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2 / 2)

至此,本來的652字的文章已經被他壓縮到了530個字,沒保留一個修飾詞,幾乎刪去了五分之一的篇幅。

他又從頭至尾讀了幾遍,刪掉了但凡覺得繁冗的語氣詞,調換了幾個段之間的順序,緊貼著“不孤”與“有鄰”這兩條線把文章裁剪得隻剩下疏影橫斜的枝乾,隻剩下500字的時候,讀起來果然有感覺了。

做這一篇文章花費的功夫多,衛景平微微抬頭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見外頭已是華燈初上,天黑了。

衛景平又回過頭去看著這篇題目,看著留下來的區區500來字,心道:考官判他的卷子時隻一眼就讀到底,省力省時多了。

就算看著這個緣由上,也該點他進一甲。

他搖頭輕笑,笑話自己異想天開,不知道真到了那會兒,考官看著這寥寥五百來字作何想法。

申時末,考號裡的光線變得昏暗,主考官裴頌又一次親自巡了個場,他看著多半考生都做完了文章,僅剩下修改謄抄到試卷上了,命全場秉燭。

不多大一會兒,考場裡又供應晚飯了,這次的飯菜比之中午的可口了些,有一份烤鴨,兩份食蔬,一碗湯兩塊發糕,這發糕有點妙,不吃饅頭隻吃米飯的能吃,不吃米飯隻吃饅頭的當饅頭吃,可見國子監的廚子也是花了心思的,供飯的時候想著遷就南北東西的考生,很是難得。

用了晚飯,打好文章草稿的考生開始入定了般修改筆下的文章,多數考生易到第二三稿的時候差不多火候到了,於是陸續熄了蠟燭,開始睡覺,等明日一早趁著精神飽滿起來謄抄。

衛景平跟他們的節奏一樣,他吃過飯,又檢查一遍所有的草稿紙,到亥時中熄了蠟燭開始睡覺。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之時,衛景平睡醒洗了臉用過早點就開始謄抄,至號舍內供應午飯前,他已將試卷謄得乾淨清楚,連一筆都沒有出錯。

謄抄完之後見所有卷子改無可改之處了,就舉手叫來收卷的官差,交卷畫押,出了號舍。

衛長海在國子監外頭等著他,見他出來,伸出一拳劈過來:“老四來活動活動筋骨。”

衛景平本能地一收拳去接他的招:“……”

衛長海大概是在京城裡憋壞了,好不容易找了個練手的,哪裡有半分留情的,一招一式都來真的,躲得慢就要生受了。

衛景平才不肯被他打。

父子二人就在國子監龍門前的空地上過了兩招式,被隨後出來的考生看到了,立馬圍觀叫好:“利索!”

“帶風!”

“超群!”

“……”

還有人暈乎乎地問同伴:“這是兒子考砸了,老子氣不過教訓上了?”

……

衛景平跟衛長海過招的功夫往長街上一瞥,見有一輛馬車早就停在了對麵,裡麵的少女披著海棠粉的鬥篷,露出臉來對他嫣然一笑,而後微微點頭放下簾子,馬車消失在長街上。

衛長海短暫地停下招式:“老四你在看誰?”

對誰傻笑。

衛景平麵帶微笑,什麼也不解釋,隻朝他勾了勾手,說了一句:“來呀老衛沒打過癮呢。”

衛長海一跺腳又攆著他樹上樹下打起來。

等衛景平使了個詐,反追著衛長海攆到家裡,才覺得渾身出了一層薄汗,筋骨都舒展開了,氣爽通泰得不行。

“老四,”衛長海坐在藤椅上做白日夢:“趕明兒京城裡開了武舉,爹去考個武狀元,也風光風光。”

衛景平嘻嘻笑了笑:“老衛啊洗洗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夜裡三更天響了一聲春雷,衛景平四更即起進龍門,黎明拿到卷子作答。比之第一場的題目,第二場的作詩不難,加上頭一場在號舍裡呆了三天攢出了經驗,帶得東西實用,天氣也轉暖了夜裡入睡也容易,這麼一來時間就過得極快,呼啦一下子就考完了。

衛景平交卷出了考場之後,徐泓和晏升已經出來了,他們結交了南北東西各省的學子,正在說著話兒呢。見衛景平出來,就一擁而上挾持著他, 吹噓了一番他甘州府解元的身份後,要來跟他對對卷子,看誰答對誰答錯了。

衛景平:“……”

這都是主觀題怎麼對答案,有什麼對錯,不過是不和題目南轅北轍能自圓其說罷了。

最先開口同衛景平說話的青年是京城裡上次桂榜的解元程悠貞,他問:“衛兄頭場文章是明破還是暗破,寫了多少字?”

當聽衛景平說隻寫了500字時,全場都靜默了。

“我數了數,”程悠貞說道:“有將近670字了。”

比衛景平足足多了小兩百字。

他在那裡想著一篇八股文怎麼能做到500字的,河北府的解元林一麟說道:“程兄素來被夫子誇讚文采好,必是上自伊周,下舉當朝名士,都融於尺幅裡了,考官見了驚為文魁星所作,隻嫌寫得少呢。”

程悠貞笑道:“林兄過譽了,誰知道呢。”

他二人都是在國子監讀了三年書的,這次的題目對於他們來說,隻要不是犯了黜落的錯誤,卷子無緣最後的評判,考個進士是很穩當的。

長沙府解元艾藻說道:“今日那篇四書題《禮之用和為貴》,我寫文章時雜念橫生,筆調沉鬱深刻了些。”

不知會不會被考官嫌棄無病呻吟。

眾考生:“……”

深刻還不好,他們還怕答得膚淺,考卷入不了考官的眼呢。

這不就是作答無可挑剔了,還要嫌自己考得不好嗎。果然人家解元對自己的要求和他們這些鬨不好要京城幾日遊的湊人頭的考生是不一樣的,眾人訥訥地又彼此打探了會兒作答,見天色不早就各自回去歇息了。

次日二月十五日,這次會試考到了第三場,這一場考的是策問。所謂的策問,就是主考官在考卷上拋出一道難題,讓考生出對策用以解決問題的。用衛景平上輩子的話說,這就是要全麵考察應試者解決實際問題的工作能力了,“真所謂求實用之士者矣。”,空有花架子的書呆子不要,一邊涼快去吧。

舉業之中,不光第三場要考策問,之後的殿試考的也是策問。要是策問作答的不好,隻怕來日在金鑾殿上麵了聖,被問對起來也要出糗,還是撈不著好的前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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