷了?”陳和大驚,尹阿鼠沒說這個啊!
如果尹阿鼠說了, 聖上絕不會現在傳召李承乾,尹德妃再受寵也比不上皇嗣重要,更何況聖上還很喜歡秦王府這位大郎君。
“郡王傷得嚴重嗎?可找大夫瞧過了?”陳和上下打量李承乾,臉色倒是很紅潤,看不出來傷得如何。
“看過大夫了,不是很嚴重,就是痛痛噠。”李承乾堅強地說,“我可以堅持,我們走吧。”
陳和鬆了口氣,帶著李承乾上了車。
杜荷等人一直送到門口,十分不放心。李承乾擺擺手:“你們不用擔心呀,我是阿翁的孫子,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是哦!
杜荷等人恍然,把李淵的皇上身份換成“承乾的阿翁”,突然就覺得沒什麼可怕。
他們也有阿翁,他們也會闖禍,他們的阿翁是怎麼處置的呢?
訓斥幾句,然後罰背書寫字,最多再扣幾個月月例就完了。
杜荷笑嘻嘻道:“如果你被扣月例,我就把我的月例給你。”
蘇琛翻了個白眼:“大郎君的月例是王妃發的。”
杜荷“哦”了一聲,換了個說法:“那如果你被罰寫字,我幫你寫。”
這回是杜構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你是不是傻?這樣的話能當著外人說嗎?”
外人陳和:“……”
*
禦書房很熱鬨,尹阿鼠鼻青臉腫地癱在椅子上,右手上被阿牧咬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皮肉翻滾著,看起來很嚇人。太醫正在給他診治。
尹阿鼠旁邊還有個長相嬌媚的年輕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捏著帕子嚶嚶地哭。
李淵臉色有點難看,陳進正在給他揉額頭。李世民抱胸欣賞尹阿鼠的慘狀,幸災樂禍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李承乾隨著陳和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落在他身上,尹阿鼠和尹德妃的目光尤其嚇人,李承乾腳步一頓,甚至往陳和身後縮了縮。
李承乾規規矩矩行了禮,李淵便板著臉問:“承乾,尹阿鼠說你帶著人打了他,是真的嗎?”
李承乾茫然地眨巴眨巴眼:“我是打了個人,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恒山郡王承認了,就是他打的阿耶。”尹德妃梨花帶雨地撲到李淵身上,嬌滴滴地說,“聖上,您可得給妾身和阿耶做主啊!恒山郡王小小年紀就如此狠辣,長大了還不知道什麼樣呢!”
李世民臉色難看,剛要嗆回去,李承乾就開口了。
他氣呼呼地說:“這位祖母,你怎麼能說我狠辣呢?我隻是個小孩子吖!你一點也不善良,阿翁怎麼會喜歡你呢?”
他單純的眼睛裡滿是疑惑,看看尹德妃又看看李淵,仿佛在想李淵喜歡她什麼,難道就是那張皮囊嗎?
李淵:“……”
尹德妃:“……”祖母?不善良?
李世民嗤一聲就笑了出來,瞥了李淵一眼後輕斥李承乾:“不要說阿翁的私事,不像話。”
李淵:“………”這話說的,好像他真的隻看皮囊似的。
他輕咳一聲,也訓斥尹德妃:“說話當心些,你是長輩,要有點長輩的樣子。”
尹德妃:“……”
李淵又扭過頭問李承乾:“為什麼要打尹阿鼠?”
李承乾還沒說話,陳和先上前與李淵耳語一陣,李淵臉色微變:“你受傷了?”
一直老神在在的李世民臉色大變,一把把李承乾抱起來上下打量:“傷到哪了?”
“被馬車撞了一下,肚肚有點疼,但現在沒事了。”李承乾見李淵和李世民擔心,還是沒忍心騙他們,他對對手指,有點心虛地說,“對不起阿耶,我不該打人的。但他撞了人不道歉,還讓下人攆我走,我一時不忿才打了他,不知道那是尹祖母的阿耶。”
李世民:“……”
李世民眼裡的憂色緩緩收了起來,靜靜看臭小子表演,還配合地說了一句:“是他活該!”
尹德妃:“……”
尹阿鼠反駁:“聖上,恒山郡王胡說,我沒有撞到他,也沒讓人攆他,我好好坐馬車回家,莫名其妙被打成這個樣子,皇上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李承乾:“你就是有!杜荷他們都看到了,你還想耍賴?!”
尹阿鼠大聲道:“聖上,那都是恒山郡王的計策,他故意撞到我的車上,就是為了給杜如晦報仇。我不是有心打杜如晦,但恒山郡王是成心的!”
李承乾叉腰:“你才是胡說,我沒有故意找茬,我又不認識你。”
“你帶著那麼多人出現在我家附近,我的馬車上還有尹家標誌,你說你不認識?”尹阿鼠冷笑。
李承乾冷笑回去,當然因為長得好,依舊顯得很可愛。
他脆生生道:“我們去西市玩當然要多帶點人啦,不然像杜伯父一樣被人打怎麼辦?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也不認識尹家的標誌,難道你是天王老子?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嗎?”
尹阿鼠:“……”
尹德妃:“……”
李淵也:“……”
李世民撇過頭笑了一下,然後淡聲道:“尹阿鼠中氣這麼足,看來是好多了。”
尹阿鼠一愣,又恢複了氣若遊絲的樣子,勉強解釋道:“剛才被恒山郡王氣到了。”
李淵頭更疼,擺擺手道:“行了,你挑事在先,傷得也不重,此事就這麼算了罷。以後出門當心些,莫要再撞到人了。”
尹阿鼠:“…………”
他一時呆住,這話為什麼這麼耳熟?
尹德妃不甘心:“聖上,我阿耶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有他的手——”
李淵淡淡道:“他的手是被狗咬的,你難道要和一隻狗計較?”
尹德妃很想計較,就算不能讓李承乾付出代價,也要讓他失去愛狗。可她說不出這樣的話,她以後還想在後宮混呢!
最後也隻能咽下這口氣,抬著尹阿鼠走了。路過李承乾時還狠了瞪了他一眼。
李承乾:“阿嚏!”
李淵憂心道:“是不是病了?”
“不是不是,是尹祖母身上抹了太多香粉,我被熏到了!”他揉著小鼻子說。
剛走到門口的尹德妃一個踉蹌:“…………”
很好,她以後可能不用在後宮混了。
*
尹阿鼠和尹德妃走後,李淵還是讓太醫仔細給李承乾看了下,確認沒傷到才放心。
李承乾對對手指,期期艾艾地說:“我騙阿翁和阿耶的,沒有被馬車撞到,我是自己摔的。”
說完就垂下小腦袋等著挨批評。
……沒有動靜,李世民輕哼一聲沒說話,李淵也沒什麼反應。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阿翁,阿耶,你們早就知道了?”
李世民幽幽點頭,李淵也默認了。他們又不蠢,小孩子這點把戲還能看不出來?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心虛地說:“你們不怪我嗎?”
李世民當然不會怪李承乾,李淵原本有些生氣,他不喜被人蒙騙,即便李承乾是為杜如晦報仇,更何況他一直以為李承乾是個單純孩子,從沒想過他也會說謊。
但在李承乾坦白後,這些生氣和懷疑便煙消雲散了。
李淵歎了一聲:“以後不許用這種法子了,馬車不是鬨著玩的,萬一真傷到自己怎麼辦?”
李承乾撅著嘴說:“可是杜伯父實在太慘了,阿翁不管尹阿鼠,我們隻能自己動手啦。”
想到這裡,李承乾後知後覺地開始生氣,叉著腰問:“為什麼阿翁不管尹阿鼠打人的事?”
李淵:“……”
李淵輕咳一聲:“世民啊,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今天事兒不多,我等會兒再去也行。”李世民不肯走,洗乾淨眼睛等著看熱鬨。
李淵:“……有點急事需要你辦,朕交代給裴寂了,你去找他吧。”
李世民隻能不情不願地走了。
李淵等李世民出了禦書房,這才柔聲問:“承乾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哼!不吃!”李承乾臉撇向一邊,“阿翁不要轉移話題,你說,為什麼不管杜伯父被打的事?杜伯父被打得好慘,好可憐的!”
李淵頭疼地扶額:“杜如晦很嚴重嗎?”
李承乾點頭:“流了好多好多血,身體腫成那——麼高,比尹阿鼠傷得嚴重多了。尹阿鼠還能和我吵架,杜伯父連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尹阿鼠傷得並不比杜如晦輕,沒那麼腫是因為還沒到時間,能說話是因為還沒接骨。
李淵沒見到杜如晦的樣子,聽說都是外傷,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斷了根手指,就沒當回事,但尹阿鼠的樣子他剛才可是親眼見到了,若杜如晦比尹阿鼠傷得還嚴重,也難怪李承乾這麼生氣。
——這裡要隆重感謝尹阿鼠,為了博取李淵的同情賣力表演,這會兒都便宜了杜如晦。
李淵又歎了一聲,揉揉李承乾的頭說:“朝政上的事你不懂,這件事鬨大了沒好處。”
李承乾跳開兩步不給他摸,氣呼呼道:“阿翁不要當我是小孩子糊弄,我知道噠,阿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知道就好。這不過是件小事,糊弄過去就算完了,若真仔細追究起來,對你們雙方沒有好處。”
“現在就有好處了嗎?”李承乾一攤手,“阿翁不罰尹阿鼠,我們心裡不高興就把他打了一頓,事情還不是鬨大啦?”
小家夥一副你看你辦得什麼事的表情,李淵被氣笑了:“你倒教訓起阿翁來了?”
李承乾搖搖頭:“我沒有教訓阿翁呀,我是在和你說道理,阿翁覺得我說得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