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1 / 2)

飯吃到一半,周元禮和杜正宸兩個男人都認定他沒問題了,他倆正經讀書人士大夫,也沒有刁難人的心思,便拉著衛景平聊起了朝廷新置的龍城郡的事,說起這件事,自然而然就提到了前大理寺少卿,如今已趕去龍城郡上任的太守柳承玨,杜正宸歎道:“我早年遊曆過張掖等地,那兒真稱得上是雄奇廣袤,柳大人必是心向往之,又有一番乾事的心,這才自請去的。”

龍城郡在張掖以西,漢屬敦煌四郡的地盤,幾經戰亂易主,如今連城郭都少見。

他說完,周元禮說道:“我年少時讀漢史,漢武以‘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腋(掖),以通西域為張掖郡名,胸中似有熱血沸騰不止,也想去遊曆一番,隻因家中隻我一子,不敢輕易遠遊啊。”

從上座就沒怎麼說話,但總是張羅叫衛景平吃菜的周寂然一本正經地拆自家兒子的台:“他頭一次秋闈沒考中,年紀不小了不得抓緊準備第二次啊,哪有心思遊曆西北。”

周元禮一臉訕訕:“爹……”

衛景平和杜正宸都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悶頭夾菜一通狂吃,唯有周美彥得意地道:“爺爺,我也考了一次沒中,是不是第二次就跟我爹一樣能中舉了……”

周寂然剝了顆鹽水毛豆猛咳幾聲:“……”

今晚有事乾了,關起門來打孫子吧。

坦然麵對過往事之後,周寂然又回到了龍城郡的問題上:“繼魏晉之後,張掖以西無人經營,又荒廢了。”

夷族人來來回回地打仗,永嘉之亂後遷徙到西北的文人士子又南下遷了回去,先前已有塞上江南風光的張掖以西等地無人經營,到了本朝這裡,早就是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荒蕪之地了。

衛景平接著他的話說了句:“如今陛下有心經營,遲早會再現盛世景象。”

……

屏風後頭,周家的女眷們也置了一桌酒菜,她們一邊細嚼慢咽地品菜,一邊豎起耳朵聽著正廳裡男人們的談話,不時輕聲交談。

“長的挺俊的,”杜老夫人看著姚溪笑道:“也知禮,你舅舅選的人我看行。”

姚溪紅著臉不說話。

周如梅說道:“聽說他這回考中甘州府解元,是上京來進國子監讀書的,仕途前程大可放心了。”

何況這做媒的又是甘州知府孔大人,日後說出去也甚有麵子。

她看著姚溪的神情,知她是相中了人,就給丫鬟使了個眼色,叫把茶端出去送給衛景平。

丫鬟端了茶正要往外走,忽然聽見衛景平說道:“周大人,學生有個不情之請,學生有心想前往龍城郡做一番事業,此次登門打攪便是想請大人為我寫一封舉薦信,我去了好投在柳太守帳下效力。”

此次朝廷召前往龍城郡的各級官僚小吏,舉薦一人戶部有賞,他想著這對周元禮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

他話音一落,周寂然夾在半空的蝦仁忽然掉到了碗裡:“去龍城郡?”

這溪丫頭的婚事豈不是就此泡湯了。

周元禮的表情也滯了一瞬:“衛公子是說不進國子監讀書了?”

改去龍城郡太守府謀個職位?

他心中立刻起了疑心:難道衛景平不願意孔道襄做的這個媒與姚溪結親,故而用此理由來搪塞推脫?

可一瞬他又否定了這個懷疑,想起衛景平請他寫封舉薦信的語氣之中並無夾雜他意,也許隻是這個媒做得不巧了吧。

周美彥拍手道:“我看去龍城郡好,衛四你不知道,國子監那些個老頭兒難對付著呢……”

周家給他花銀子托關係送進去學了兩天就退學跑回來了,說什麼都不肯再進國子監的大門半步,從此出門遊逛都得繞著國子監街走。

……

屏風後,周如梅對端茶的丫鬟搖了搖頭,她撫著姚溪的手,輕柔而遺憾地道:“罷了溪兒,沒這個緣分。”

杜老夫人也搖頭歎氣。

姚溪回拍了拍她娘的手背,站起身來從丫鬟手裡端過托盤,自個兒把茶端出去了。

京城頗有意思的習俗,要是姑娘家傾慕男子才華,便棄丫鬟不用,親自為對方奉上一杯清茶,叫他見見真容。

周如梅麵色蒼白:“溪丫頭……”

……

不經意一杯清茶送至,眼前出現一雙蔥白素手,衛景平微一偏頭,看見個梳著垂鬟髻的姑娘,她彎起明眸對著自己淺笑:“衛公子請用茶。”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那姑娘就轉身進去了。

但見在座的周寂然和周元禮父子二人同時麵色一變,衛景平懵了:“……”

他哪裡知道甘州知府孔道襄在給周元禮的信中做媒的事,又哪裡曉得今日周家是來相女婿的,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麵尋思過半分啊。

還以為那姑娘出來送茶是暗示主人家後宅有事想請的暗號呢,可他見周家父子倆坐著沒動,又不知是什麼事了。

周寂然勉強撐著淡定招待完了這頓飯,等他們挪去書房,老爺子實在是憋不住了,找個理由急匆匆去找周如梅,見了她就問:“他要前往龍城郡,你和溪丫頭是不是沒聽見?”

怎麼還叫溪丫頭親自出來奉茶了,唉,這事辦的。

周如梅說道:“是溪兒自己要去的。”

周寂然拉著姚溪的手坐下:“溪兒,你可知道那龍城郡是什麼地方,離京城有多遠嗎?”

姚溪見他動怒了,趕緊給周寂然撫胸口:“外祖父您想啊,我祖父流落到上林縣時得他救助,治好了病不說,還在那邊開了墨鋪,他對我們姚家有恩,再者他來了京城才改主意要前去龍城郡,必是了解到國子監的情況之後權衡過一番的,可見他極有主見,孫女想著,這樣的少年郎怎會埋沒西北,來日成就一番大事,還怕沒有前程嗎?”

還有些話,比如衛景平身上沒有紈絝之氣,又不見酸腐氣的,且長的好看之類的她藏在心底沒說。

周寂然:“原來你一早知道他與你祖父的關係啊?”

對姚溪提起與衛景平的親事之前,他們從未說過他與姚家的關係。

姚溪笑道:“之前雖未謀過麵,但也從我祖父口中聽到過‘平哥兒’和衛家這些字眼,方才席間彥表哥又稱他‘衛四’,一想就對上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