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平笑了:“大哥要帶我們玩什麼?”
“先不告訴你們。”衛景明難得地賣了個關子。
“大哥不說就不說吧,”衛景平道:“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衛景明還是嘿嘿一笑。
……
次日雞鳴時分,旭日的紅光透過窗欞拂在衛景平的眼皮上,他翻了個身,揭開被子坐了起來。
洗漱之後,衛景明把尚未完全睡醒的衛景平扔在背上背著他走路去後山,邊走邊聲音低沉地說道:“老四,謝謝你。”
他和韓素衣的事,一直沒找到機會和衛景平道聲謝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叫幼弟為他操心了。
衛景明心中說不出的感激,還有一絲慚愧。
“大哥你謝我什麼,”衛景平迷迷糊糊地問:“到哪兒了,我給姚先生準備的東西你拿上沒有。”
兩壺桂花酒,三斤牛腱子還有一些點心之類的,全是他昨天傍晚請衛景英從繁樓買回來的。
他另買了一套筆墨紙硯,打算送給姚瘋子,叫他哪天不想出門了好在家裡寫字。
他想著看了姚瘋子這麼久的書寫,他的字進步飛速,姚瘋子也算他的老師,這次去了務必當麵道個謝,過幾日他去了白鷺書院,以後大清早就不會再來後山了。
後山半山腰。
姚瘋子雙目無神地坐在地上,遠遠地瞧見一個矮小的孩童走近了,他眼珠子一動,緩緩地站了起來。
片刻,衛景平徑直走到他跟前,長揖一禮道:“姚先生。”
姚瘋子動了動嘴唇,發出含混的聲音:“……啊你……名字?”
“我是敦武校尉衛長海家的老四衛景平。”衛景平道。
姚瘋子好像想起了什麼,不住地點頭,雙手舉起來比了個高個子的人,看著衛景平提過來的桂花酒,笑了。
“姚先生是說我大哥上個月給您送過酒是嗎?”衛景平也笑了。
姚瘋子使勁地比劃,嘴裡發出興奮的聲音,大概是說衛景明偷摸翻進他的小破屋子裡,給他送的酒很辣後勁很大,他喝了那酒醉了一天一夜這樣的。
他的神情時而混沌,時而清醒,混沌的時候雙目呆滯像個癡傻,清醒的時候又精光如炬,銳比文人士子。
“我要去白鷺書院念書了。”衛景平把酒放在他腳邊:“也不知道以後我的字能不能有你的一半好看。”
要是這個人頭腦清醒,光憑著一手好字,在上林縣也能找個營生過日子,就不用過得這麼落魄了。
衛景平深深地歎息一聲,扯了一塊肉遞給姚瘋子:“吃吧。”
他也拿起一小塊鹵肉,大口吃起來。
姚瘋子咧嘴笑了笑,一口酒就著一口鹵肉,吃高興了就又哭又笑。
“經義……八股文章……中舉……”他反複說這些詞,看來與上林縣的人說的吻合,姚瘋子腹中有詩書的,就是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瘋癲。
衛景平道:“嗯,我以後得學八股文章,還會中舉。”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嘿嘿笑了兩聲。
乾坐了會兒,姚瘋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擺弄成寫字的樣子,帶著他憑空運筆:“這樣,這樣……才能寫出字樣來……”
衛景平懵了片刻:“……”
原來姚瘋子要親手教他怎麼運筆,他被姚瘋子帶著憑空筆走龍蛇半天,不知不覺忽然就有了一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開悟,果然,有老師教和自己摸索效果是不一樣的,後來衛景平再次握筆時,才真正離寫字的章法近了些。
不能說他那麼多天白練習了,隻能說之前那些天,每天自己練字大抵隻起到了個認字的功能,對於寫出一手夠得上科考,能在科考中拔得頭籌的字,中間還隔著天塹般的鴻溝。
“謝謝姚先生。”衛景平手腕累得發酸,心中卻無比充實地道。
姚瘋子的目光又變得呆滯了,他鬆開衛景平的手,倚在石頭上打起了呼嚕,很快睡著了。
衛景平又停了會兒,說道:“姚先生,我走了,回頭有空再來看你。”
一雙滿是皺紋的枯瘦黑手抓住了衛景平的胳膊:“去家裡坐會兒。”
“家裡?”衛景平一驚,抬眼望了望不遠處他的兩間低矮的茅草屋:“讓我去那兒嗎?”
姚瘋子不住地點頭,含糊不清地道:“去我那兒,給你墨,墨。”
“墨?先生你是說寫字的墨嗎?”衛景平沒太聽清楚。
姚瘋子啊啊啊地回應著他。
衛景平看著不遠處掩映在草豐林茂之中的小破屋,猶豫著沒抬腳。
“我跟你去。”衛景明從大樹上跳下來說道。
有人給壯膽了,衛景平道:“姚先生,走吧。”
褲腳掛滿野草推門進去的時候,滿屋子的牆壁上黑乎乎的像刷了一層黑漆,大白天的,跟猝然掉進了古墓似的,一聞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嗯,香氣?
衛景平又吸了一口氣,沒錯,是清冽的墨香氣!
姚瘋子指著土牆壁嗚嗚啦啦地說:但凡天氣不好或者身上不舒服的時候,沒辦法出門去大石璧上寫字,窩在家裡也沒閒著,就在牆上寫字呢,他沒有書寫的紙,就全寫在了小破屋昏黃的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