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眼睜睜看著李建成被刺中心口, 目眥欲裂:“李元吉,你這個畜牲!你大哥對你那麼好,你也下得了手?”
李元吉冷冷一笑:“成王敗寇, 阿耶罵也無用, 今天這個詔書你寫還是不寫?”
“你彆做夢了!”李淵恨道。
“那阿耶就彆怪我了。”李元吉擺擺手, 就有人上去拉李淵, 李世民拔出靴子裡的匕首與之纏鬥, 護著李淵且戰且退。
李淵把長刀給他:“二郎,用這個。”
李世民也不推辭, 現在確實要靠他護著兩個人,接過長刀, 把匕首給李淵護身, 一邊對敵一邊解釋:“我聽說李元吉有異動, 為防萬一才準備了匕首, 之前不敢確定,所以沒和阿耶說。”
李淵點頭。
李世民又小聲道:“我讓尉遲恭帶人在玄武門外等著,剛才發現李元吉遲遲不到, 已經悄悄派人去通知了,他們很快就會過來,阿耶再堅持一下。”
李淵精神一振, 也沒心思計較李世民私自囤積兵馬在玄武門的事。
他現在隻覺得慶幸,慶幸李世民能力出眾, 慶幸他有先見之明,有他提前排兵布陣,李元吉的勝算就不大了。
李淵瞬間安心許多。
李元吉對此一無所知,見李世民竟以一己之力抵抗十幾人,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對李淵道:“阿耶不想寫詔書也行,隻要殺了李世民,再立我為太子,我就帶著他們走。”
李淵冷笑一聲,對他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李元吉淡淡一笑:“你們反抗也沒用,我們這麼多人,隻憑你們幾個能怎麼樣?也彆想著有人來救你們,我早就……”
話音未落就聽到震天馬蹄聲,李淵和李世民循聲望去,果然是尉遲恭帶著人來了。
李淵大大鬆了口氣,李元吉卻是臉色大變:“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他有些慌張地指使將士:“快快,你們都去,把聖上和李世民給我拿下!”
他要用李淵和李世民做人質製衡尉遲恭。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將士們剛往李淵和李世民的方向跑了幾步,尉遲恭已經率眾而至,直接把李元吉本就鬆散的陣列給衝散了。
他提著馬槊直衝李元吉,一招就讓李元吉無力招架,雖然險險避開,發冠卻被打掉了。
將士們顧不上李淵和李世民了,連忙回去保護李元吉。
李世民和李淵被尉遲恭帶來的將士保護起來,冷眼看著這混亂的場景,李世民扶住李淵的胳膊:“阿耶,我們進去等吧?”
李淵不進去:“我就在這看著!”
他要看看,他最喜歡的小兒子是怎麼對他的!
這場戰鬥結束得很快,李元吉和尉遲恭根本不是一個層級,幾乎是一麵倒的碾壓,沒多久李元吉就敗下陣來,被尉遲恭扭送到李淵和李世民麵前。
李淵看著披頭散發,形容狼狽的李元吉,聲音乾澀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做?阿耶對你不好嗎,大郎對你不好嗎?你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齊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我為什麼要滿足?阿耶當初也是高高在上的唐國公,你滿足了嗎?”李元吉嗤笑,“阿耶如果滿足了,就不會有今天的大唐,更不會有今天這場災禍!”
他怨恨地看著李淵:“你和大哥誰是真心對我好的?不是我舔著臉巴巴哄著你、哄著大哥,你們看我有點用,才肯給我點好臉色嗎?你對大哥和李世民可比我好多了,同樣都是兒子,憑什麼他們都能爭皇位,我就隻配給大哥鞍前馬後?即便我處處為大哥打算,他還是不領情,動不動就訓斥我,也不信任我,居然還在我宮裡安插奸細!”
李元吉陰狠一笑:“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自己做皇帝?也好叫人知道,我不是生來就低人一等的!”
李淵一臉失望:“你就是這麼想我和你大哥的嗎?”
他對李元吉的偏愛,大郎對他的疼寵,在他眼裡都這麼不堪嗎?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李元吉梗著脖子反問。
“沒什麼。”李淵麵目表情,“你怎麼想是你的事,但我沒有你這個逆子,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大唐的齊王了,謀反的事會由刑部和大理寺審理,朕便不過問了。”
也就是說要規矩來,律法怎麼規定就怎麼判,他不會插手了。
如果真按律法來,李元吉必死無疑。
他頓時慌了神:“阿耶,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李淵淡淡道:“不是說朕不是真心對你嗎?”
“我那是胡說的,阿耶,我心裡不是這麼想的,我知道你們對我好,我隻是不甘心而已。”
“你有什麼不甘心的?即便不甘心,難道就能殺了你大哥嗎?你還要殺朕!”
“我沒想殺阿耶,我隻想讓你寫退位詔書,之後我還是會好好孝順阿耶的。大哥,大哥也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一時衝動,我沒想殺大哥。”
李元吉眼淚和鼻涕一起流,哀求道:“阿耶,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李淵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不說饒,也不說不饒。
李元吉動了動手,被尉遲恭按住了,隻能吸吸鼻子道:“阿耶還記得我胳膊上那條疤嗎?那是我還小的時候,你帶我出去玩時不小心弄傷的。很大很深的一個傷口,流了好多血,阿耶還記得那時候你說了什麼嗎?”
李淵當然記得,李元吉後來沒少拿這件事說話,當時他自責不已,說會永遠護著李元吉,不讓他再受一點委屈。
李元吉又上前幾步,想要把胳膊上的傷疤給李淵看,可惜胳膊被尉遲恭扭著,這一下動作太大,忍不住慘叫一聲。
李淵眼中閃過不忍,對尉遲恭說:“放開他吧。”
尉遲恭看向李世民,見李世民輕輕點頭,這才鬆開了李元吉。卻不許他往李淵和李世民跟前湊。
李元吉傷心地看著李淵:“阿耶,如今我連跟你說句話都不能了嗎?”
李世民冷笑:“什麼話不能在那裡說?”
“自然是不能叫二哥聽到的。”李元吉涼涼一笑,對李淵道,“阿耶,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今天會謀反嗎,是誰騙了我?還有大哥的一些秘密,如今世界上知道的隻有我一個了。”
李淵狐疑:“果真?”
“我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沒必要再騙阿耶了。”李元吉垂下眼瞼道,“隻要阿耶饒我和家人一條命,我就把這些事都告訴你。”
如此倒也算合理。
李淵確實很想知道李元吉為什麼要謀反,也想知道李建成有什麼秘密,於是讓尉遲恭放他過來。
李世民:“阿耶……”
李淵擺擺手:“他都已經這樣了,赤手空拳,不能對我做什麼。”
李世民勸不住,隻能讓李元吉過來,暗自提高了警惕。
李元吉湊到李淵耳邊,小聲說了什麼,李淵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李元吉以李淵做遮擋,拔出藏在腰間的軟匕,“……阿耶你不該信我的。”
說著就將軟匕抵到李淵腹部,他們之間距離太近,李世民根本無法出手,隻能看著李淵被李元吉挾持。
李元吉狂笑三聲:“阿耶,你現在下旨殺了李世民,再把皇位傳給我,我就留你一條命。”
李淵失望地閉上眼:“這裡都是你二哥的人,阿耶做不了主。”
李元吉扭頭看向李世民,陰冷一笑:“二哥自儘吧。你不是阿耶的好兒子嗎,肯定願意為了阿耶自儘的對吧?”
李淵厲聲道:“不許!二郎彆聽他的!”
“你閉嘴!”李元吉冷喝一聲,把匕首抵到李淵脖子上,並且往裡按了按,想要給他一個教訓。
然而匕首劃過脖子,卻沒有割破皮肉,反而聽到“叮”的一聲,仿佛撞上了什麼硬物,而李淵依舊毫發無損。
李淵和李元吉都是一愣。
李元吉瞬間想到了當初的瘋馬之事,據說那匹瘋馬就是在即將接觸到李世民的時候被莫名其妙彈開的。
正是因為這個,他後來都沒怎麼考慮過用這種辦法對付李世民,上次借生辰宴想殺他,即便提前安排了刀斧手,後來也換成了毒酒。
就連這回,他明知道李世民更有價值,還是選擇挾持李淵,固然有李世民武力高的緣故,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但是!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李淵也砍不動了?
李元吉又試了兩次,果真傷不到李淵,神情不免開始恍惚。
李世民趁機將李元吉製住,交給尉遲恭看管,然後才去看李淵:“阿耶沒事吧?”
“沒事。”李淵下意識看向腕上的手鏈,這是李世民剛剛送給他的,說是李承乾親手編的。
李淵這回是徹底心涼了,看也沒看李元吉一眼,讓人把他押進大牢待審,跟著他來的將士也跑不了,都被帶下去嚴加看守。李元吉還在懷疑人生,也或許知道自己再無希望,倒也沒有掙紮。
太極殿總算清淨了,宮女太監壓下恐懼,有條不紊地收拾地上的血跡和屍首。一切都好似和從前沒有什麼區彆,隻是李淵好像在短短時間內老了好幾歲,腰背都有些佝僂了,眼神也變得渾濁,渾身充滿了暮氣。
李世民歎氣:“阿耶,咱們回屋去吧。”
李淵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了李世民好一會兒,突然問:“二郎,你告訴阿耶,此事與你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