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月被重重砸在石頭上,登時便覺得五臟六腑散了架。
她劇烈地咳嗽聲傳了過來,神奇地驚醒了昏迷的周蘊文。
他整個人趴在地上,臉上都是濕冷的血跡,究竟是自上還是自下早已分不清楚。他渾身綿軟地厲害,但仍咬牙爬起來,試圖往杳月的地方爬去。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杜杳月的前頭。
因為渾身失血過多乏力,周蘊文隻好扶著牆慢慢走著,忽然手上一軟就不自覺往一旁歪倒了過去。他本以為是自己恍惚,可是忽然他愣住——有風。
他趕緊伸手扒拉開周邊碎石,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竟然出現在了眼前,而且,似乎遠處有幽微光亮。
已經是白天了嗎?
周蘊文的心激烈地跳動了起來。他趕緊拿碎石擋住洞口,並撕下一片衣角塞在底下。
他忽然朗聲道,“喂!你們放開她,我全都交代!”
“周蘊文!”杳月也驚訝了,“不行!不可以!”
竹內卻拍拍手,正動手毆打杳月的日本兵也停了手。
“早說嘛,乾嘛要讓美麗的女孩子受這麼長時間的罪呢?”
周蘊文被押了出來。
杳月一臉焦急,她望著周蘊文,忍不住道,“周蘊文!誰允許你這麼快放棄的?我還撐得住!你要是真說出去了,我看不起你!”
周蘊文麵無血色,慘然一笑,“杳月,命比什麼都重要。”
他望向竹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放她離開。”
竹內欣然允諾,“當然可以,隻是至關重大,我不能立刻放她離開。”
他仍舊死死扣著杳月,“相當於保密協議,如何?”
“他是騙你的!周蘊文!你不要犯傻好不好!”杳月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他會立刻就殺死咱們!你信不信!”
“庫魯塞!”竹內暴躁地低吼了一聲,隨即給了日本兵一個眼色。正欲把杳月丟回洞穴深處,卻被周蘊文一把攔住。
“我有話對她說。”
竹內挑眉,“情話?請。”
周蘊文勾著嘴角,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
“我可以聽吧?”竹內臉上浮起一層狎昵的笑來。
“請便。”
周蘊文望著杳月,臉上浮起一層隱痛,他伸手擦去杳月的眼淚,“不要哭了。不值得哭的。”
杳月咬緊牙關,可眼淚宛如斷線的珍珠般撲簌簌落了下來。她反反複複道,“周蘊文,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沒辦法,這次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周蘊文望著杳月,“你瞧瞧我這幅樣子,杳月,我實在是太狼狽了,尤其是這身衣服,怎麼能破成這個樣子!”
“破”字他專門大聲點出,隨即道,“這實在不是個剖析內心的好機會,但我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竹內的眼睛宛如毒蛇般緊緊盯著她們,周蘊文隻好硬著頭皮做戲做全套,“杳月,我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歡了。咱們本來說今年要坐火車去北平放煙花的,如今看竟是來不及。在外麵等我,我答應的事一定不要食言!”
杳月困惑地望著他,忽然更加抓狂起來,她直接開始捶打周蘊文,“我看不起你我看不起你我看不起你!”
還是日本兵把她們分開,隨即將她丟回洞穴深處。一個瘦弱的女人,他都懶得蹲下給她捆上鐵鏈。畢竟,他受了槍傷的腿還很痛呢!
杳月敏銳地把握住了周蘊文話裡的意思,普一回到牢洞內,就開始偷偷觀察起四周來。
很快,她看到一條衣服碎片,一段擠在石頭裡,另一端時不時地抖動一下。
有風!
杳月登時明白過來周蘊文的良苦用心——
他發現了一條密道卻沒有離開,甚至寧願頂著被她誤解的名號,也要換她離開。
一種奇怪複雜的感覺從她心底升騰而出。是溫暖嗎?可這溫暖也並不純粹,因為這股溫暖的泉眼長在一個第一麵拋棄她、看不起她的人身上。
但同時這股溫暖洶湧沸騰,讓她已經無暇去考慮什麼前塵往事、源頭根本。在生命危在旦夕的此刻,她隻想將它牢牢抓住。
杜杳月清楚地明白:離開的機會隻有一次。
而有一個人寧願冒著兩個人都走不成的風險把機會讓給了她。
淚水落了下來。可現在,連淚水都是無聲的。
杳月翻開碎石,爬出去時心裡隻有一個年頭:她一定要把周蘊文救出去。
她能救他一次,就救得了他第二次!
*
天邊泛起魚肚白,整個奉天城被籠罩在淡淡的靛青色裡,昭示著日光的逼近,
小春焦灼地在小院內等候著,屋外靜悄悄的,這是個大多數人仍陷入睡眠的時刻。
而她確實怎麼也等不了了——杳月她們一定是出事了!
必須得去找衛六了。她隨即掩門出去,剛開始還是走著,漸漸越走越快,到最後直接跑了起來。
昭影街位於奉天城最熱鬨的地段,跟小春她們的院子很是有一段距離。可一路上,小春根本不敢停留。
待敲響衛家大門的時候,她已經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你們小姐呢!我要見你們六小姐!”
小春費力說出這句話來就覺得自己胸口被堵住了,她忙著齜牙咧嘴地喘粗氣,也沒力氣白眼麵前這個掩鼻皺眉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