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2 / 2)

東宮。

早有人將謝回勸皇帝下旨叫太子監國的事彙報了,太子秦翎聽了大喜,但他麵上不敢著色,隻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沒想到這件連左丞相文嬰都辦不到的事,最後竟叫謝回給辦成了。

暗自想著來日他登基,必要投桃報李,給謝回個宰相當當。

……

龍城郡。

自從北夷人的頭目綽耶拚酒敗給衛景川之後,被俘的這三百來號人終於心服口服,知道自己各方麵都乾不過這夥兒漢人,表麵上沒什麼心思了,隻老老實實地求一口飯吃,過一日算一日。

柳承玨帶著衛景平、苗懷信等人明裡暗裡查訪了好多天,覺得他們暫時安穩下來了,這才有心思準備過大年。

他們點了點龍城郡可宰殺的肥羊,準備過年就吃它們了。

誰知道天降喜事,半個多月之前,一位叫沈黃的蜀中商人在聽說紀東風大將軍在西北邊關俘了綽耶之後就開始備貨起來趕來龍城郡做買賣的心思的,想著年關將至,這邊必是貨物奇缺,因此他在蜀中把米麵糧油、水果蔬菜、畜牧水產、棉麻布料等等都囤了一大批,帶著商隊冒著寒風大雪,一路跋山涉水十來天,終於在臘月二十三這日達到了龍城郡。

帖子遞進來之後,以柳承玨為首的一乾官僚聽說各色年貨來了,真是久旱逢甘雨,個個歡喜得不行。

“衛主簿,”柳承玨交待給衛景平:“你安排一下這位沈姓商人到咱們先前提了一嘴的商業坊區擺攤,另外給他們撥付一些禦寒的氈帳什麼的,彆叫把人凍出個好歹來。”

另外還有問一問物價,不能叫賣的太離譜了,他們太守府也要出錢采購一些,有些孤兒寡母的,過大年的時候要送他們一些東西,叫他們吃飽。

衛景平領命而去。

他在臨時搭起的氈帳裡接待了沈黃,這人身材中等,麵色紅潤雙目很有精神,鬢角須發修剪得十分齊整,雖然年過不惑,但不像他以前見過的繁樓的大掌櫃許德昌那樣挺個大肚子,沈黃很精瘦,而且從他穿著棉麻的圓領長袍來見官便可窺見一斑,這人非常精明圓滑,做事考慮周詳。

本朝沒有商人不許穿綾羅綢緞的規定,衛景平看著他帶的貨物,沒有大的家底是辦不了這麼多貨物的,可他卻不顯山不露水地穿著棉麻的衣裳,時刻提醒與之打交道要留個心眼。

衛景平拿出龍城郡粗略的規劃圖給他看了下,指著西南角的空地道:“這裡是商業坊區,黃掌櫃可帶人在這裡紮氈帳放貨,擺攤的話暫且開到這條主街離著百姓近的地方便可。”

沈黃謝過他,奉上一份見麵一盒蜀中出產的茶葉之後,就帶著他的人布置攤位去了。

次日,龍城郡的那條主街上就出現了人頭攢動的繁華苗頭,蓋因所有的人都出來了,買貨的買貨,看熱鬨的看熱鬨,把紅紅火火地備年貨過年的氣氛給烘托出來了。

“八角來一兩、桂皮稱二兩、老薑來半斤……”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買佐料。

“那匹大紅的布料給我摸摸……”一半戶數的女人在買布料。

男人們則溜達著去雞鴨水產什麼的,隻見一個買活禽的攤位上,攤主一手提刀,一手揪住雞脖子,一刀下去,喉管斷開,雞血淋淋地流進粗瓷大碗,再看那隻公雞,還沒完全斷氣,還在撲棱著掙紮……君子遠庖廚,有些讀書人從來不做飯更遑論殺雞的,哪裡見過這般陣仗?還沒等雞血放完,已經嚇得那人麵無血色,吵嚷著說要改割幾斤豬肉回家過年就行了。

衛景平看了想笑:吃的不就圖個鮮,當然是活吃現殺,不僅雞要現殺,買魚更是,看好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叫攤主給挑出來,刮麟摳鰓,開膛破肚,直到下鍋時還能蹦躂兩下的才最好。

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叫人怎麼說你們呢。

他又轉了一圈,發現賣豬肉的攤子上竟是肥肉行情最好,瘦肉供大於求,看著來往的身形消瘦的百姓,一會兒便想通了:吃一斤肥肉肯定要比吃一斤瘦肉能煉油,還更耐寒耐惡,所以都揀肥的買,不肥的不要。

因為大雪封路,文嬰寫給衛景平的信一直到了年二十九才送到,一同到的,還有以姚家的名義,實則是姚溪張羅的各種過年的東西,有幾套棉衣夾袍,兩雙做工並不怎麼規整的鞋墊,出自誰的手不言而喻,還有一些京城裡新出的澡豆什麼的日用品,看著就很破費。

拿到文嬰的信還沒拆開,他心中就有些小小的緊張。

等回去打開信一看,裡麵竟隻有一行字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衛景平反複看了幾遍,這不就是一道出自《論語》的八股文的題目嗎。

衛景平:……

文嬰文相這是什麼意思,他揣摩半天想不通透。

拿去問顧世安,這人才不講究什麼“君子遠庖廚”,他土灶上的大鐵鍋裡正咕嘟著一隻肥雞,裡麵還漂著幾粒枸杞子,叫人一進來就聞到了雞湯的甜香味兒。

“沒你的份兒。”一見衛景平來了,顧世安生怕他覬覦他的肥雞似的,立刻蓋上鍋蓋:“有事快說。”

大過年的都不能讓他清淨點兒。

衛景平:“……”

“夫子,我收到了文相的信,”他不跟老顧計較一個雞腿的事:“裡麵一字沒有,隻有個八股文的題目。”

“給你題目了,”顧世安露出點正經神色:“你做一篇文章回信給他就是了。”

“沒彆的意思?”衛景平訝然。

顧世安:“還能有彆的什麼意思?”

衛景平:“文相是不是在提醒我該回國子監念書了?”

顧世安語氣涼快地反問他:“他想讓你回京進國子監念書你衛四就聽話去嗎?”

當初是誰到了國子監門口都沒進去念書,求了封舉薦信跑到龍城郡來的。

能乾出這事的衛景平,豈能被區區一個左丞相文嬰左右了想法。

衛景平沒有他這般瀟灑自在,苦著臉道:“要是錯過了文相這個村,還有下個店嗎?”

以前在府學裡念書的時候常聽人說,要是能投到誰誰誰的門下就好了,那種期盼和熱忱,深深地洗了他的腦。

不抱文嬰這個大腿,日後還會有更粗更金的大腿給他抱嗎?

不管文嬰是怎麼想的,要衛景平自己問問內心是怎樣想的才行。

不想去,便不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