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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沉迷 鹿宜 132638 字 2024-07-09

第51章 Chapter 51

愛是本能保護,本能保護是感動。

很多細節映在瞳孔中一遍遍回放,將所?有驚嚇震撼也一遍遍重映。

比如在那把尖刃對過來的那一秒,橫跨幾步衝過來的矜冷男人,他下意?識擋在她身前的胳膊,還有血跡蔓延卻依然擋在身後的受傷手臂。

虞清雨有時候分不清感動和愛的區彆,但那頂傘偏過來的時候,她確信了。

她看著謝柏彥在空中微微顫栗的手臂,看著他麵色憔悴慘白的臉,還有無力卻依然扯開想要安慰她的嘴角。

虞清雨閉了閉眼,充溢的淚水四散擁擠地從眼眶出瀉出,衝破堤壩,驚濤駭浪般的將許多情緒翻湧而?來。

她攥著他的手,那之上黏膩的血跡在握緊的指腹中向下流。

彌漫的紅。

血腥味混入空氣中,揪著她的心。

滾燙的淚珠落下,滴在手心裡,脆弱的,不安的,將乾涸的血跡重新染上濕色。

“先看她的傷。”清潤的嗓音卷上了濃重的啞意?。

隻是那越來越淡的尾音,讓她心慌。

“我……我沒受傷的……”張口,似乎隻留著幾分氣聲,她嘗試著放大音量,聲線卻越來越抖。

虞清雨攥著他的手指握得更緊,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你先檢查,不然——”謝柏彥輕咳了一聲,連呼吸都虛弱了幾分,“不然我不放心。”

紅透的眼眶灼灼望著他,眼皮跟著他的咳嗽跳起?,胸腔下亂跳的心房也跟著空了兩拍。

襯衫袖口還在滴著血點,她係在傷口之上暫時止血的絲巾,跟著他的呼吸脈搏一鼓一鼓的,將油畫風淡雅的絲質麵料寸寸染上深色。

明明受傷的是他,可到了醫院,第一件事?卻還是讓醫生替她檢查。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暫時忍住哭腔:“我……那我檢查……”

虞清雨瓷白的麵上還沾著星點血汙,斑駁的紅慢慢褪成黑紫。她的唇瓣咬得發?白,明亮剔透的眸子滿是淚痕,像狼狽可憐的洋娃娃,高高擰起?的眉尖透著滿滿的不安。

身上白色的大衣被尖刃割開,但裡麵還穿了件毛衣,一圈珍珠印在毛衣上,幸運地遮擋了劃過來的凶器。

隻落了幾顆珍珠,細腰上淺淺留下一圈紅印。

“沒什?麼大礙,隻是破了點皮。”護士隻塗了層藥,簡單包裹了下便去檢查謝柏彥的傷口。

顯然這位謝先生的傷勢更嚴重,隻是方才他十分堅持,請求護士先檢查自己太太的身體。

襯衫袖子被剪下來,絲帶被放在一邊,酒精棉球將斑斕血跡拭去,那紅腫微翻的傷口映照在她的眸底,帶著潮熱的淚水再次翻湧而?下。

她很少哭。

也難有情緒崩潰的時刻。

可顫抖的手指,還有紊亂的呼吸,帶著一點微弱的氣聲,俱是她的無助。

“傷口……怎麼會?這麼深?”

虞清雨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像是永不乾涸的泉眼,她想要掩飾自己的脆弱,卻被洶湧襲來的不安與?擔憂擊潰,仿佛是身體的應急反應。

無用地哭泣。

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雙溫熱的大手輕輕覆在她微腫的眼圈上。

徐徐落下的溫聲,帶著安撫的氣息。

“乖寶寶彆哭。”

不斷湧出的淚水打濕他的指腹,染紅的棉球換了一個又?一個,每扔掉一個她的眼皮都忍不住地跳一下,可虞清雨依然沒有錯開半分視線。

眼睫落下,隻是簡單的動作,也刺激著她紅腫的眼睛生生發?疼。

虞清雨無暇顧及,隻是怔怔地望著麵前的男人,嗓子依然說不出話,隻有一點淺淺的氣聲。

她問:“疼嗎?”

抬手握住他那隻未受傷的手指,皺了皺秀氣的鼻尖:“你的嘴唇都白了。”

謝柏彥隻是搖頭?,抿著薄唇未開口,抑下喉間?痛聲,隻有微緊的眉心透過一絲波瀾。

護士將傷口消毒處理後,瞧了眼比謝柏彥麵色還要蒼白的虞清雨:“先生,你的傷口沒什?麼事?,一會?兒縫針過後,就可以出院了。”

她頓了下,又?望向神色肅然的虞清雨,微笑提醒:“不過你的太太,看起?來似乎有些事?情的。”

大概是受到了驚嚇,失去了一貫的平靜。

鋒利的針尖透過皮膚,傷口處麻木的痛覺依然在手術針刺入皮膚的那一瞬,鼓震著神經,額角筋絡微微鼓起?,喉結很明顯地一滾。

謝柏彥咽下一點聲息,緩緩吐息,平複了些音調,望向她的眸光一如往昔,溫潤深情。

他勉力開口:“是我的錯,沒保護好?她。”

已?經保護得很好?了。

虞清雨喉間?發?澀,眼睛腫得滾燙,低眸間?沒有錯過他麵部任何細微神態。

“謝柏彥,疼嗎?”她又?問了遍。

虞清雨沒等他的回答,向前靠了半步,抬手輕輕捂住他的眼。

“沒關係,有我在。”

聲線很輕,輕得幾乎在空氣中很快散去。

清冷矜貴的男人安然被她攏進懷裡,謝柏彥深深吐息,將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吸入鼻腔,彙入身體中,周遊流轉,才終於放心。

還好?,他的小魚沒事?。

縫了九針的傷口,猙獰得難看。

虞清雨去詢問護士注意?事?項,回來的時候聞森已?經帶著換洗的衣服來了醫院。

謝柏彥望向站在門口不動的虞清雨,扯了扯唇角,笑容幾分蒼白:“小魚,過來,把大衣換了好?嗎?”

她的白色大衣斑駁地蹭上血點,又?被割了一刀,狼狽又?落魄的模樣。

虞清雨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對他說不的理由?,她安靜地踱過來,由?著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擦拭著她手心沾染的血跡,還有她精致小臉上血痕。

屬於他的血跡。

剛剛止住的淚意?,再度湧上,虞清雨麵上滿是自責:“對不起?。”

擦拭乾淨的小臉重新被淚痕染上:“那時好?像是愣住了,我知道要躲,或者要抵抗,可是我卻沒有動。”

一刹那的驚嚇讓她慌了神。

她的視線無意?間?掃過謝柏彥剛換下來的襯衫,滿是血跡,破碎地躺在垃圾桶裡,心下愈加難受。

謝柏彥指腹輕輕撚去她的淚水,將受到驚嚇的虞清雨重新抱入懷裡。

嬌小柔軟的身軀,靠在他的胸膛,鼓震怦然的心跳溢出橫生的溫情,在一片白寂中帶上幾分繾綣。

一聲低喃落在耳邊:“保護老婆那不是傷疤,是功勳。”

回到酒店的時候,虞清雨的嗓音似乎還沒有恢複,隻有一點氣聲,需要湊近了聽,才能聽得到。

“你不能碰水的。”她揪著謝柏彥的衣角,不讓他進浴室。

從醫院回來,他的身後似乎就多了個小尾巴,幾乎他走到哪裡,虞清雨就跟到哪裡。

眉宇間?的擔憂還未散去,她的眉頭?總是擰得很緊。

謝柏彥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說:“身上血腥味重,我簡單衝一下。”

“那我陪你。”她沒有任何猶豫地說道。

平時百般推脫,這個時候又?緊跟著他的,一刻都沒讓他離開過她的視線。

謝柏彥啞然失笑,方才的不安似乎還沒散去,她眼底的憂思很重。謝柏彥不知該喜還是憂,隻是低頭?看著她在他受傷的手臂上包了很多層防水。

本以為虞清雨隻是開玩笑,當她跟著他進浴室時,他麵色還是滯住了:“你這是?”

虞清雨很認真地回:“我不放心,你失血那麼多,我怕你暈過去。”

明明嗓子還說不出話,可是卻還神思不寧地不停在他耳邊嘮叨著注意?事?項。

緩過受傷之初的疼痛,這會?兒他已?經沒什?麼大礙。

謝柏彥眉眼溫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見她的五官緊繃著,似乎一直沒有舒然。

低喟一聲,他望向她的眸光清潤如溪:“bb,你的老公還沒那麼脆弱。”

可虞清雨依然不放心:“不行,我要看著你才安心。”

她眼底的執拗清晰可見,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她連看都沒屏幕上的人名是誰,已?經將手機丟了出去,落在地毯上,悶重的聲響,滾落了幾圈。

眉宇間?是幾乎按耐不住的煩悶。

滿心眼裡隻有麵前受傷的謝柏彥。

“好?。”謝柏彥應了,抬手將她眉心的折起?揉開,輕聲細語,“那你在這裡等我好?嗎?”

若是這樣可以讓她安心,也未嘗不可。

繚繞的水霧模糊了很多細節,顯然兩個人也沒有心情去思量其他。

謝柏彥很快衝洗過身體,慢條斯理地解下虞清雨包裹得層層疊疊的防水塑料,抬了抬下巴:“你也去洗一下吧。”

虞清雨是看著他解開所?有包裹,確認過傷口沒事?,才脫下衣裙的。

隻是走入浴缸前,她又?忽然停住,轉身,幾分猶豫:“你能不能彆走。我……”

氣聲中是充盈的不安與?脆弱。

“清雨。”他略略抬眼,溫潤風雅的淡笑,“我就在這裡,你去洗,我等你。”

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夜深了,虞清雨輕輕靠在他肩上,吸了吸鼻子,努力嗅著他身上的氣味,讓她短暫安心的味道。

記惦著事?情的時候,她的睡眠總是很淺,半夜一直驚醒,時不時手指放在他鼻下,確定那裡均勻溫熱的呼吸,複又?重新睡去。

在一片昏暗中,謝柏彥眼皮輕顫,倏然睜開了眼睛,低眉望著懷裡縮成小小一團的女人,輕輕歎了口氣。

柔軟的指腹輕輕撫過她微腫的眼睛,忽而?想起?了第一次他酒後發?熱生病。

虞清雨似乎也是這樣照顧他的。

因?為受傷,很多法國行程臨時改成了線上會?議。

謝柏彥坐在書房裡,麵無表情地聽著高管彙報項目進程,不時給予幾聲回複。

書房的門沒關,他抬眼就可以看到在客廳裡忙碌的虞清雨,大門關了又?開。

他細細數著,一上午,她似乎出門了四趟。

臨時中午,在虞清雨裝作若無其事?地第三次經過他的書房門前時,謝柏彥結束了冗長的會?議。

“怎麼了,bb?”

見他終於結束工作,虞清雨很快跑進廚房,端來她一上午的戰果,放在他的書桌上,眼睛微眨:“我做的。”

聲線還有些啞,好?在已?經可以發?聲了。

“鴿子湯,補血的,我白天轉了幾個中超才買到的。”

謝柏彥的視線淡淡凝在她明豔姣好?的麵上,呼吸放得很輕,幾分繾綣柔情慢慢在空氣中蔓延。

見他不動,虞清雨以為是嫌棄,將湯碗向他麵前推了推:“能喝的,我剛剛嘗過了,是按照大廚的菜譜嚴格把控用量的。”

甚至還拉著聞森去買了一個小天平。

謝柏彥抬手將她拉進懷裡,指腹輕輕揉著她的耳垂,漫不經心:“我們bb長大了,變成賢惠小廚娘了。”

虞清雨坐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換了個位置,避免碰到他的傷口。

歪了歪腦袋,拿起?湯碗,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他的嘴邊:“你不要這樣說話,搞得我像小朋友一樣。”

微微嘟起?的紅唇,似乎有些不滿他的話語。

“你不是小朋友嗎?”謝柏彥咽下熱湯,味道確實還不錯,沒有白費她一上午的辛勤勞動。

虞清雨瞥他一眼,很是耐心地給他喂湯。

眼尾微挑:“誰家小朋友要照顧比自己大四歲的大人啊?”

一聲輕笑落下,謝柏彥接過她手裡的湯碗,將剩下的鴿子湯喝完,放在書桌上。

箍著她腰的手臂慢慢縮緊,意?味深長:“那大概也隻有我這個受了點小傷,卻要勞煩太太為我擔心忙碌生活瑣事?的不負責老公了。”

虞清雨不敢動,怕碰到他的傷口,眉心擰起?又?鬆開,總覺得他的話很是刺耳。

“你彆這樣說。”她猶豫了下,還是妥協了,“好?吧,我是你的小朋友。”

昨晚被她丟掉的手機,被謝柏彥撿起?,安靜地躺在他的書桌上,昨晚那通電話,他沒去看是誰,但大概有所?猜測。

虞清雨也沒看未接來電,她打開手機,搜尋著酒店附近的教堂。

“想去教堂?”眸光略過,他忽然問。

虞清雨低低應了聲,低頭?望向他的手臂,那道縫了九針的傷口,不禁又?凝起?幾分擔憂。

“想去祈福。”

為她的先生。

雖然從來不信這套,但她心神不安,總想去做些什?麼,所?以她停不下自己的腳步,無論是去采買材料,或者燉湯,又?或者去教堂。

謝柏彥隻是輕輕揉著她木然的麵容,溫聲說:“那我也去吧。”

“為了讓我的bb安心。”

謝柏彥受傷的消息藏不住,還是被家中父母知道。

謝夫人來電的時候,謝柏彥隻是輕描淡寫地略過細節,隻說是不太幸運被流浪漢搶劫,其他的陪她去難民?區之類的一概沒提。

謝夫人自來好?說話,隻是細心叮囑著讓他好?好?修養便掛斷了電話。

但虞逢澤便不好?應付了。

他的電話打來的時候,謝柏彥正在接見訪客,她不便打擾,一個人躲在陽台上,聲音壓得極低。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便收到了虞逢澤一連串的指責。

“虞清雨,你告訴我你沒事?拉著柏彥跑去難民?區做什?麼?”

“你不知道那裡有多危險嗎?你是在家裡待傻了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嗎?”

“現在柏彥受傷了,萬一謝家問責過來,你知道會?給我帶來多大的損失嗎?”

虞清雨靜了幾秒,咬了咬唇,隻回了一句:“他不是在難民?區受傷的。”

心緒複雜,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尤其是屋外還有人,她更不可能這個時候耽誤謝柏彥的公事?,隻好?咽下委屈,輕聲回答。

虞逢澤根本不聽她的解釋,聲音拔高,滿是數落:“那你不跑去難民?區,不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還好?隻是受傷,如果真出了什?麼危險,你要我怎麼跟謝家交代!”

“安分點不行嗎?我問你,你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虞清雨,你到底能不能安分地做你的謝太太?”

一連串的指責,在耳邊落下,虞清雨恍惚了一瞬,眼前又?浮現那日謝柏彥血跡斑斕的襯衣,茫然間?忘記了開口。

“你們婚後生活不是很幸福嗎?熱搜都上了多少個了,你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

“港城頂級商圈的屏幕你以為是想投放就投放的?你過生日他為你隆重慶生,你自己也清楚那不是隻有錢就可以做到的。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虞清雨閉了閉眼,竭力壓抑著胸腔裡翻湧的不平,聲音咬得極低:“我為什?麼一定要滿足的呢?”

“我想去做我認為值得的事?情,這不是這場聯姻的條件嗎?”

當初她和虞逢澤對這場聯姻達成的唯一條件,眼下卻變成了她的父親指責她的源頭?。

“你們現在不是很好?嗎?”虞逢澤聽到她的反問更添幾分火氣,聲音透過聽筒,音量轟隆震著她的耳膜,“你們現在婚姻幸福,難道不是證明這樁婚事?沒問題嗎?”

虞清雨早該知道的,和她的父親向來是沒有什?麼和睦的時刻。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眼裡隻剩下那些利益關係,將所?有理想和感情視為糞土,卻還要將其冠上世家豪門向來的風氣。

原本她也以為,大概真的是慣來的風氣吧?

可也有一個人告訴她,並不是這樣的。

“我不想現在和你吵架,如果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數落我為什?麼要去貧民?區,那就掛了。”虞清雨深吸一口氣,“而?且,我們不是在難民?區受傷的,請你不要隻聽到難民?兩個字,就理所?應當地將責任推卸到那上麵。”

虞逢澤被女兒忽然頂撞,氣得連連喘息幾聲,聲線失去了平靜:“虞清雨你現在嫁人了真是反了天了,你是不是覺得嫁到港城我就管不了你了?”

身後房門忽然被打開,虞清雨回身,望進他擔憂的眸光裡。

她默默舒了口氣,沒再回聲。

虞清雨隻是覺得小時候那個教育她要平等地尊重每一個人的父親,好?像早已?不見了。

靜了幾秒,虞逢澤勉強壓了壓火氣,重重咳了一聲:“下周我生日,還記得嗎?”

“這次六十大壽,我會?在京城隆重大辦,你記得帶著柏彥回來。”

她看著緩緩走近的男人,掩下麵上煩躁,隻輕聲回:“再說吧。”

“什?麼再說!你難道忘了你姓什?麼了嗎?”虞逢澤向來是得理之後,便咄咄逼人,“你爸的六十大壽,你都不準備回來,你還記得‘孝’字怎麼寫嗎?”

虞清雨忍不住了,聲線陡然升高:“柏彥剛受傷,你的女兒也受到了驚嚇,你打電話過來一句沒有關心,就隻是為了讓我回去給你過生日?”

“你不是沒事?嗎?”虞逢澤被她咽了一句,立刻反擊,“你是不是從小嬌生慣養的,現在還真把自己當瓷器娃娃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虞清雨也不想在謝柏彥的麵前和他吵架。

“掛了。”

心情煩躁,抬手就想將手機扔掉,卻被謝柏彥攔了攔,抽出她的手機。

“如果你不想去,就彆去了。”

她從謝柏彥受傷伊始,心情總是莫名煩躁,總是控不住心頭?那股無名火氣。

那日的驚嚇似乎還有餘溫在作祟。

虞清雨低頭?靠進他的懷裡,一聲聲鼓震均勻地心跳將她的心緒慢慢撫平。

咽下委屈,她輕聲問:“真的可以不去嗎?”

吵架是一回事?,可若是她真的不出席虞逢澤的六十大壽,大概又?要謠言四起?。

陽台溫度微低,謝柏彥慢條斯理揉捏著她微涼的耳垂,不疾不徐:“若是去了你會?不開心,那就算了。在我這裡,你是有這個自由?的。”

“其實也沒那麼複雜,到時候我來找個理由?,推脫了便好?。”眸光閃爍,他低頭?望著懷裡缺乏安全感的謝太太,“隻要屆時送過去的賀禮,足夠隆重,足夠給你父親麵子。”

這樣確實沒什?麼問題,隻是不免輿論壓力又?落在了謝柏彥身上。

盯著他的人很多,若是再拿這個大做文章,大概又?是一輪新的港媒輿論攻勢。

虞清雨深呼一口氣,埋在他懷裡,悶悶說道:“那我如果又?去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反複無常。”

她最近總是缺了幾分果斷,尤其是在麵對謝柏彥的事?情上。

“小魚,彆想太多。”

話語低沉磁性,一如既往地溫和:“離回國還有幾天,不必急於這一時做決定。”

虞清雨沒吭聲,視線緩緩落下,定在他受傷的手臂上,一雙秋水剪瞳染上了幾分淒哀。

她好?像總是需要他來為她善後。

她很清楚這樣並不好?,卻又?忍不住地依賴他,信任他,甚至——

愛慕他。

“謝柏彥,不然我還是去吧。”她揪著他襯衣上的扣子,低低舒一口氣。

“要是我耍性子不去,到時候輿論波及到你身上,說你縱妻無度,禮節全失,傲慢自大,我也會?不開心的。”

虞清雨微微揚起?頭?,杏眸中瀲灩含情,嘴角勉強扯起?一點弧度。

“我也想要保護你的。”

第52章 Chapter 52

“下雨了。”

撥開窗簾,細雨打濕窗戶,雨漬順著透亮的玻璃淌下,蜿蜒下一道濕痕。

虞清雨睜開眼,烏黑的長發垂在肩側,像是披了一層黑色錦緞。

懶懶望過去,灰暗的天?似乎壓得很低很低,讓她不禁想起了剛剛夢裡的場景。

藕臂探出被子,伸了個懶腰,她的聲音含糊不清,悶在喉嚨間:“我剛剛夢見你為了保護我被車撞了。”

手?指在空中一點一點:“就?像那種電視劇裡的情?節,你推開了我,然後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馬路中間?等著?車子撞向你。”

謝柏彥緩緩從?窗邊踱回,指骨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敲了一下,嘴角噙著?一抹笑,麵上儘是縱容。

“繼續說,聽起來?不像什?麼好夢。”

虞清雨打了個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講:“然後你在醫院裡清醒過來?,呆呆看著?我,一句話不說,像個傻子。”

在虞清雨第二次提到“傻”這個字的時候,謝柏彥的眉尾微微挑起,將人從?被子裡拖了出來?。

“我問你,你不會是失憶了吧?”虞清雨就?勢躺進他的懷裡,疲倦地又閉上眼睛,“我,你老婆。”

“你傻傻地回老婆,就?好像撞壞腦袋了一樣。”

在虞清雨的手?指無?意識地鑽進他睡衣裡的時候,謝柏彥終於捉住她的手?。

三個“傻”。

“就?想看我變傻?”他圈著?她的手?指輕吻,“怎麼就?不盼著?我點好的呢?”

連夢裡他都在出現意外。

虞清雨怔住,恍然回神,夢裡的場景與前幾日?的回憶來?回交織,還未消退隻是暫時壓抑下的惶恐驚嚇再次翻湧而上。

她吸了吸鼻子,推開麵前的男人,悶聲說:“你彆惹我哭。”

到底誰在惹誰哭?

謝柏彥但笑不語,隻是靜靜揉捏著?她的手?指。

她眸底蕩漾著?的不安,他看到了。

虞清雨的二十?四年生活,也算是過得順風順水,從?小也沒受過什?麼大的委屈。

虞逢澤雖然控製欲極強,但她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並且極其堅持。即便和父親爭執,也有總會尋找其他途徑去實現自己的目的。

曲線救國,最?是有效。

硬碰硬大概是最?不劃算的行為,尤其是虞逢澤年歲上去之後,身體並不如往日?健朗,她也無?意再去頂撞。

更何況在外國的小舅尤其寵她,每次她和虞逢澤鬨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再忙也匆忙趕回來?,為她撐腰。

還有自小寵愛她的繼母,蘇倪是真的將她視如己出,彌補了她空白的另一半童年。

若是真的論起意外,大概有兩次,一次是童年那次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另一次大概就?是這次的受傷。

第一次是自己受傷,打了石膏之後,翌日?她就?已經沒什?麼事情?,照常活蹦亂跳,隻是跳得不太?方便,其實的並未影響什?麼,她也沒有多餘負擔。

可這次卻不一樣的。

“我真的很怕。”她的目光緊鎖在他受傷的手?臂上,那裡的紅腫漸漸褪去,縫針所留下猙獰的印記依然攫取著?她的目光。

護士說後續拆線之後便會好了,可能會留下一點疤痕,若是在意也可以做個除疤,並不影響美觀。

謝柏彥自是不會去做什?麼除疤美容的,他故意逗她那是“功勳”,讓她安心,可虞清雨還是不免擔憂。

“如果是我受傷的話,可能我不會這樣後怕。”她的額頭抵在他胸膛前,若有若無?一聲歎氣。

大概疼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疼疼也便過去了,可是傷在謝柏彥身上不一樣,那日?的情?形不斷在她眼前重回,一遍又一遍的戰栗。

還有一遍又一遍的心疼。

謝柏彥注視著?懷裡女人精致的臉蛋,還有黯然的眼神,那裡凝著?的滿滿情?緒十?足十?都是因為他而起的。

薄唇微勾,興味盎然,大手?控著?她的腰,略一用力,虞清雨便被他掌著?橫跨坐在他的腰上。

濕熱柔軟的呼吸灑在她麵上,謝柏彥神情?自若,聲音低懸:“bb,如果你受傷的話,我也會像你一樣的。”

法國冬日?的清晨,天?地間?撲灑著?濕濘,而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依然一室安馨。

曖昧環繞,虞清雨很快掉落他設定的深情?陷阱中。

“你不會。”她嘟著?唇,語調有些低沉,“你從?來?不形於色,八風不動,看你破戒,除非天?塌了吧。”

除了幾次意迷情?亂的情?事外,她似乎很少見他麵上現出幾分波瀾。

謝柏彥習慣了將所有情?緒掩藏,在外自來?是謙謙貴公?子的模樣,片葉不沾身。

他半靠在床頭,冷白的長指攬著?她的柳腰,沿著?那裡窈窕的曲線,描繪著?記憶裡的玲瓏有致,眉宇間?依舊是冷靜溫和。

薄唇緩慢溢出平淡的語調:“我不是和尚,不信神佛,更何況我已經破戒了。”

幾乎是明示了。

手?腕壓著?塊壘分明的肌理,灼燙的溫度讓她麵紅,即便她再遲鈍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

“果然男人破了戒,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她小聲嘟囔了句。

謝柏彥在外矜冷禁欲的模樣,裝得入木三分,私底下,也隻有她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手?腕探到背後,虞清雨試圖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你老實點,和你認真說話呢。”

他手?掌在她的蝴蝶骨上輕輕摩挲,輕而易舉地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幾分恣意爬上眉梢。

“好的,聽太?太?訓話。”

虞清雨眨了眨眼,頭微微後仰,靠在他的膝上,抿抿唇,吐出胸腔濁氣,似是終於下定決心:“謝柏彥,上次我說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的那些事情?……”

臉頰微微泛紅,她掂量著?他的表情?,語速愈來?愈慢,沉靜地說:“現在我好像捋清了些東西,你要聽嗎?”

大概談起過去的事情?會不太?愉快,但似乎隱瞞也不會長久之計。

於她自然沒關係,但她不確定於謝柏彥是否有所影響。

她也有私心,她並不想擾亂這段摸摸索索跌跌撞撞終於達成?暫時平和的關係。

謝柏彥靠在床頭,短發微亂,依然就?是那副姿容端方的貴公?子模樣,偏冷的聲線中染上幾分暖色。

“小魚,法語是你的專長,你該明白的,法語中有十?五種時態。”指腹似乎也帶上了幾分溫度,似玉般沁潤,落在她眼尾處的紅痣上,“雖然落在筆上隻是幾個字母的區彆,卻把現在過去還有將來?分得很細。”

虞清雨瞳仁中閃爍著?幾分水光,她的呼吸倏然放得很輕,所有不安似乎都被水意攜走,隻留下漫漫潤澤。

他低眸望她,黑眸微沉,壓著?幾分溫存:“相比於這種精細化?分的語態,我好像更習慣於國語含蓄模糊化?的措辭。”

虞清雨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麼,被他握住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就?交纏在一起,插入指縫,十?指緊握。

“你、你什?麼意思……”

心跳隆隆,將很多朦朧的情?意重新帶到她麵前。

“即將會淡忘的過去時態,比起現在和將來?,這已經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愛在當下,是謝柏彥的答案。

他的嗓音淡淡,卻卷著?濃濃的柔情?。鼻子一酸,虞清雨眼眶微紅,很多話想說,卻被鼓湧的澀意壓下。

最?後也隻化?作一句——“你們謝家不是沒有離婚的先例嗎?”

甕聲甕氣:“我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你想跟我變成?過去時態,我怎麼也要給你扒層皮下來?。”

色厲內荏的模樣,明明眼睛還紅著?,卻裝作決絕的模樣對他放狠話。

謝柏彥溫潤而笑,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尖:“不巧,我怕疼。”

“還是想好好保護好我這副讓太?太?迷戀的皮囊的。”

“誰迷戀你了……”她小聲嘟囔著?,忽地撲進他懷裡,仰著?頭,“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揉了揉她淩亂的長發,手?指穿過她的烏亮的長發,謝柏彥眼神微暗,低眸間?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其實總覺得對你還不夠好。”

“怎麼會呢?”

虞清雨第一個不同意,雖然他們的開始並不如正常夫妻般,但謝柏彥給她的也絕不止是平常。

尊重,理解,還有未曾言說的愛。

“大概是因為,愛是常覺虧欠。”謝柏彥指腹輕輕落在她潮熱的眼尾處,神思幾分恍然,“所以總想將最?好的都帶給你。”

想讓她自由?地飛,實現自己所有理想追求,看著?她最?明媚的笑容。

靜了幾秒,虞清雨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劃破一片安靜:“你愛我啊。”

不是疑問,是肯定。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灰蒙的天?也現出幾分光亮。

謝柏彥迎上她的眼睛,唇角弧度微起,溫和又情?深:“大概,隻有你這條小笨魚不知道了。”

好像很多事都尋不到什?麼標準答案。

謝柏彥所處的家庭環境帶來?的隱忍和優雅,絕對的掌控力和可靠性,他身邊的同類大抵如此。

但虞清雨不一樣,在乖順聽話的大家閨秀和無?所顧忌的肆意妄為中,她是另外一種。

鮮活又自由?。

“說起來?像是不太?清醒。”徐徐嗓音略過她的耳畔,鼓噪著?她的耳膜,激起電流簌簌,緩慢地向下流動,聚在她赤紅的心房處,無?所停止的悸動。

虞清雨怦然的心跳聲幾乎越到了嗓子眼,幾乎一張嘴,那亂跳的心房便要肆意叫囂著?什?麼。

她茫然捂著?胸口,卻不知道要去捂什?麼。

“那你現在清醒嗎?”

他的眸光一錯不錯凝著?她,聲線含笑:“不清醒,但也不想再清醒了。”

“從?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不清醒了。”

眼眶灼燙,似乎有什?麼液體在擁擠著?尋找著?向外的出口。

虞清雨不想哭,悶悶地將臉埋進他的懷裡,試圖按下澎湃的淚意。

他的大手?在背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像是在安撫一隻柔弱的小動物。

無?言中,是明晰的情?意。

時間?在相互依靠中流淌,不知過了多久,虞清雨猛地從?他懷裡直起身體,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忘記了,我要去燉湯了。”

剛要起身的大腿卻被他按住,垂下的修長指骨再度攀上她單薄的肩背。

“彆燉了,火氣大。”

虞清雨愣愣地眨了眨眼,縮了縮肩膀,想要躲開他作亂的手?指,懷疑的語氣:“……你彆告訴我是那種火氣大?”

謝柏彥低低笑起,低啞聲線肆意撩撥著?她的心弦:“太?太?,我隻是受傷,不是去做和尚。”

“你也知道你是受傷了。”虞清雨想擋著?胸口,睡裙被扯開,想要壓著?裙角,一片清涼又從?鎖骨向下蔓延,她索性不動了,眼風橫過去,“受傷了,還要亂搞。”

“和太?太?自然不算亂搞。”他薄唇間?咬著?她的呼吸,將亂序的心跳也傳遞給她,又緩緩趨於同頻。

虞清雨麵頰上暈染上一層薄紅的煙霞,她不敢去推,怕碰到他的傷口,小小地躲避著?他的動作。

隻不過有人很是惡劣,她越是躲避,他越是肆無?忌憚。

輕而易舉地製住她的行動,重新將人推倒,坐在他溝壑分明的腹肌上。

在虞清雨不知第多少遍提醒他手?上的事實時,謝柏彥扯開床頭的小方盒,遞到她汗濕的手?心裡。

薄唇啜著?淡弧,喉間?溢出低啞音節:“那你來?不就?好了。”

“任由?謝太?太?指揮,謝某悉聽尊便。”

謝太?太?騎虎難下,隻能勉強接過指揮權。

可惜她的指揮並不順利,戰未過半,她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最?後還是被謝先生篡權奪位。

對於這場失敗的戰亂,她將所有原因歸於被謝先生不斷影響中斷的瑜伽鍛煉上,望著?他的目光更添幾分不滿。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虞清雨已經沒什?麼力氣再去傷感了,早就?忘了什?麼驚嚇不安。

謝柏彥神清氣爽地穿好襯衣,準備工作,還不忘調笑體力不支的謝太?太?:“這次太?太?可以安心了,受傷也不影響我的能力。”

虞清雨恨恨蹬過去一腳,卷了被子翻身就?睡。

連同燉湯也一起忘在腦後。

虞逢澤的六十?大壽宴會辦得格外隆重,他眉宇間?漾著?幾分喜色,尤其是看到虞清雨挽著?謝柏彥出現的時候,更是眉眼舒展開。

“還知道回來?啊。”虞逢澤斜一眼今日?穿著?淡雅的女兒,一身淡黃色禮裙,隻帶著?一條星軌碎鑽項鏈,露出精致的鎖骨,美則美矣,隻是似乎素了些,少了些珠光貴氣。

虞逢澤頗不滿意地皺了皺眉,在轉向謝柏彥時明顯換了副神情?,笑容和藹:“柏彥工作這麼忙,還有空過來?,真是太?客氣了。”

謝柏彥隻是微笑:“怎麼會?這是我們應該的。”

他今日?送了件紅珊瑚擺件,足足一米高,恢弘壯觀。鮮活生動的紅色,從?內向外暈染,深淺不一彙聚成?瑰麗的色澤,是他在前幾年佳士得拍賣會上以八位數拍回的藝術品。

是虞逢澤最?喜愛的那種禮物。

足夠有麵子。

虞逢澤收到禮物,果然笑得合不攏嘴:“柏彥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怎麼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呢。”

又瞥一眼從?進門就?沒說話的虞清雨,似有似無?一聲歎息:“小女任性,還得你多多體諒。”

聽到這話,虞清雨麵色微凝,手?指忍不住掐著?掌心裡握著?的謝柏彥的手?臂。

謝柏彥言笑晏晏,隻與虞逢澤應和兩句,三言兩語將話題彆開。

等虞逢澤去接待其他客人,他才轉身望向抿著?唇的虞清雨,低聲:“你掐著?的是我受傷的那隻手?。”

虞清雨慌忙放下手?,心下不安,視線追了過去,幾分緊張。

又忽然擰眉,掃過他兩隻手?臂,眼波橫過去:“你又逗我。”

謝柏彥看著?她一連串動作,不緊不慢彎起嘴角:“逗你開心一下,彆板著?臉了。”

虞清雨漫不經心提起一點笑弧:“我儘量吧。”

隻是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到父親說什?麼都不要在意,但是聽到那些話的時候還是不免落了些神色。

今日?虞逢澤的生日?宴會辦得盛大,邀請了不少政商人士,虞逢澤在台前一番激情?洋溢的講話結束後,氣氛便進入了平穩降落期,三兩成?群,各自說著?些八卦瑣事。

虞清雨想聽不見也難。

“聽說前陣子,宋家的那位被放出來?了。”

“經濟犯罪調查了許久,最?後無?嫌疑被放出來?了。”

“還不是得罪人了,現在就?算放出來?了,那麼大的家業不也都沒了。”

“他兒子出息啊,聽說又東山再起了呢。”

“這才哪到哪啊,不過是剛剛起步,往後還有的路可走呢。之前馮家那位阻攔他融資的事情?,你聽說了沒?”

“他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怎麼還背地裡下死手?呢?”

“我聽說啊,真的是我聽說的,真假另說,聽說宋家那事,就?是馮家搞的,不然他們怎麼會那麼快就?收購了宋家的幾個項目呢。”

剛剛應酬歸來?的謝柏彥緩步走至她身側,眉心微擰,看著?她一臉倦色,輕聲問:“小魚,累了嗎?”

虞清雨斂下麵上神思,儀態萬千地抬手?挽過西裝筆挺的男人,靠進他懷裡,方才眉目舒展開:“有些困了,都怪你。”

這人借著?不讓她擔憂的由?頭,折騰個沒完沒了。

這下她確實沒什?麼心理陰影了,身體快有陰影了。

“一會兒回去泡個澡吧。”他溫熱的大手?浮在她後腰處,輕輕揉捏著?,傳遞著?幾分熱度。

媚眼瀲灩,她正欲說些什?麼,忽然人群一陣騷動,循聲虞清雨望了過去。

挺拔高挑的一道身體,合體筆挺的西裝,俊美瀟灑的麵容噙著?一點淡笑,在驚呼議論中,邁入奢貴繁華的宴會廳。

是剛剛還在輿論中心的宋執銳。

“虞叔叔,生日?快樂,家父身體不好,無?法前來?,隻能我代為前來?祝福。”儀態禮物,任誰都挑不出任何錯處。

虞逢澤愣了一瞬,很快回神:“沒事,身體為重。”他接下宋執銳的禮物,回身遞給一旁的蘇倪。

視線卻偏向虞清雨站著?的這一角,再轉向宋執銳時,他的笑容淡了許多:“心意到了就?行了,謝謝你的祝福。”

虞清雨隻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便轉向麵前的男人。

角落處光線微暗,映在他清冷矜傲的麵上,淡漠如夜色流轉,光華不減。

察覺到她的目光,謝柏彥微微頷首,揉了揉她的發頂,靜靜搖搖頭。

淺淺落下的讓她安心的眼神,虞清雨緩緩舒了口氣,靠在他懷裡,沒再說話。

似乎她真的沒什?麼特彆擔心的,不知何時而來?的信任。

宋執銳儼然成?了宴會上的熱門人物,不停環繞在他身邊探問他創業細節的人,比今日?的壽星都擁擠。

虞清雨無?意看熱鬨,扯了扯謝柏彥的袖口:“我們回去吧。”

她的高跟鞋不太?舒服,站得小腿疼,大半體重幾乎壓在他身上。

謝柏彥和虞逢澤打過招呼後,便帶著?虞清雨離開,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提起半分力道,讓她更方便行走。

“清雨。”遙遙追上來?的一道男聲。

由?遠及近。

謝柏彥腳步一頓,略過她明豔的容顏,餘光向後掃。

虞清雨擰著?眉,幾分煩躁,前幾天?宋執銳有打過來?幾通電話,但那時因為謝柏彥受傷,她無?暇顧及,隻當沒有看到。

卻沒想到,她會在京城又再次看到宋執銳,幾番糾纏下,不免燥意翻湧。

她挽著?謝柏彥的臂彎,紅唇微扯,正欲發作。

宋執銳敏銳地捕捉到她的不滿,眸光一滯,依然微笑,將視線轉向漠然無?言的謝柏彥:“清雨,我可以沾個光,和你的謝總單獨聊聊嗎?”

虞清雨眼睛倏然睜大,幾分不可置信,茫然地望向身側的男人。

謝柏彥輕輕拍了拍虞清雨的手?腕,幾分安撫,眉若遠山,抬眸間?幾分流轉的矜貴涼薄。

他迎上宋執銳的目光,眸底深邃不見底,似幽暗的黑洞,帶著?攝人的魔力。

薄唇溢出淡弧:“自然可以,宋先生。”

第53章 Chapter 53

謝柏彥半抱起懷裡的女人,輕輕放到車子後座,眉眼溫柔,徐徐沉緩:“你先在車裡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心下幾分異樣爬上,虞清雨下意識拽著他的袖口不放。

視線飄忽,在眨眼間被她努力定在麵前的男人身上。

眉目清雋,衣冠楚楚,鴉羽般的長睫撩起,漾出一點笑痕,漆黑如墨的瞳仁透著幾分少年瀟灑意氣,和他平時居高臨下的倨傲截然不同。

猶豫之間,虞清雨的手指輕輕鬆開,隻留下一句:“那……那你快些。”

“謝總,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就見麵?了?。”頭頂若隱若現的一點朦朧淡光,映照在宋執銳麵?上,原本不羈肆意的少年也?帶上了?幾分穩重。

他的視線繞過麵?前的男人,遙遙定在不遠處的轎車上,單向玻璃,看不清車內任何?細節。

謝柏彥逆著光,五官深邃,輪廓被光影模糊,隻留下一點暗影。

“宋先?生想談什麼??不如直接說吧,時間不也?早了?,太太已經?困了?。”

他並未特意想要宣示什麼?主權,仿佛是平敘家常一樣的語氣,雲淡風輕,悠然?自若。

宋執銳微攏西裝,神?色微妙,淺淺落下一點淡笑:“謝先?生大概是知道我和清雨的舊事的吧,我們十幾年一同長大的感情,故時因事分開——”

他斟酌著措辭:“先?前不忍清雨跟我吃苦,不得已離開,但現在——”

但現在父親的舊事翻案,家族企業雖然?破敗,但也?尚有殘留,加之自己?的創業公司已經?走向正?規,所?有事情都在轉好,隻剩紮在宋執銳心口的那根玫瑰刺。

宋執銳到底是從小精英教育出身的,很多話他依然?赧然?直白說出,吞吞吐吐,麵?上染上幾分荒涼。

“所?以呢?”謝柏彥慢條斯理地擺弄著腕間銀色手表,幾分漫不經?心地抬眸,“清雨少不更?事,分不清喜歡和依賴。”

話語微頓,薄唇勾起寡淡的弧度:“幸好早回正?軌。”

有關虞清雨的過往,在婚前的調查資料中,他已經?儘數了?解,若是他真的在意,自然?也?不會選擇這樁聯姻。

不過,眼前確實有些在意,為不斷出現在他們生活中不安分的故人。

早回正?軌?

宋執銳單薄的身形微晃,十二月的京城零下氣溫,透過單薄的西裝,寒意從四肢傳至胸腔,連呼出的氣息似乎都凝結成冰。

宋執銳勉強提起幾分氣息:“但我們確實有十幾年的感情在,若是謝總不在意的話,也?不會為了?不讓我出現在清雨麵?前,臨時把我派去外地不是嗎?”

過去的感情,是他重新開始唯一的籌碼。

“宋先?生想要什麼?但說無妨,是想要公平競爭,還是想要給我下戰書?”謝柏彥薄涼矜傲的麵?容,在冰天?雪地裡染上著朦朧淡色,他輕笑一聲,肩頭落下的霜白映襯著他冷漠的神?情。

不等宋執銳回答,他已經?兀自落下答案:“抱歉,兩種?我都不接受。”

“我們是合法的。”

一句話已經?將宋執銳所?有築起的勇氣轟然?掀翻。

“我……”他麵?色微白,“我會等她?的。”

等待向來不是一件對等的交換,落在口中的等待似乎總是很蒼白。

連他說出口的,似乎也?沾染上幾分薄情。

等什麼??宋執銳也?不清楚,他隻是覺得自己?不做些什麼?,大概很多記憶就真的從此和他再無相關。

謝柏彥微微頷首,映著頭頂昏淡的夜燈,風骨優雅,隻是單單站在那裡便氣質卓然?,凜然?氣息默默揮灑,待察覺的時候已經?被決斷的威脅感包裹。

眸底情緒晦暗不明,謝柏彥依然?淡然?:“等與不等,是宋先?生的自由,我無權乾擾。”

“但很抱歉,無論是從事實出發,還是概率學?角度,宋先?生應該是等不到了?。”些許傲慢的語氣,卻帶著濃濃的確信。

在天?地茫茫間,被凜然?寒氣壓下,聚成不可摧的堅冰。

宋執銳瘦削的身影在寒風中戰栗,他不由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深深吐息,白霧飄飄,幾分悵然?在朦朧中聚起又消散。

忽然?一道調笑的男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一身銀色西裝的馮黛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他們身後,一邊鼓著掌一邊走來:“喲,這是情敵對打?”

“這種?大場麵?居然?被我撞見了??”

宋執銳視線在瞥見馮黛青時,沉凜了?許多,而謝柏彥視線並未偏過去半分,他低頭看了?眼冷色表盤,神?色隱隱幾分不耐。

“又是為了?我們虞大小姐呢?”馮黛青表情有些討嫌,誇張地笑起,“要不你倆打個?賭,看看大小姐究竟選誰?”

謝柏彥清雋眉心微折,瞳光淡漠如寒冰,偏冷聲線重重落下兩個?音節——

“不賭。”

宋執銳回神?,緩緩搖頭,聲音中卻是不容置喙的堅決:“清雨從來都不是賭注。”

馮黛青麵?色一僵,乾笑兩聲,在寒寂的冬夜中劃開隱於完好假麵?下的所?有裂痕。

謝柏彥回身望了?眼安靜停在身後的轎車,嗓音幽幽夾著刺骨的涼意:“我不會拿她?去賭,也?不需要什麼?二選一或者三選一來證明什麼?。”

她?隻要站在那裡,所?有答案都不重要。

寡淡的目光在一片安寂中靜靜轉向宋執銳,謝柏彥薄唇彎起,似是遊刃有餘的笑。

“宋先?生,喜怒憂思悲恐驚,總是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

“但是很抱歉,我不會讓出那個?失去的機會。”

成竹在胸,萬物儘在掌控之中。

話已至此,似乎再無其他需要言說的,謝柏彥點頭致意,轉身離開。

他不在乎身後兩個?男人的麵?色,隻是款款邁向轎車,走向等著他回家的謝太太。

精美?禮裙上裹了?件薄毯,虞清雨倒也?坐得端莊,隻是麵?上掛了?些疲倦。

微涼的指腹輕輕捏了?捏她?的麵?頰,眉目間的寒霜還未散去:“小魚,要下來打個?招呼嗎?”

虞清雨視線在三個?男人身上轉了?一圈,抿著唇搖搖頭,拽住他的袖子,輕聲說:“老公,我困了?。”

什麼?神?仙修羅場?

還打招呼?

她?還想好好活著。

車門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已經?重重闔上。

逼仄的車廂,將很多細節不斷放大,比如他麵?上濃重的戾氣,儘管已經?收斂許多,但還是被她?敏銳地捕捉。

虞清雨蹬開鞋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麵?色冷清的男人:“你們……”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她?無意間觸及他淡色的眼神?,很快轉了?話鋒,裝作若無其事地望向窗外:“算了?,我不問。反正?過去時態那套理論是你說的,就算生氣你也?不許耍賴。”

謝柏彥眼底情緒深沉,慢條斯理地解開領帶,絲綢的麵?料柔柔落下,貼著她?光潔的手臂,帶來點點滲入肌理的涼意。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說話不算的人。”

虞清雨歪著頭去瞧他,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思忱著他的話,卻不敢輕易開口。

解開襯衣最頂端的扣子,領口微微敞開,露出性感線條的鎖骨,謝柏彥抬手就將踟躇著不敢靠近的虞清雨攏進懷裡。

“你若是想說便說吧,但大概我知道比你要更?多一些。”

“啊?”虞清雨懵了?。

“那我可以問你嗎?”

關於宋家那些事情,她?方才在宴會上還聽得一知半解,突然?出現在她?父親宴會上的宋執銳也?讓她?懵然?。

一切都很快,破敗在眨眼間,似乎東山再起又在須臾間。

車廂內空調開得很足,謝柏彥麵?上皚皚寒霜漸漸散去,一點暖意逐漸暈染開來。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餘光掃向麵?前的容顏精致的女人:“謝太太,你確定要問現任老公關於舊情人的事情?”

“哪門子舊情人,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要給我潑臟水。”虞清雨登時眼睛睜圓。

虞清雨下巴輕輕磕在他的肩上,小聲嘀咕著:“謝柏彥,你如果要借此機會吃醋,說些有的沒的,我可不認的哦。”

謝柏彥俊美?昳麗的麵?容上霜雪融化,溪流逐漸帶走寒氣。手掌覆在她?盤得端莊優雅的發型上,發尖刺著他的掌心,幾分酥麻。

他尾音拖得微長,漫不經?心:“我好像還沒開始吃醋吧。”

“你已經?有那個?跡象了?,被我的火眼金睛及時打斷施法了?。”虞清雨嗓音清泠,綿軟得勾人,尤其是在哄人這方麵?,腔調更?是拿捏得格外嬌軟動聽。

她?輕輕扯著他的襯衫扣子,卷翹的睫毛揚起,一道斜影投下:“要不要我把那誰的聯係方式刪掉,以表忠心啊。”

現在連大名都不提了?,直接用那誰代替。

他的長指慢慢向下滑,勾著她?纖細脖子上的那條項鏈,溫熱的指腹不時觸著她?頸側敏感跳動的脈搏。

“謝某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畢竟那誰都已經?活在過去了?是嗎?”

指甲微微刮著她?柔膩皮膚,一下又一下,無法忽視的觸碰。

“那……”虞清雨縮了?縮脖子,想要躲開他的手指,卻又被牢牢束在他懷裡。

她?琢磨不透謝柏彥的意思,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可以隨便聯係,你也?很講道理地不在意?”

半闔的眸子倏然?掀開,幽深的瞳仁裡透過淩然?的壓迫力,在凜冬季節猶顯幾分不馴。

輕笑跟著他的冷聲一同落下:“謝某也?不是非要講道理的人。”

虞清雨抿嘴偷笑,拿著自己?的手機在他麵?前晃:“你看,你看,我已經?把他的好友刪了?。”

額頭貼在他的頸側,鼓震的呼吸卷著怦然?的心跳,傳遞著他的在意。

“要多哄哄我的家花,不然?泡在醋裡,可養不好了?。”虞清雨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如願看到他嘴角笑弧揚起,虞清雨終於鬆了?口氣,扯著他的襯衫袖子,想要探聽八卦消息。

“哄好了?嗎?現在可以講了?嗎?”

謝柏彥雲淡風輕地挑眉:“謝太太,想聽內幕消息,是需要有條件置換的。”

他的手掌若有若無地向下滑,貼著她?單薄纖瘦的身軀。

虞清雨抬眼瞥向司機,輕咳一聲,想要將那擾人的曖昧氣息揮去。

“你先?說,我再決定用什麼?跟你換。”

前陣子,宋執銳父親確實被放出來了?,之前的經?濟犯罪並無事實根據,家族企業卻是很難再重啟。

但由著之前提交的證據,順藤摸瓜也?揪出了?不少內幕消息,細枝末節指向馮家的。

馮家現在處於風雨飄搖中,宋執銳占據天?然?優勢,自然?想要東山再起,但也?需要外人的支持,虞逢澤自然?是他想要拉攏的順位中最靠前的。

這也?是他今日突然?出現的緣由之一。

至於虞逢澤會不會同意,那也?兩說。

商場似乎沒有永恒的利益關係,之前虞逢澤和馮家合作密切,現在卻是急於在這種?風口上撇清關係。風光大辦的六十大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扭轉輿論風向。

轎車停在彆墅車庫裡,司機早已離去。

車廂內空調還開著,不斷疊加著暖風熱意,不知不覺將一點些許的曖昧彌漫整個?車廂中。

虞清雨其實不太在意那些爾虞我詐的商業紛爭,她?在整個?複雜的事件中,隻揪到了?一個?重點:“黛黛要是知道,肯定要傷心了?。”

“你猜馮黛黛知不知道?”謝柏彥沒有給出答案,隻是反問。

那些對宋執銳的無私幫助與心意,隻是出自朋友之間的關懷嗎?

“我不猜。”

虞清雨是有所?猜測的,但她?不想給那個?問題落下肯定的答案。

“講完了?,太太也?該兌現承諾了?。”謝柏彥攥著她?的腕子,溫熱的觸覺灼燙著她?的神?經?,“現在,該進屋了?。”

這種?近乎於明示的話語,虞清雨聽得清晰,麵?上染上紅雲,小小地掙紮了?下,沒什麼?底氣:“我不要。”

難得謝柏彥順從了?她?的意思,眉尾揚起,低笑:“不進房間也?可以——”

清潤聲線夾著幾分啞意:“那就在車裡。”

虞清雨杏眸微眨,還未反應過來,謝柏彥已經?眼明手快地將她?想要推開車門的手扯了?回來。

溫暖的空調,讓呼吸也?攜著熱度,揮灑在麵?上,隻餘一簇簇點燃的火苗,將所?有理智吞噬殆儘。

“上次說要做瑜伽拒絕我,那這幾天?瑜伽也?做了?,總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了?吧?”他的嗓音仿佛浸上了?顆粒感,像是輕輕鼓震的鼓麵?,是她?的心跳。

瑜伽哪裡做了??生生從清早的瑜伽被他更?改時間到下午的鍛煉。

禮裙係帶他如今解得倒也?熟練,謝柏彥見她?掙紮,順勢綁在她?的手上。

淡黃色的輕紗薄裙,襯得她?膚色如雪,白得耀眼。

“乖寶寶。”手掌輕輕揉著她?的後頸,循循蠱惑著她?並不堅定的理智。

虞清雨不由手指蜷緊,動彈不得,隻覺眼前有水霧氤氳,將她?的視線模糊,至於其餘的,她?也?管不了?。

“你換個?稱呼。”亂了?頻率的呼吸,餘光隻有車庫裡沁入的一點極淡的清輝,夜色清冷,卻又被貼上來的溫度覆蓋。

薄唇貼著她?的,交纏之間將所?有聲息咽在唇齒間,是他一句低聲:“寶寶乖。”

纖盈的身體全然?不受控製,手臂抵在透涼的玻璃上,留下一點霧氣,還有喘息帶來的熱息一同印下。

昏暗的車庫,無人的車廂,悶重的氣息,將京夜也?鍍上幾分暖意。

“啊……”一點壓低的嗚咽,讓所?有動作戛然?而止。

瀲灩水眸透過一點淚光,楚楚動人。

謝柏彥擰眉去望她?潮紅的麵?頰,解開細節,將人抱進懷裡,聲線啞得勾人:“怎麼?了??”

虞清雨視線迷離,被鬆開的手腕隻是捂著唇,卻再無其他聲音。

這樣麵?對麵?的姿勢很多情意都無從遁形,還有緩緩升騰的熱。

逐漸在狹小空間充溢的熱。

謝柏彥的視線微微下落,在她?頸上的項鏈,星軌形狀中心掛著一枚十三克拉的鑽石,周圍簇擁著一圈碎鑽,即便夜色昏暗,依然?奪目璀璨。

眉尾一寸寸地挑起,肆意撩起的笑意,謝柏彥手指間捏著她?的項鏈:“撞到你牙齒了??”

虞清雨怎麼?可能?回答,她?隻是捂著唇,水光幾乎從剔透的眸子中溢出。

謝柏彥掐著她?的細腰,低啞嗓音輕飄飄落下,他說:“這次不會了?。”

他咬著銀鏈,一圈鑽石垂落在他下顎,映照他冷白清雋的麵?容,散發著幾分不羈浪蕩的氣勢。

一點閃爍的潤光在她?眸底流連,又緩緩散開。

謝柏彥低頭吻她?,偏涼的銀鏈在唇齒間回蕩,逐漸染上潮熱。

翌日回老宅吃飯,坐在主位的虞逢澤,終於想起關懷他們在法國受傷的事宜。

他很是溫和地看向謝柏彥:“傷勢怎麼?樣了??”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手臂上的傷也?不是什麼?小事,還是要好好養護的。”

“……”

翁婿倆氣氛極其和諧,虞清雨彆過頭,不太想聽他們絮叨。

隔了?這麼?久終於想起來關懷問候,很多事已經?遲了?。

虞逢澤視線微轉,瞥見虞清雨麵?色肅然?,不由又氣血上頭,似有深意地說道:“柏彥,清雨自小被我寵得任性嬌縱,還是需要你多多包涵。她?在外若是有什麼?禮節不得體的,你就跟我說,我來教訓她?。”

“就像這次,她?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連累你在法國受傷,這耽誤了?多少公事,簡直是太過分了?。”

若是虞逢澤不提,她?隻當這件事已經?翻篇。可他還要舊事重提,她?便按耐不住胸腔裡燥氣。

虞清雨正?欲開口反駁,卻被謝柏彥攔了?下,他微微搖搖頭,止住了?她?的話頭。

再轉向虞逢澤時,謝柏彥是一貫的謙謙有禮,笑容溫淡,任誰都不出錯處:“出門在外意外在所?難免,我們也?不可能?為了?避免意外,就真的把自己?鎖在家裡。爸,您說是吧?”

見虞逢澤表情緩和了?不少,他不疾不徐又補充:“其實這主要是我的責任,若是我不帶清雨出門,也?不會發生這事,害得清雨受到驚嚇。”

“爸,是我沒照顧好清雨。”

謝柏彥說話服帖謙卑,潤物無聲,虞逢澤也?不好再揪著這件事,看著女兒一臉冷淡,也?懶得再計較,很快轉了?話題:“柏彥,你們結婚也?小半年了?,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虞清雨乍一聽這話,驀地被茶水嗆住。

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的父親。

謝柏彥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掌,安撫性地在她?手背上撫過。

微笑:“不急,清雨年紀還小,正?是可以衝事業的年紀。”

虞逢澤頗不認可他的觀點,搖搖頭:“話不能?這樣說,清雨年紀小,早點生孩子,屆時身體恢複得也?快,更?有時間去忙其他事情。”

眉心深折,虞清雨深呼一口氣,卻依然?壓不住胸腔內翻滾的怒火。

這便是她?的父親。

他的眼裡隻有無休止地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

從職業到婚假,再到生子。

虞清雨冷笑了?聲:“那照你這麼?說,生了?一個?,是不是馬上還要生第二個?啊,然?後沒完沒了?最好生個?足球隊,你就滿意了??”

“你怎麼?跟你爸說話呢?”虞逢澤猛地一拍桌子,橫眉冷對。

謝柏彥攬過身側女人的柳腰,溫順地安撫:“爸,其實是我最近忙於事業……”

父女倆的爭執一點即燃。

虞逢澤直接打斷謝柏彥的話:“你不要替她?講話,她?什麼?性子我在清楚不過。”

“我告訴你,虞清雨,到年齡了?就該做什麼?事!你要是不明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

一直沒說話的蘇倪忽地冷哼,她?聲音不大,卻在一片嘈雜聲格外清晰:“你在諷刺誰呢?”

虞逢澤的目光轉過去,一臉漠然?的蘇倪麵?色冷戚,眉眼間似乎結了?一層寒冰:“怎麼?不生育已經?變成滔天?大罪了??那我是不是該處以極刑了??”

為了?自己?的舞蹈事業奉獻了?所?有的蘇倪,最是反感聽到這種?話。

“你彆插嘴。”虞逢澤大呼了?幾口氣,捂著胸口,手指在空中生生彆向剛剛開口的蘇倪。

蘇倪麵?色更?冷幾分:“我想我家大業大,還是有那點生育自由的吧?如果清雨沒有,那她?可以跟我走了?。”

虞逢澤氣得說不出話:“你彆又借題發揮。”

爭吵不休,似乎是虞家的日常。

父女吵完,又是夫妻吵,根本沒有虞清雨和謝柏彥插嘴的機會。

“頭疼。”虞清雨抿著嘴角,幾分委屈,靠進謝柏彥懷裡,“我們可以走嗎?”

謝柏彥擰著眉,低頭捂住她?的耳朵。

虞清雨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回到自己?的婚房,直到進了?房間,她?才開始發泄。

沙發上的抱枕被她?扔了?一地,謝柏彥跟在她?身後撿起,又被她?重新扔出。

扔累了?,她?坐在地毯上,托著腮,木著表情,靜靜發呆。

出嫁前的她?和父親的交換條件仿佛像一個?笑話,說好聯姻過後,他便再不乾涉她?的人生,又怎麼?可能?呢?

信了?這個?交換條件的她?,才是最可笑的。

不知過了?多久,虞清雨垂著眉眼,幾分懨懨,乾啞的聲線再次響起:“我好像一個?沒有人權的玩偶一樣,到了?什麼?年齡就一定要去做什麼?事情,沒有任何?自己?可以選擇的範圍。”

聽話好像變成了?她?必須要去做的事,從小灌輸的那套不正?是如此。

她?掙紮著不想被磨平自己?的棱角,卻好像根本沒有人任何?作用。

回到京城,回到她?父親麵?前,便要現出原型。

謝柏彥沒說話,隻是安靜地聽她?絮叨。

“我知道他在你麵?前打壓我,是為了?讓你對我好。”

“可是明明方法有那麼?多,為什麼?非要選讓我傷心的那一種?。”

“我真的很討厭他那套莫名其妙的言論,仿佛我就像個?累贅一下,不能?繼承家業就好像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一樣。”

將懷裡最後一個?抱枕扔出,她?撲進謝柏彥的懷裡,甕聲甕氣:“他們都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家務事最難斷,謝柏彥沒說話,隻是輕輕拍著她?的肩背。

“老公……”發泄過後,虞清雨沒了?力氣,嘟著唇,像隻吐泡泡的小金魚。

“其實他對我也?挺好的,至少他替我選了?個?好老公。”

說到底,虞逢澤對他唯一的女兒也?算得上相當不錯。

說是聯姻,他也?確實為她?挑了?最好的人選。馮黛青也?曾上門過求娶過,那年是虞馮兩家關係最好的時候。

虞逢澤雖然?在外野花不斷,卻也?沒搞出一個?私生子

明明天?天?說著女兒無用,卻也?公正?過遺囑繼承。幾分嫌意地說著大不了?虞氏之後找專業的職業經?理人打理。

至少他的財產都是她?的婚後保證。

大概吧,為她?考慮是真的,不合爭執也?是真的。

像冤家一樣。

“若是不想說話那便不說吧。”輕吻落在她?的眉心,“我替你多說幾句便好。”

他撐起保護傘,保護著她?最後的尖銳。

虞清雨埋在他懷裡,不想說話,貪戀著一時溫暖。

恍惚記起,似乎謝柏彥在外也?不愛多言的。

回港的行程定在晚上,一大早司機從老宅送來了?兩張門票。

“小姐,先?生,夫人送了?兩張門票,請您二位去紅螺寺轉轉的。”

紅螺寺,京城最有名求子求姻緣的寺廟。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哼一聲:“到底是蘇姨送的,還是我爸送的?”

昨晚鬨過一通之後,看樣子她?父親還惦記著生子這事呢。

謝柏彥倒是接了?兩張門票,放下手中文件,神?色淡漠:“今天?上午也?無事,不如去看看吧。”

虞清雨也?是第一次去紅螺寺祈福,她?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陪謝柏彥在她?從小生活的城市轉轉也?未嘗不可。

“天?作一雙”磐石後,是被壯觀的紅色係帶簇擁的大樹,枝芽粗壯,覆上了?一層雪色。

謝柏彥似乎真的有興趣,他向工作人員買了?兩條係帶。

求子他們之間用不到,但之於姻緣,他確實有些想法。

“你還真的要係。”虞清雨看著他手裡的兩條紅色細帶,不由眉眼彎彎。

謝柏彥手裡捏著黑筆,兩行小字躍然?紙上,他眉目舒然?,清俊英挺,薄唇噙著一點笑:“若是靈驗,不妨一試。”

她?低眸去望,並排寫在一起的名字,印在紅色的布料上——

“虞清雨,謝柏彥。”

上一次這樣靠在一起的兩個?名字,好像還是他們婚禮接親時,印在婚書上的名字。

隻是那時他們都沒在意也?不會想到之後還會有什麼?情感牽扯。

忽然?想到了?什麼?,虞清雨低眉嫣然?淺笑:“你知道之前魏雪喬離開之後,還要了?我一個?祝福嗎?”

“什麼?祝福?”

“她?讓我祝我和你的婚姻美?滿幸福。”

好像,她?自己?的祝福還挺靈驗的。

虞清雨靜靜抬眸,望著黑色絲綢襯衫的男人,柔軟垂順地勾勒著他的身形,謝柏彥沒係領帶,卻優雅端方不減。

修長冷白的指骨撚著紅色的係帶,強烈的反差感,讓她?心房鼓鼓,無言的怦然?在流淌。

“等一下。”虞清雨的腳步跟了?上去,“我要給它打個?死結。”

“這樣誰都彆想分開我們。”

第54章 Chapter 54

沿著紅螺寺的台階向上走,便是中天門。

謝柏彥和虞清雨都是經常鍛煉的人,爬山倒也輕快。

冬日綠蔭破敗,也還有□□的鬆柏立在寒雪之中。虞清雨套了件厚重的羽絨服,帽子和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隻手掌冰涼,被謝柏彥拽著塞進口袋裡。

他的體溫一向溫熱,很快就把她的手焐熱。

難得的兩人時光。

“我?少時在京郊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奶奶身體硬朗,喜歡天南地北到處逛,借著假期時間,帶著我?來京城小住一段時日。”

虞清雨哈出一口白氣,跺了跺腳,天氣冷,地麵滑,她的步子放慢了許多。

“差點忘了問,你奶奶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們?的婚姻,從最開?始追憶,還是因為謝柏彥的祖母身體不好?,想要迫切看到子孫成?家。

雖然,後來他們?都清楚那是一個謊言。

“非常好?,前陣子還在新西蘭潛水,這幾日叫囂著要去跳傘。”

謝柏彥也跟著她的腳步放緩了步調,側眸望向身畔,虞清雨麵上暈染上一層粉白,是天寒所致。

“那奶奶還……挺好?動的。”虞清雨彎起唇笑,天色冷凍得她臉有些僵住。

爬到一半,她便不想動了,倒不是累,實在是天氣太冷,鼻尖都凍紅了,她轉身縮在他懷裡耍賴。

謝柏彥倒是隨著她,也是怕她生病,轉身便擁著她往山下走。

冬日的凜風刮到麵上刺骨般疼,有他替她擋風,虞清雨緩過來不少,又想到剛剛的話題,她忽然問道?:“你不生氣嗎?”

“生氣什麼?”謝柏彥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隻是輕輕揉了揉她微僵的麵頰,聲線依然溫潤,“她不是把?你帶到我?身邊,促成?一樁好?姻緣了嗎?”

疾風卷著雪粒而?來,落在厚重?的外套上,又被謝柏彥輕輕拂過。

虞清雨跳了兩步,帶著身上綴著的雪花簌簌落下。她皺了皺秀氣的鼻尖,對他這個回答頗有幾分不滿:“所以隻要是她選擇的,你都會?照單全收,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我??”

高大寬闊的肩背遮擋了大半風雪,謝柏彥聽到這話,薄唇溢出一點清淺的笑痕。

修長指骨還帶著一點溫意,指尖抵在她飽滿豐盈的唇珠,帶著一點雪意融化的濕氣,將那點殘留的熱度緩緩柔散開?。

“虞小姐印在婚姻證上另一半的謝先生,高情遠致,蕙心?紈質,豁達大度……”

虞清雨忽地打斷他的話音,幾分迷茫地掀開?眼皮,滿眼儘是不解:“你在說什麼呢?”

這人怎麼誇起自己來,這麼正大光明,一點都不羞恥的。

踩過薄薄一層落雪,終於行?至停車場,謝柏彥將人推進車廂裡,解下厚重?的羽絨服蓋在她的腿上。

眼神幽淡,聲音徐徐:“我?的意思是,你老公倒也沒這麼饑不擇食。”

清透的眸子微眨,虞清雨嘟著唇,想要掩下嘴角蔓延的笑意,卻根本藏不住,半張臉埋在柔軟的外套中,隻一雙泠泠水眸流轉著波光,視線跟著他的動作?轉。

車廂內空調溫度開?得很高,將外套落下的沉雪融化,化在布料上,染上一片濕痕。

不止有衣服,還有她的長靴。

謝柏彥低身脫下了她腳上的靴子,抽了張紙巾擦拭著她鞋麵上的水漬。

她微涼的腳被他揣進懷裡,虞清雨後知?後覺地想要縮起腿,卻被他製住。

手忙腳亂地又去攔他的手:“彆擦了,不礙事的。”

“天一冷,你便手腳冰涼還沒事?”偏冷的音質落下,無波無瀾,但莫名帶著幾分氣勢,讓人不覺順從。

虞清雨怔怔地收回手,隻好?由著他動作?。

她托著腮,緊了緊身上的外衣,看著他耐心?備至的模樣,陡然生出一種錯覺。

“我?現在看你,活脫脫像披著袈裟的玉麵菩薩。”

大概是剛剛從紅螺寺出來,虞清雨看他也鍍上了幾分仁愛普度眾生的佛光。

謝柏彥的目光緩緩偏過去,陰天光線微暗,光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下,長睫撩起幽暗冷欲的美感,短發間還掛著未消融的雪點,如玉潤過空氣,染上屬於他的男性?氣息。

虞清雨抿了抿唇瓣,無端生出一種瀆神的錯覺。

他眉尾微微垂下,壓著眼底可?謂之不穩重?的所有情緒,抬手扯下她身上微濕的外套,薄唇覆在耳邊:“太太今日又想玩這個角色扮演了?”

抬眸將她麵上一點波瀾納入眼底,壓不住的輕挑從沁透端方的眉眼間溢出:“也不是不行?。”

“隻是我?沒什麼普度眾生的理想抱負,不如都留給?太太?”

虞清雨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去捂他的嘴:“謝太太受不起。”

溫熱的唇瓣貼在她的掌心?,撩起升溫的曖昧氣息,分不清那是身體回溫帶來的灼燙,還是另一個人帶來的屬於他周身的氣息。

“相信我?,太太受得起。”溫意的淡笑落在耳畔激起更深的戰栗。

果然,開?了葷的男人,私底下是裝都不裝了。

窗外雪勢逐漸變大,路旁兩側樹木也被一片白色覆蓋,銀裝素裹,茫茫天地。

虞清雨安靜地靠在謝柏彥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冷杉淡香,心?下安寧。

靜謐之中,她腦海中忽然閃過疑問,扭頭去往身後的男人:“謝柏彥,你什麼事情都隨著我?的性?子,這麼縱容,你都不怕我?恃寵而?驕嗎?”

虞逢澤有些話雖然難聽,但到底還是入了她的耳,讓她也不免去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麵失了些分寸,不管是對父親,抑或是對謝柏彥。

不施粉黛的臉蛋上薄紅尚且褪去,眉心?微折,似乎很是苦惱。

冷意逐漸消散,她額頭上脖子上也滲了點細汗,被他的指腹拭去,眼神低懸,漫不經心?地將她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攏了攏:“你的性?子,再驕又能驕到哪兒去?”

清潤的聲線輕輕落下,像窗外在空中飄然旋轉的雪花。

有他撐腰。

“隨你恃寵。”

虞清雨本就自有分寸,再嬌縱也不會?越過她的底線,至於其他的,根本不需要他來操心?。

她思忱了幾秒,重?重?歎了口氣,仰著頭去瞧他的麵容,眼睫輕顫,如蜻蜓點水漾起一點波瀾。

“你對彆人也這麼耐心?嗎?”

似乎永遠理解,永遠縱容,永遠好?脾氣,永遠紳士。

刻進骨子裡的教?養,讓她偶爾也有些壞心?思,想要撞破他的另一麵,看他撕碎那道?完美無瑕的假麵。

謝柏彥漫不經心?地掀眸,聲線依舊平靜,幾分促狹夾在其中:“聽你這話意思是,想跟我?吵個架?”

沒想到,虞清雨竟然點點頭,含情水眸清澈見底,那裡是滿滿的確定。

紅唇微啟,字字清晰:“小吵怡情。”

清潭深池般的眸子幽暗些許,謝柏彥微微頷首,雲淡風輕地靠進柔軟的椅背中,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太太請講,想要怎麼吵,我?都配合你。”

虞清雨被他的話哽住,頓了幾秒,很是不滿地搖頭:“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直接熄滅她的熱情。

算了,好?像和謝柏彥確實很難吵起來。

怡情難度很大,她暫時放棄挑戰。

悶悶又轉了話題:“你小時候來京郊的時候也見過這麼大的雪嗎?”

“見過。”謝柏彥還是那副矜貴清冷的模樣,輕描淡寫,“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不知?京城冬季氣候,手凍得又紅又癢,也是遭了些罪的。”

虞清雨訝異地抬眼,瞥向他袖口下那截清健有力的手腕,還有筋絡分明的手背。

“我?記得小時候有年冬天好?冷,那時候我?愛美,不喜歡帶什麼帽子和耳捂,耳朵差點要凍掉了。”眼波微轉,眼底很快閃過一點清光,小小扯了扯他的袖口,盎然笑意揚起,“喂,說不定我?們?以前真的見過呢?”

雖然謝柏彥很想哄她,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應該是沒機會?的。”

“那會?兒天太冷,我?基本都躲在京郊彆墅很少出門的。”

麵上的笑意恍然消散,虞清雨還想試圖掙紮一下:“你看起來也不像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啊?就真的在家裡呆得住?”

“彆墅裡設備齊全,健身房和書房,一應齊全,完全夠我?悠閒度過我?的假期時光。”謝柏彥認真地陳述事實。

卻見虞清雨麵上表情落了又落,神色懨懨,沒好?氣地從他懷裡直身,又挪了兩下,離他遠遠的。

“你怎麼這麼不浪漫?”控訴的調子,“為什麼非要戳破事實呢,留一點想象空間不好?嗎?”

眸光橫過去,忿忿不平:“你就不懂什麼叫留白的藝術嗎?”

說著說著自己倒還真的生氣了。

她彆過頭,望向窗外:“我?不理你了,我?剛剛遭受了家庭重?創,你又給?我?情感上的重?創。”

謝柏彥視線攫住她的身影,她悶悶轉過頭,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脖子微微往後仰起半分,矜持又優美的弧度。

靜了幾秒,謝柏彥指骨微曲,輕輕叩在中央扶手盒上,緩緩落下一點聲響,清脆地回蕩在逼仄的車廂內。

微微一笑,他慢悠悠地說:“明白了,太太這似乎叫做遷怒於人?”

憤懣的目光很快又轉了過來,虞清雨揚著下巴,明豔逼人:“你這是在指責我?嗎?”

怡情很難,小吵怡情。

好?像這樣看來也不是很難。

“沒有。”謝柏彥溫潤而?笑,尾音散漫地拖長,“是我?應得的。”

虞清雨和謝柏彥的“小吵”持續到晚上回港,轎車穩穩停在車庫中。

剛推開?車門,一個纖盈的身影就撲進了虞清雨的懷裡。

虞清雨怔在原地,借著車庫昏暗的燈光,望向懷裡瑟瑟發抖的女孩:“珊珊?”

“你怎麼在這裡?”

謝柏珊身體冷得發抖,腿上無力,幾乎站不直身體,整個人靠在虞清雨懷裡,被身後謝柏彥大手扶住肩膀,才堪堪維持住平衡。

“怎麼等在這裡,不進屋?”謝柏彥斂著眉,接收到虞清雨擔憂的目光,微微頷首,撐起妹妹大半身體重?量。

“那畢竟是你們?的家,主人都不在,我?怎麼能先進去呢?”謝柏珊聲音都在抖,不知?在車庫裡等了多少,借著謝柏彥的力道?,緩緩走進彆墅。

雖然與兄嫂之間關係很好?,但謝柏珊還是保留著該有的距離感。

進了客廳,虞清雨給?她裹上厚毯,取出一個暖風扇,放在謝柏珊身邊吹,看著她凍得發紫的嘴唇不免心?疼:“沒關係的,有管家在的,下次你直接進屋就好?。”

港城的冬季氣溫雖然不高,但下雨時依然濕冷刺骨,尤其是謝柏珊穿得又單薄,也不知?等了多久,她的手掌凍得像冰塊一樣涼。

謝柏珊接過哥哥遞過來的熱水,放在掌心?暖了會?兒,才感覺自己有了點力氣。

開?口第?一句就是控訴:“嫂子,我?哥欺負我?。”

無端被波及的謝柏彥眉尾微挑,又在虞清雨製止的目光中落了下去。

一聲似有似無地輕笑,他淡然自若地坐上沙發,眸色平靜地等著謝柏珊的後續指控。

虞清雨將暖風扇開?高了一檔,隨口問:“你哥哥又和哪個大美女單獨見麵了,讓你大冷天等在車庫也要給?我?通風報信。”

一句玩笑話,讓氣氛鬆快了許多。

謝柏珊鼓了鼓嘴,又吐出一口氣,轉念又嘟起唇瓣,水眸瑩瑩:“阿檀要去內地發展了,還是我?哥推薦的。”

嘴角扯開?,她有點笑不出來:“我?們?要異地戀了。”

“彆人都是口頭反對,我?哥是快刀斬斷麻,直接把?人都送走了。”謝柏珊委委屈屈,“嫂子,你要給?我?做主啊。”

虞清雨視線略過氣定神閒的謝柏彥,他正慢條斯理沏著茶,唇上覆了一層淡淡的水光,潤著嗓音,閒適悠然:“那你想我?為什麼要推薦他去內地發展?”

謝柏珊不想去猜,她現在滿心?眼隻有馬上要異地戀的焦慮與擔憂,自暴自棄地嚷:“既然他都要去內地了,謝氏的實習我?也不要做了,反正你們?永遠也不會?認可?我?們?,我?做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在小孩過家家,從來都沒有理解尊重?過我?。”

“那我?還努力什麼啊?還不如像以前一樣繼續擺爛。”

“謝柏珊!”偏冷的聲線透出濃重?的壓迫感。

一句話讓氣氛驟然冷凝。

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唯有取暖器在嗡嗡作?響。

虞清雨正欲開?口安撫,謝柏珊已經很快地說了句:“對不起。”

聲音低卻清晰。

再望向她凍僵的麵容時,眼眶已經紅透。

“對不起,哥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謝柏珊斷斷續續地說,“雖然他在港城,我?們?也見不到幾麵,可?是如果之後阿檀將所有事業中心?都轉到內地,那大概就真的沒什麼見麵機會?了。”

“我?……我?隻是想談個簡單的戀愛,為什麼會?這麼難?”

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音。

謝柏珊當然清楚彭稚檀將事業中心?轉向內地後,會?比留在這裡有更多機會?,但分彆的情緒失控,一時氣血上頭,還是沒忍住自己的脾氣。

“你不知?道?為什麼嗎?”謝柏彥聲線清冷低沉,他雖然平時對妹妹一向管教?嚴格,但還從未用這樣嚴肅的聲音對她講話,謝柏珊不由怔住,連淚水也止住了。

薄唇溢出漠然的冷聲:“因為你現在想的隻是談戀愛,他卻要想著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

謝柏珊紅唇微張,眼底泛上幾分迷茫。

她與彭稚檀之間的身份差,並不隻是謝柏珊裝模作?樣在謝氏實習就可?以彌補的,所有壓力都聚集彭稚檀身上,無論是旁人的譏諷,還是長輩的漠視。

眼眶潮熱褪去,隻留乾澀的酸脹,謝柏珊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咽下,隻喃喃道?:“要是我?們?能像你們?這樣就好?了。”

像虞清雨和謝柏彥這樣,沒有任何身份差異,沒有任何家庭阻攔。

虞清雨慢條斯理接過謝柏彥遞過來的茶水,輕嗅茶香,卻放在唇邊沒喝。

她懶懶掀眸望向另一側的男人,散漫地說:“像我?們?這樣啊?”

語氣微妙,謝柏珊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奇怪的語氣吸引過去,她瞧了眼麵色冷淡的謝柏彥,小聲在虞清雨耳邊問道?:“你們?吵架了?”

虞清雨沒正麵回答,隻托著腮,漫不經心?地晃著茶水。

“太好?了。”謝柏珊一拍大腿,胡亂抹去麵頰上的淚水,聲音還帶著點哭腔,“我?終於有正當理由可?以聲討我?哥了。”

——

謝柏彥早上走得很急,隻匆忙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前去公司。

虞清雨緩了緩神,也沒睡什麼回籠覺了,努力回想著他早上和她說了些什麼,記不清楚,索性?直接起床去做瑜伽。

又是個陰雨天,光線有些暗,虞清雨安靜地坐在書房裡翻譯著稿件,鏡框裡折射著一點電腦屏幕映照的藍光。

忽地,那道?藍光消失。

吹著暖氣的中央空調也跟著停止了工作?。

虞清雨摘下眼鏡,撩起水眸看了看窗外陰天,起身去按了下書房吊燈的開?關,沒有任何反應。

似乎是停電了。

她揉了揉眉心?,正想下樓去喊聞琳,卻又停住了腳步。

小吵怡情,本也隻是怡情,鬨久了便沒意思了。

斜靠著書櫃,她拿出手機給?通訊錄上最常聯係的那個人撥去了電話。

忙音隻響了兩秒,便是謝先生溫潤如溪的聲線。

“bb,請講。”

她似乎可?以想象到謝柏彥一臉正經對她喊“bb”的模樣,忍不住抿嘴笑,輕咳一聲,還是秉著平直的音調,紅唇溢出幾個音節:“停電了。”

謝柏彥淡聲道?:“聞琳在嗎?找她去和物業溝通一下……”

他忽然停住,一聲輕緩的笑音透過聽筒彌漫在她耳畔:“bb,我?現在就回去。”

回家的車子謝柏彥開?得很快,踩著一路泥濘,疾馳歸家。

剛停下車子,周斯岑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的哥,你開?會?開?一半,人哪兒去了?”

“有事。”謝柏彥透過後視鏡,檢查了遍著裝,攏了攏西裝,推開?車門。

周斯岑倒吸一口涼氣:“有什麼事比開?會?還重?要?”

留他和會?上一眾高管麵麵相覷。

“自然有比開?會?更重?要的事情,等你成?家了就知?道?了。”謝柏彥慢悠悠地說,“會?議你自己也可?以主持,我?就不給?你錦上添花了。”

周斯岑不可?置信:“錦上添花?”

真的很勸導他一句彆再繼續他那勞什子國語學習了,原先清冷自持工作?至上的謝總不知?什麼時候似乎變了許多。

還沒等他繼續質問,聽筒裡已經傳來謝柏彥雲淡風輕的聲音,似是噙著笑。

“我?太太喊我?,掛了。”

第55章 Chapter 55

“謝柏彥?”一片漆暗中,輕軟的女聲幽然落下。

客廳裡隻有一道手機屏幕散出的光影,那道光影在她視線裡微晃,模糊地映照著一個頎長清俊的人影。

“在。”是他低沉的回應。

虞清雨看?不清晰,隻靠著手電筒裡一點亮光摸索著下樓。

“你彆動——”謝柏彥的聲音還未落下,一聲驚叫已經交疊而起。

看?不清路,虞清雨剛收回手機,就踩空了最後?一級台階。

“啊!”壓低了一點音量,似乎也沒太害怕,隻是下意識地反應驚叫。

然後?毫無意外?地摔進謝柏彥懷裡。

輕輕呼了口氣,虞清雨抬手就攬住身前男人的脖子,埋在他的頸窩裡,無言的靜謐在蔓延。

“沒有電還要?跑下來?”虞清雨身形纖瘦,被他輕易抱進懷裡。

視線逐漸適應眼?前的暗色,謝柏彥將人放到沙發上,剛想起身,環在他頸子上的胳膊還未鬆開,就勢被虞清雨拉著一起坐進沙發裡。

虞清雨揪著他的領帶,明眸瞥起,俏生生地望過去:“你這是怪我咯?”

尾音微挑,說不清的繾綣意味。

謝柏彥哪裡敢說怪她,在一片暗昧中就著微弱的手機光線,隻是檢查著剛剛的摔倒是否給她留下了什麼擦傷。

認真檢查過後?,他才稍稍放了心。從茶幾下拿出一支蠟燭,昏黃的火光,照亮半寸空間。

“聞琳去找物業檢修了,先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虞清雨是典型的北方人,不習慣南方的陰冷天?,在家的時候空調一直沒停過,這會?兒停電了,空調也斷了,不由攏了攏身上棉絨的家居服,又往謝柏彥懷裡縮了縮。

“一回來就質問我,謝總現在對太太的態度極差。”手指間繞著他的領帶一圈圈縮緊,“果?然,男人都是這樣,得到了就不值得珍惜。”

剛一回家,就接收到謝太太赤/裸/裸的質問。

謝柏彥握住她微涼的手心,燭火閃爍,斜斜映照著一點光影落在她精雕玉琢的五官上,影影綽綽間,秋水瑩潤。

他眸光微暗,輕輕搓揉著她的手指,低笑間微闔眼?皮:“我哪裡敢,一言不合,太太就要?和我小吵一架,然後?開始冷暴力。”

瓷白柔膩的皮膚映著一層柔光,光暈在她精致的輪廓後?散開。

虞清雨秀氣得眉尖一擰,搡了搡他的肩膀,對他的措辭很是不滿:“我哪裡冷暴力你了?”

“你昨晚都沒理我。”平靜無波的音調在幽邃中揚起波瀾。

跳躍的燭光撩著一點嫋嫋黑煙,定?格在他清雋淡漠的麵容上,虞清雨眨了眨眼?,靜聽著耳畔怦然的心跳聲。

虞清雨輕哼一聲:“那不是為了哄珊珊,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還沒開始異地戀,已經在她家哭了大半宿,還不是她那位好哥哥種下的因。

謝柏彥並?不想和她對謝柏珊的事情爭執,輕巧地轉了話?題。

“那你早上也沒理我。”

眉心折起,含情眸中水光瀲灩,瑩潤的瞳孔中倒映著變幻的光影,聽著他刻意壓低的聲音,虞清雨不由被扯進他營造的氛圍中。

朦朦朧朧間她的聲音也不由放輕:“你是不是忘了你最親愛的謝太太有起床氣了?”

歪了歪頭,虞清雨忽然感覺有點怪,明明是自?己占理,還在質問中,忽然好像就被謝柏彥掌控了節奏?

大勢已去,除了耍賴之外?,虞清雨找不到任何可以重新掌回主動權的破綻,悻悻聳了聳肩。

懶得再去計較,窩在謝柏彥懷裡暖和得舒服,她忽然記起些其他事情:“你今天?早上和我說什麼了?”

早上他走的時候,她還未完全?清醒,隻聽了大概,再回想的時候已經記不清了。

這會?兒再想起來去問,可當事人並?不配合,他接收到虞清雨輕柔望過來的一眼?,水波流轉,似是帶著脈脈深情。

朦朧燭火勾勒出來的暗昧,安靜之中滋養的繾綣旖旎在他落下的笑音中化為了具象。

“老公和你說的話?你都不記得,還說不是冷暴力?”

低涼磁性的聲線徐徐落下,在空蕩昏暗的客廳裡不斷回蕩放大。窗外?的天?壓得極低,明明還未到夜晚,卻已經將天?光全?部遮掩。

透過模糊的一點微光,明暗交織的光影下,麵前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嶙峋,虞清雨一時忘記開口,不知道是他的話?噎住,還是被美色迷了神。

“你……就得寸進尺吧,再這樣下去馬上要?演變成?大吵了。”

謝柏彥適可而止地停了話?頭,重新回到虞清雨問的那個問題,他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清冷如水的調子漫著柔情:“我說,怡情也不一定?非要?吵架。”

“晚上回來帶你另辟蹊徑。”

哪種另辟蹊徑?

虞清雨茫然地睜大眼?睛,直直望著麵前的男人,這樣安靜的氛圍,單獨的相處空間,一支安然燃燒的蠟燭,也給陰雨天?染上了幾分朦朧浪漫的氛圍。

呼吸逐漸升溫,牽引著逐漸怦然的悸動,在緊貼的距離中逐漸傳遞給另一個人。

聲線低回,鼓震著她的耳膜:“謝太太,你心不靜。”

陰冷潮濕的冬日,她最不喜歡的天?氣,而她又在暗昧之中,這般坐在他懷裡,虞清雨怎麼可能?會?心靜?

明媚柔光掃過去,披著平靜的假麵,卻仿佛在水麵上灑下魚鉤,直直未彎成?形狀的鉤子。

願者上鉤。

總有人願意咬住她的鉤子,在搖晃的燭火中,貼著她的呼吸:“這是病,得治。”

唯一治療方案,是他不斷落下的吻。

淺嘗輒止的淺吻,強勢肆意的深吻,迷亂的情意在明暗閃爍中蔓延。

交纏的身影落在牆麵上,被一道燭火逐漸放大,光影疊加又各自?散開,影子晃動間,帶出幾分浪漫的色彩。

虞清雨第一次意識到為什麼那些愛情故事裡離不開燭光晚餐,借著暗色而肆意妄為的糾纏。

還有人比她更快意識到這點,溫熱的手掌嵌入她的毛衣下,在纖盈的曲線上留下簌簌電流,擾亂她並?不清醒的神智。

“怡情嗎?”他的低聲吞咽在唇間間,帶著灼熱的觸碰。

浮光在瞳孔中流轉,幾分沉溺隱於其中,又在長睫抖動間淪陷。

“停電了。”蝶翼般卷翹的睫毛掀起一點漣漪,她試圖去捉他的手指,聲線都在顫,斷斷續續,字不成?句,“那就說明……我們的愛情拉閘了……”

“所以,你不要?……”

話?音慢吞吞地含在口中,還未落下,閃耀璀璨的吊燈忽然亮了。

玻璃流蘇折射著明亮的光線,將所有昏暗驅散。

虞清雨閉了閉眼?,手掌擋在麵前,勉強遮住刺目的光線,卻被他強硬地扯開。

眼?皮試探性地掀起,模糊又清晰的風雅俊麵,瞳色深邃,像幽寂的深海,蓄著滔天?的波濤。

薄唇輕扯,溢出一點悠然笑痕,在她的目光中,逐漸轉濃。

“沒關係,現在又重現光明了。”

腳上的拖鞋已然落下,虞清雨試圖去撿自?己的拖鞋,卻被謝柏彥錮住行動。

深刻地讓謝太太領略所謂另辟蹊徑的怡情。

春節在忙碌中到來。

虞清雨第一次在謝家過年,難免緊張,提前許久準備了新年禮物,卻還是不免擔心。

除夕夜住在謝家老宅,虞清雨整理著床鋪,還不忘去追問剛剛出差歸來的謝柏彥:“我們真的不需要?早起去拜年嗎?”

往年,在虞家是需要?守歲的,天?光亮起的時候,便?要?起身去給長輩拜年。

謝柏彥揉著眉心,掩下幾分疲憊,按著她的肩膀坐下:“沒什麼需要?拜訪的親戚,隻需要?睡到自?然醒之後?,我們一起吃頓飯就可以了。”

虞清雨聽著就忍不住皺起眉:“真的可以嗎?”

“我第一年嫁進你家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挺好的,你陪我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

抬手將空調調到虞清雨一貫適宜的溫度,她冬季總是手腳冰冷,極其懼寒,空調溫度開得高,有時謝柏彥都嫌熱,她才覺出一點暖意。

虞清雨心下惴惴,坐在床上就覺得無事可做,視線隻追著他的身影,看?著他為她點燃安神熏香。

她是有些認床的,換個陌生的環境總是睡不好。

“你不是從來都不睡懶覺的嗎?”嘟了嘟嘴,虞清雨站起身,抱住他的勁瘦,麵頰貼在他的肩側,屬於他身上清淡的冷香鑽入肌理,平複了許多她的焦躁。

謝柏彥轉過身,拿起她的睡裙,推著她進浴室:“陪太太就不一定?了。”

年底謝氏公務繁忙,謝柏彥連軸轉出了快一個月的差,除夕當晚才見到最近隻在視頻通信時才能?看?到臉的謝太太,不免親熱,卻被推三阻四各種拒絕。

“你彆動手動腳。”虞清雨推搡著謝柏彥不讓他跟進浴室,“這可是老宅。”

她可不想給他的家人留下什麼輕浮的形象。

“都是我家。”散漫輕笑。

虞清雨望了望古色古香的建築裝潢,總還是擔心隔音效果?不佳,嚴詞拒絕:“不可以。”

“回家再說。”瞧了眼?他懶散的表情,又補充一句,“回我們的家。”

大年初一,虞清雨起了個大早,順便?叫醒一貫作息嚴苛的謝柏彥。

還沒到他慣常起床的時間,謝柏彥躺在床上看?著虞清雨坐在梳妝台前仔細化妝。

“我們家真的不需要?起這麼早的。”

“那也不行,起碼基本的禮節尊重要?有的。”虞清雨很是堅持。

原本是不太在意的,但現在她是想要?好好經營這段婚姻的。

下樓的時候其實也不早了,謝夫人早就起了,見他們下樓要?張羅著吃早飯。

虞清雨甜甜送了祝福,坐在餐桌前的時候,才發現桌麵上都是餃子。

扯了扯身旁的謝柏珊,她小聲問:“你們過年也吃餃子嗎?”

謝柏珊搖頭,怕她尷尬,也壓低聲音和她解釋:“嫂子,這可是我媽特意讓廚房給你包的餃子。就怕你吃不習慣,特意從京城請了大廚師過來。”

虞清雨訝異地抬眸,望向還在忙碌的謝夫人,後?者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眼?神,不忘問她餃子好吃嗎?

她彎起嘴角,溫溫點頭,心下一片柔軟。

確實如謝柏彥所說,他家的春節並?沒有什麼特殊活動。

隻是今年奶奶回國,有幾個姐妹前來拜訪。

奶奶緊緊握著虞清雨的手,笑容越來越慈愛:“果?然是漂亮,還是我的眼?光好。”

虞清雨隻是溫婉低笑,這種誇讚的話?她也不好回,難免顯得自?戀。

謝奶奶的好姐妹也跟著感歎:“小姑娘簡直和柏彥天?作之合,兩個人長得都好,生出來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這話?虞清雨最近聽得也多了,隻是笑笑含糊過去,也不太在意。

沒想到謝奶奶卻搖搖頭,替她說話?:“說什麼呢,在小姑娘麵前說這話?多不好啊。”

“清雨年紀還小,臉皮薄,不像柏彥,沒臉沒皮的。”

為了給謝太太解圍,無端被波及謝柏彥摸了摸鼻子,隻將那道纖細的人影攬回懷裡。

謝奶奶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繞過兩個人,兩個人舉止間的親昵不是裝出來的,她放了心,望向虞清雨的視線越來越柔和:“放心,奶奶不催生,你的身體是自?己的,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是為她撐腰。

謝柏珊“哇”一聲,連連感歎:“奶奶,你可真是緊跟時代潮流啊。真羨慕我嫂子有這麼深明大義?的奶奶呢。”

“我難道不是你奶奶?”謝奶奶被逗得笑意疊起。

謝柏珊嘿嘿傻笑,將這個敏感的生子話?題略過。

虞清雨肩背挺得筆直,坐了一天?幾乎臉都要?笑僵了,卻也有人不斷作亂,乾擾著她的優雅儀態。

大手輕輕揉在她僵硬的腰窩,謝柏彥問:“一直挺著背累不累?”

虞清雨確實腰酸,又不想在長輩麵前失態,隻眼?風橫過去,幾分警告。

謝柏彥散漫輕笑,低聲落在耳畔:“看?到了嗎?你現在在我家的家庭地位比我高多了。”

“那你彆欺負我。”後?腰被他揉得發燙,虞清雨咬著音量小聲嘟囔著,“不然下次吵完架,我就回來告狀呢。”

晚上回家,虞清雨才有空閒給虞逢澤打過去電話?。雖然之前鬨得有些不愉快,但畢竟是春節這樣的重要?節日。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她站在陽台上,望著窗外?不斷燃起的煙火,聲音不覺放得很輕:“爸,新年快樂。”

虞逢澤那邊背景音嘈雜,大概是還在老宅,聲音舒緩又僵持,微妙的語氣,帶著一點尷尬。

“你還知道打電話?回來?”

“那掛了。”虞清雨輕描淡寫?,卻沒動作,隻等著他的下文。

虞逢澤果?然氣極,低啐了句:“死丫頭。”

“呸呸呸,春節怎麼能?說這個字呢?”蘇倪搶過他的電話?,聲音溫柔,“清雨,彆聽你爸的,他這幾天?在家就等著你的電話?呢。”

“有的人啊,就爭這口氣呢。”

虞清雨不禁莞爾笑起,她也熟悉她父親的脾氣,不願多去計較,隻說:“蘇姨,新年快樂。”

算是略過這一篇。

蘇倪寒暄了幾句,忽而笑起來:“清雨,你爸說前陣子剛見過,你第一年剛嫁去謝家,初三就不要?往回跑了,多陪陪你的公公婆婆,也多陪陪柏彥。”

“嗯……”虞清雨莫名眼?眶發脹,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急於從那兒之中宣泄出來。

可又被強忍著,她努力睜大眼?睛,望著天?角不斷燃起又落幕的煙火,白霧籠罩維港,酸澀情緒在她心頭慢慢流淌著。

虞逢澤的聲音擠過話?筒,留下他不放心的叮囑:“記得嘴甜一點……”

“知道了……”虞清雨低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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