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平說道:“我跟他們說, 如今京兆府的大獄裡正好關了98名遊僧道士, 就差2名湊夠滿百推出去砍了,衙役們正愁去哪兒找這倆人交差呢, 想活命的話趕緊出去自首,你們還沒犯事兒自首了最多判個逐出京城丟不了命的。”
“你怎麼知道京兆尹抓了98名?”周美彥張嘴瞪眼, 驚愕極了。
衛景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語氣慈祥地道:“我就是知道啊。”
他當然不知道, 這不是騙那兩個又蠢又壞的道士去自首的說辭嘛。
周美彥聽得打個嗝, 他笑道:“衛四你小子真狡猾啊。”
“周兄過獎了。”衛景平謙虛地道。
這時候,周家來找周美彥回去, 原來這小子是背著他爹周元禮偷跑出來的,他嗷一聲,也顧不上擠兌兩句衛景平和姚溪的事了,飛快地溜了。
衛景平大笑,他回到家中逗弄了一會兒衛容與, 又捧起書本讀起書來。
九月十六是姚溪十五歲的生日, 這一日, 按照當朝的風俗要行及笄禮,及笄是女孩兒的成人禮,一地一俗多有不同,比如說京城這邊,儀式就十分繁瑣,要預備的東西也很多。
行及笄禮的前兩天,姚春山把姚溪從周家接回姚宅,一件一件事無巨細地做著準備。
到了行及笄禮這天姚溪從一大早起來,換了幾身衣裳,依次給長輩磕頭,給平輩行禮,到了晌午時分,才終於聽見“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這一句祝賀唱詞,在美好的恭祝辭中,丫鬟將她的頭發挽起來,由她娘為她帶上發簪,算是禮成了。
該出去與來客見禮了。
姚溪換了曲裾深衣,款款走到外間來,來賀的多是閨中好友,與她都是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兒,見著她就玩笑起來:“我瞧著你今兒得的賀禮裡有一副好華麗的頭麵,是你那解元未婚夫送的吧?“
那可是一整套純金打造的新式樣的頭麵呢,這也太上心了,叫她們很是羨豔。
姚溪紅了臉。
等及笄禮一結束,她就打發丫鬟去衛家給衛景平送回禮,卻被告知他已經返回龍城郡了。
其實在她行及笄禮的時候,衛景平親自來過姚家,他送上賀禮,在垂花門外遙遙地看了姚溪一眼,見她長大了,一雙眼睛明淨得跟春日裡大玉山腳下的湖泊似的,他臉熱了熱,就牽著馬回龍城郡了。
回去之後,他聽說顧思炎考中甘州府桂榜的解元,放榜那日,被滿城的捉婿車追著跑,差一點就被人搶做貴婿了。
傅寧也考中了,他來信說他和顧思炎決定啟程往京城國子監讀書,跟衛景平約了來日在京城相聚。
衛景平真替他們高興。
之後他放下所有的事情,在象峰書院閉門讀書。
秋去冬來,門前的柿子樹上掛滿了燈籠。金燦燦帶著孵出殼的嶄新的小金雕們張開翅膀劃過飄著雪花的天際,自在翱翔,將邊關襯得一派靜謐而祥和。
衛景平身披大氅,聽著象峰書院清晨朗朗的讀書聲,蘸著筆墨寫下一行字: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為了保持手感,他每七八天還是要做一篇八股文章,做完了拿給陸譫點評,這大概是他進京趕考前最後一篇了。
做完八股文章,衛景平又隨手畫了幅冬景圖,他的畫技平平,但今日卻非常有感覺,寥寥數筆,成畫卻給人一種:
心神妙遠,落墨曠然,淡淡數筆,像見陶淵明倚杖聽水聲之感,總之非常有意境。
因為顧世安也要進京趕考,所以衛景平時常和他在一處探討學問,叫他看見了撇撇嘴道:“冷清,寂寥,不好。”
衛景平白了他一眼:“有品位的畫作都是這麼留白的。”
顧世安瞧他閒得慌:“閒著沒事乾啊?來給我打下手。”
他正在畫年畫,有門神有年年有餘,衛景平也提筆畫了胖娃娃騎著大紅鯉魚,笑著對人恭喜發財呢。
特招人喜愛。
後麵因為他倆讀書一累就畫胖娃娃年畫兒,到了臘月底,書房裡堆得太多了,隻好叫象峰書院的書童拿出去賣,誰知道剛一擺攤就被人哄搶,比某家商行裡印製的年畫兒還受歡迎呢。
衛景平跟顧世安二人就這麼意外地賺了一筆,手裡捧著銀子二人都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過了正月十五,柳承玨就給龍城郡的舉子們送考,每人發了盤纏銀子,並派馬車把他們送到了陝西府,很夠意思了。
叫這些舉子們考不中進士都沒臉說自己在龍城郡呆過。
衛景平離開龍城郡之前跟衛景川說:“三哥,我這次離開,或許就不再回來了,你跟我走吧?”
捕快也不是什麼有前途的職業,衛景平心疼他三哥,想把人帶走。
以往他到哪兒衛景川都要跟著他的,這次衛三卻一反常態地說道:“老四,三哥想留在這兒。”
拒絕了他。
衛景平沉默良久:“是為了葉姑娘嗎?”
“老四,”衛景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進京去考個狀元吧。”
考個狀元給他們老衛家光宗耀祖。
衛景平說道:“我儘力。”
他三哥是油鹽不進,衛景平隻好跟他大哥衛景明說了這件事,叫他照看好衛三,這才放心地進京趕考去了。
到了京城才安頓下來,甘州府的徐泓和晏升就找他來了,晏升在家中娶過親了,人也白胖發福了,見了他就問:“衛四,龍城郡好玩嗎?”
要不是家中死活不讓他出門,他當時聽說衛景平去了龍城郡,也打算跟著他去的。
徐泓說道:“風沙漫天的有什麼好玩的,你沒看見衛四整個人都滄桑了嗎?”
還有那通身的線條硬朗的,不似當年那個郎豔獨絕的衛四了。
衛景平摸了摸臉道:“男人嘛就得有點味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