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這才跟他交了底兒:“小兄弟,我是正經人,在京兆府裡頭當差的。”
說完把他的官憑拿出來晃了下:“這樣, 你要不相信, 咱們這就到京兆府敘話?”
京兆府。
衛景英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京中特彆熱鬨名氣特彆大的衙門, 為什麼這麼說, 他打進京的第二天, 早上去買肉包子的時候聽食客在談論京兆府,走在街上時常能聽見行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說著京兆府的, 晚上餓得睡不著出來吃夜宵,那些人還是在唾沫橫飛議論京兆府……
不想聽都不行。
蓋因近來三位官老爺, 京兆府三輔, 京兆尹梅度己、左馮翊秦瑀、右扶風柳儘三人之間不知因為什麼事情反目了, 一日竟然積怨深到各自帶著府裡的京兆少尹、各司參軍等一夥人, 擼袖子在京兆府門口打架群毆起來。
事發時,梅度己的胡子被扯斷了, 秦瑀的前襟被廝打開了,柳儘臉上被抓出了數道血印子……那日京城萬人空巷,連今上聽說之後都急急出宮趕來圍觀,結果因為三輔各個都年紀大了,打了一會兒便扶腰倒地熄火結束了, 今上愣是沒趕上看到這出好戲, 那個遺憾呀。
當然了, 來了不能白來,今上當即發了雷霆之怒,將那日參與毆鬥的大小官員一個不漏全部就地免職,吏部那日光核人頭就弄了一個時辰,幾乎把京兆府全窩端了。
功曹參軍趙明因為那日一早起來去北衙六軍門口盯梢裴駿,幸運地躲過了這一劫,還能在京兆府裡混日子,可事後一想,攤上裴駿這件棘手的事,還不如當初跟著去打群架被就地免職了舒坦呢。
裴駿這件事這麼大,想去盯梢可滿京兆府裡都挑不出個走路能跟得上人家的,能打的都被攆回家去了呀。
招人的告示貼出去根本無人問津,但凡有點本事的一看就繞著他們走,雖說是個正經差事,但這會兒進京兆府,怎麼,想讓人在背後嗤笑家中沒本事好的夠不著隻能進京兆府呀。
等風頭過去了再說吧。
……
衛景英這回跟著他走了,不過他沒進京兆府,而是站在門口問趙明:“裴將軍犯了什麼事?”
“哎呀,”趙明又是搖頭又是歎氣:“這叫我怎麼說呢?”
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四年前,裴駿的妻子遼東郡主年紀輕輕忽然死了,裴府為她大操大辦喪事,他也在亡妻靈前哭得是肝腸寸斷,恨不得跟著她去了。
遼東郡主是當朝皇弟泰王的庶女,出閣前在府中也沒見怎麼受寵,但誰也沒想到她嫁進夫家之後與丈夫情深如是,死後得如此風光大葬,一時間都說裴駿對郡主癡情極是難得,夫婦二人的佳話傳到了今上的耳朵裡,老人家正在為幾位出閣的公主與駙馬三天兩頭鬨騰的事發愁呢,聞聽這個猶如見到一束光,立刻下旨褒獎裴駿,拔擢他為揚武將軍,令其執掌北衙六軍。
這般大加封賞本來是希望他給其他皇室的駙馬做個榜樣的,誰知直到今年年初,遼東郡主的胞妹瀛洲郡主忽然跑到京兆府來控訴,說遼東郡主其實並非是病死的,而是當年裴駿鐘情於其表妹,為了娶自己的表妹,他生生害死了遼東郡主……
當時的京兆尹梅度己問瀛洲郡主:“郡主可有證據啊?”
狀告他人是要講究證據的。
瀛洲郡主憤然道:“那裴駿的表妹都二十七八歲了還尚未出閣,她難道不是在等裴駿嗎?這還不是明擺著的證據?”
梅度己:“……”
他本來想玩個太極將這件事推到大理寺去,誰知道瀛洲郡主就認定了這件事非要京兆府管不可:“梅大人要是不管,本郡主就一本參到陛下跟前,看看拆不拆了你的京兆府。”
她伸出手指比了四個月的期限,氣哼哼地走了。
就這麼著,京兆府稀裡糊塗地接下了這樁“案子”。
說它是“案子”吧,遼東郡主都過世四年了,就憑一個“裴駿的表妹二十七八歲了未出閣”就推定裴駿害死了遼東郡主,這太荒唐了。
但是這事還不得不辦。
梅度己於是把這件事交給了功曹參軍趙明去辦。倒黴催的趙明接手這“案子”不到一個月,京兆府就出事了。
能用得上的人手是一個都沒給他留下啊。
……
衛景英:“趙大人既然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說完轉身又要走。
“要不然這麼著,”眼看著瀛洲郡主給的期限就要到了,趙明好不容易見著個恰好能用得上的人,當然不能放他走:“小兄弟你不是想謀個營生嗎?我們京兆府如今……有空缺,職位不高俸祿嘛每年有七八兩銀,府裡有鋪舍可住,一日兩餐饅頭管夠,你看要不要先頂個缺?”
實話,京兆府現在彆的沒有,就不少“缺”。
不過以衛景英的家世出身,他也給不了正經的缺,那些個跑腿的,打雜的,喂馬的看門的,倒是容易。
衛景英這才同意坐下來和趙明細聊了會兒,臨走的時候他道:“容我回去想想,三天之內給大人答複。”
趙明生怕他不來:“裴將軍這件事,我已有對策,你隻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了,保管不讓你沾染是非。”
說完,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衛景英。
衛景英這才笑道:“兩日之內給大人答複。”
“衛小兄弟,”趙明急了:“一日,一日可好?”
……
甘州府。
“衛四不去,我也不去了。”徐泓也不是很想去燕脂樓。
朱悠然見隻剩下他和晏升了,覺得無趣:“出來一回,不去開開眼見見世麵,能花幾個錢?”
上林縣雖然偏遠,但他也聽說過燕脂樓當紅的幾個名妓啊,什麼蘇金金啦柳曼曼啦,流傳到上林縣的不僅是她們的美貌多情,還有她們流傳出來的詩作,雖然他欣賞不來,但不妨礙旁人津津樂道啊。
不去看一眼,日後旁人說起來,他就隻有聽的份兒了。
徐泓也有些動搖:“衛四,要不然照你說的,咱倆去瞧瞧裡頭有沒有墨的生意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