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年近六十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李承乾目瞪口呆看著自家阿耶, 和上回在馬車裡偷偷哭不一樣,這回還當著這麼多人呢。就連李承乾都不樂意讓很多人看見他哭,好丟臉的!
他扭頭去看伺候的人, 驚奇地發現他們都縮肩低頭,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而李淵看著李世民,緩緩皺緊了眉毛:“你又在做什麼怪?”
“作怪?”李世民紅著眼眶反問,“是不是在阿耶眼裡, 我做什麼都不對?”
李淵:“……”
李承乾也茫然地看著自家阿耶, 如果沒記錯的話, 半個時辰前阿耶還說他作怪,現在他自己接受不了啦?
李世民苦笑:“我知道,我性子不好, 不如大哥和四弟討人喜歡。這些年大哥四弟陪伴阿耶, 我一直在外麵打仗, 沒有儘到兒子的本分。”
李淵:“倒也不是……”
李世民:“阿耶不喜歡我是應該的, 但我已經儘力了。我一直努力想做一個好兒子,可惜終究比不過大哥和四弟。”
李淵:“……沒有比不上。”
“阿耶不用哄我,我雖然有點難過,但不會自暴自棄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兒子不敢令父親擔憂。今天的事,不是我對阿耶不敬, 實在是孫思邈突然來了, 兒子一直憂心杜如晦和長孫氏的身子,一時情切忘了規矩。本以為我們是父子,不用講究那麼多……”
李世民愴然一笑, “是兒子無禮犯上,請阿耶責罰吧!”
李淵:“………”
李承乾看看李世民,再看看李淵,眼裡也漸漸漫上了淚:“阿翁,你為什麼討厭阿耶?”
李淵:剛才還是不喜歡,現在就變討厭了?
他無力道:“沒有討厭你阿耶。”
不喜歡也不至於,有再多矛盾爭鬥,李世民終究是他兒子。沒有一位父親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況且李世民那麼優秀,李淵忌憚他的同時,何嘗不以他為傲呢?
見曾經像孔雀一樣驕傲的二兒子紅著眼睛垂頭喪氣,李淵心裡也不好受,長歎一聲道:“罷了,你都說了父子之間沒那麼多講究,阿耶還能和你計較嗎?”
李世民呆呆看著李淵。
李淵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孫思邈給你媳婦看過了?他怎麼說?”
李世民還是沒說話,好似沒反應過來。李承乾替他回答:“孫先生也治不了我阿娘,但他可以幫阿娘緩解,以後就不會這麼容易病了,他還能給阿娘做藥丸,病了也沒那麼難受。”
李淵頷首,這對長孫氏來說已然是好消息。
“那杜如晦呢?”
提到這個,李承乾高興起來:“杜伯伯的病可以治好了!”
“杜如晦竟真的有病?”李淵很驚訝,杜如晦的情況李淵也知道,畢竟李世民請了不少太醫去杜家看診,想瞞也瞞不住。
李淵不知道李世民為什麼認定杜如晦有病,但太醫們都說他沒病,李淵也覺得杜如晦沒病,甚至懷疑這都是李世民的手段,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麼。
誰知道這就查出病來了!
李承乾使勁點頭:“杜伯父的病很嚴重,不及時治會死噠,不過孫阿翁很厲害,很快就可以治好他了。”
確實有幾分本事,算得上名不虛傳。李淵沉吟道:“若孫思邈果真治好了杜如晦,朕可以許他入太醫院。”
李承乾一本正經:“嗯嗯,回去我問問孫阿翁。”
“還要問他?”李淵失笑,“醫者最大的心願不就是進太醫院嗎,孫思邈還能不樂意不成?”
“孫阿翁和一般人不一樣,他之前都不想來長安的,要不是我重金向彆人求他的線索,我們可能到現在還找不到他。”李承乾捧著小臉道,“幸好我還救了孫阿翁一命,他才沒有生我氣。”
李淵皺眉:“他還敢與你生氣?”
“為什麼不敢?”難道他長得很嚇人嗎?
李淵:“你是皇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恒山王,孫思邈身無半分功名,也沒有經世之才,你有事隻管讓他去做便是了,不必顧忌他的心情。”
李承乾不讚同道:“孫先生很厲害噠,再說我還要讓他想辦法給我阿娘治病,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啦。這叫恩威並施剛柔並濟,阿翁不要太粗魯啦!”
李淵:“……你還懂恩威並施和剛柔並濟呢?”
“當然了,我懂的東西可多啦!”李承乾得意地說。
……
祖孫倆說著話,李世民終於回過神了,解釋道:“孫先生沒有怨承乾,且他追求醫術上的精益求精,所以才一直隱於鄉野治病救人,恐怕不會想進太醫院。”
李淵愣了一下,雲淡風輕道:“那就隨他去吧。”
實際心裡非常不自在,他和李世民鬨得不愉快多了,往往到了這時候,不是李世民甩袖離開就是他開口攆人,這還是第一次剛吵完架就心平氣和地說話。
李世民也有點尷尬,沉默一會兒才說:“孫思邈醫術不錯,要不請他進宮為阿耶把一把脈吧,有病咱就早點治。”
李淵:“……”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有病就早點治?這是咒他嗎!
換成以前,李淵少不得訓斥兩句,現在他隻想歎一聲:李世民太不會說話了!
但李世民自己都說了,他努力了,也儘力了,就是不如彆人討喜,他這個做父親還能跟他計較嗎?
忍了忍了。
李淵拒絕了讓孫思邈進宮把脈的建議,父子倆又沒話說了,在這種淡淡的尷尬氣氛中,李淵又和李承乾玩了一會兒,就擺擺手打發他們回去。
至於什麼算賬,什麼處罰,早忘了……
回家的路上,李承乾一直打量李世民。
李世民不動如山:“看我乾什麼?”
李承乾:“我覺得今天的阿耶跟以前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隻是想通一些事情而已。”李世民懶洋洋半歪著,“你教我的,不要跟阿翁硬碰硬。”
咦,他是這麼教的嗎?
李承乾撓撓頭,總覺得有哪不太對。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板著小臉道:“阿耶做得不對,我教你的說話技巧,最終目的都是讓自己高興,可你現在一點也不高興。”
李世民嘴角彎了彎:“你怎麼知道我不高興?我分明很高興。”
“阿耶騙人!你就是不高興,我看得出來!”
李世民哈哈大笑。
李承乾:“……?”
李世民笑夠了,拍拍兒子的頭威脅道:“今天宮裡發生的事不許告訴彆人,否則晨練時長翻倍。”
“……知道啦,我才不是管不住嘴的小孩。”李世民怏怏應下。
而不許李承乾向任何人透露的李世民,當天晚上就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長孫氏,悵然道:“我沒想到和阿耶會變成這樣。”
長孫氏有些心疼:“二郎不必因此難過,阿耶隻是性子與你不同,並非對你沒有感情。”
“我知道……”李世民沉默片刻,“觀音婢,我是不是太固執了?”
長孫氏搖頭:“二郎隻是太純粹了。”
李世民絕非沒有手段的莽夫,但他的感情過於純粹,對於真心看重之人坦誠相待,不願意使用任何手段。
但世上像他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那些真實的情緒:不快、埋怨,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這些情緒不能消化,便會令關係越來越糟。
叫長孫氏說,李世民有現在的改變是好事,隻是他心裡大概有些過不去,覺得自己和李淵的關係沒那麼純粹了。
長孫氏握住他的手。
李世民反握回去:“放心,我能想得開。”
長孫氏:“嗯。”
但願如此吧!畢竟是很多愁善感的人……
“睡吧睡吧,天色不早了。”李世民拉了拉被子,嘀咕道,“沒有燈燭確實不太方便。”
長孫氏剛要說話,李世民就打斷她:“不行!剛才已經點了會兒燈,不能再點了,反正我們倆晚上不起夜,不點燈也沒什麼。”
又加了一句:“白天更不許點!”
長孫氏:“……”
*
之後幾天,長孫氏在孫思邈的指導下吃藥和藥膳,病情倒看不出什麼,身子卻輕省了不少。
隻是屋裡不能點燈,長孫氏又不能受涼,讀書寫字女工一律不能乾,日常除了打理家事,她便撫琴插花,也算自得其樂。
李承乾作為長孫氏的頭號迷弟,當然要支持阿娘的愛好,沒事就跑去花園挑好看的花給長孫氏插花,或者捧著臉聽長孫氏撫琴,在一曲結束時熱情鼓掌,堪稱捧場小王子。
暗地裡,他還籌劃著給長孫氏一個驚喜。
這天一下課李承乾就飛快收拾好書包,急急忙忙往外跑。蘇琛和杜荷都不知道什麼情況。
杜荷大聲問:“承乾,你乾什麼去?”
李承乾嘻嘻一笑:“有點好玩的事,你們想知道就跟我來!”
“什麼好玩的事?”杜荷嘴上問著,身體已經無比誠實地把書包收拾好了,見蘇琛還在慢條斯理整理東西,把書本筆墨擺得整整齊齊,就著急道,“你快一點呀,等會兒追不上承乾了。算了算了,我幫你吧!”
說著把蘇琛的東西一股腦塞進書包,之前整理好的東西也亂了。
蘇琛:“……”
杜荷把書包口係緊,胡亂給蘇琛背上,拉著他就跑去追李承乾。
踉踉蹌蹌的蘇琛:“……”
好不容易追上李承乾,杜荷終於鬆了口氣,興致勃勃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先去花園,我給阿娘摘幾枝梅花,然後去正院找阿娘。”
杜荷一臉失望:“怎麼是去找王妃?你不是說有好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