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魂燈的光真的很弱, 天色已暗,因為光太弱,所以反而使得寢殿之中透出一股幽暗可怖的氣息來。
蘇瓷兒屏住呼吸, 期盼著花襲憐並沒有發現她。
男人輕車熟路的來到大床前,然後頓住。
他眯起眼, 漂亮的指尖撫過蚊帳上麵的那個蚊子標本,然後眉目陰沉地環顧四周。
外頭突然靜了, 蘇瓷兒的心卻開始緊張的瘋狂跳動。
她想讓自己的心臟不要跳了,可是這顆心卻完全不受她的控製,跳得越發歡快。
外頭的凝魂燈忽明忽暗, 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花襲憐心神一動。
難道……十年了, 終於有反應了嗎?
花襲憐雙眸微紅, 急不可耐地抬手撥開了帷帳。
帷帳被撩開,床鋪微微下壓, 蘇瓷兒感覺到男人上了床。
帳幔飄飄,蘇瓷兒眼前落下一隻玉臂, 軟綿綿地搭在床沿上,微微晃動。
蘇瓷兒:……臥槽,活!春!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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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蘇瓷兒知道男人長大了,難免會有私生活, 但這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花襲憐屈膝跪在床鋪上,他看著躺在帷帳裡麵的女子,顫抖著手想去觸碰她的臉,卻在觸手可及之時又收了回去。
他的大師姐,最不喜歡的東西, 就是魔物。
可他天生就是魔物,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以蓮花藕出來的假人惟妙惟肖, 這是花襲憐一寸一寸,自己捏出來的。可完成之後,他看著眼前這張清冷麵容,卻不敢下手觸碰。
這是他心中,最隱秘的痛。
花襲憐的眸中隱隱顯出猩紅,他伸手按住自己青筋暴出的額頭,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蘇瓷兒躺在床底下,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威壓。
這是一股魔氣,很亂,像是一團被貓兒攪亂的麻線,而被魔氣控製的那個人就像是一隻被麻線團團包裹住的貓兒。
麻線是外泄的神識,被包裹在裡麵的是花襲憐。
花襲憐的神識正在裡麵□□。
若是胡亂撕扯開麻線,必會傷到他自己。
可若是不收拾這團麻線,他就會被越困越深。
怎麼回事?究極進化體版的花襲憐不應該還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啊?
他的識海……居然亂到這種地步?
等一下,她怎麼會感應到男人的識海?
蘇瓷兒想起來了,雖然她換了一個殼子,但是魂魄、識海都還是自己的,畢竟就連金丹係統都替她一起送進了這個身體裡。
她跟花襲憐是有過那麼一段不可言說的神識交融的,按照設定,神識交融過後的修真男女,再進入對方的識海,就跟密碼鎖擁有了指紋,鐵鎖擁有了鑰匙一樣。
說進就進。
想到這裡,蘇瓷兒忍不住又想到現代社會下各類社畜男女們發展出來的愛恨情仇之故事。
如果現代社會能像修真界一樣進入神識,枕邊人是人是鬼便會十分明了了吧?
當然,結成道侶的修真者除非真的互相愛到山無棱天地合,不然也不會互相打開神識,行神識交融之事。
因為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神識乃修真人最隱蔽之所,你在神識之內所做之事,能直接影響到修真者本身。
比如,你若是毀了彆人的識海,那麼這個修真者也就廢了。
周圍魔氣大盛,原本還匍匐在床鋪之上的花襲憐知道自己心魔更甚。他生恐傷到蘇瓷兒的身體,便趕緊踉蹌著下了床,然後努力保持神智清醒,繞開每一盞凝魂燈,踉蹌著往外行去。
寢殿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凶獸朝天嘶吼一聲,載著男人失去了蹤跡。
蘇瓷兒等了一會兒,見真的沒有動靜,便趕緊爬出來,順便把小苗也一起帶了出來。
小苗果然是被下了藥,她雖然神誌清醒,但身體很軟。
“小,小蘇……”小苗努力的想說話。
“出去再說。”
蘇瓷兒半扶半抱著把小苗帶出去,一路回到妄念軒。
因為蘇瓷兒白日裡的威脅生效,所以鳶尾一等人正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蘇瓷兒也沒空去找她們,她還要照顧小苗。
蘇瓷兒將小苗帶進她自己的屋子裡,安置到床上。
小苗身體虛弱至極,她紅著眼,握著蘇瓷兒的手不停顫抖,“我,我……”
“彆怕,沒事了。”可憐的孩子,都嚇壞了。
“我差點就看到魔主了。”小苗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滿臉興奮之色。
蘇瓷兒:……
“小蘇,你看到了嗎?魔主到底長什麼樣子?是不是像鳶尾她們說的那麼好看?是修真界和魔域之間都難尋的第一美人?”
蘇瓷兒終於發現,小苗不僅是棵八卦的苗,還是個不怕死的話癆。
蘇瓷兒伸手扶額,正欲說話,房門突然被人打開,鳶尾牽著管事媽媽的手,哭得梨花帶雨,“媽媽,就是她用針紮我。”
蘇瓷兒原本以為鳶尾已經被自己嚇住,沒想到她居然是去告狀了。
鳶尾指著她唇瓣上的那個小小的針眼洞,哭得更加起勁了。
管事媽媽皺眉看向蘇瓷兒。
蘇瓷兒戴著頭紗,看不到臉,可從身姿神態上來看,就是一個鬨事且不服管教的。
“你……”
“媽媽!”蘇瓷兒突然高聲截斷管事媽媽的話,那高昂的音調,讓管事媽媽整個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我不小心的。”蘇瓷兒低頭,聲音悶悶的,“都是我的錯,我給鳶尾姐姐道歉。”
“姐姐,原諒我好嗎?”蘇瓷兒故意捏著聲音說話,聽起來軟綿綿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鳶尾卻覺得毛骨悚然。
管事媽媽見蘇瓷兒認錯態度良好,秉持著她一慣息事寧人的風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道:“這次就算了。”
鳶尾顯然是沒想到蘇瓷兒居然會出這一招。
管事媽媽雖是個喜歡和稀泥的,但若是蘇瓷兒嘴犟的話,勢必會與管事媽媽起衝突。
最關鍵的是,鳶尾想讓蘇瓷兒將她誆騙小苗進入魔主寢殿的事情捅出來。
她雖是始作俑者,但進入寢殿的人是小苗。
她雖會受到懲戒,但小苗卻是死。
這是個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鳶尾的仇明顯是跟蘇瓷兒結大了,竟不惜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管事媽媽再次不關我事,高高掛起地走了。
鳶尾想留人,沒留住。
屋內,蘇瓷兒歪頭看向鳶尾。
隻點了一盞薄薄油燈的屋子裡,女子麵罩頭紗,一身黑衣,露出的肌膚卻白到恐怖。
鳶尾再次被嚇到,“你,你給我等著!”話罷,她轉身就走,不想剛剛走出三步,那個原本在站在屋子裡的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自己眼前。
蘇瓷兒雖然是個學渣,但在小靈山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小小的法術還是會的。
比如,瞬移、穿牆什麼的。
“這就要走了?我們的賬還沒算呢。”因為蘇瓷兒現在這副身子還小,所以身量沒有鳶尾高。
她說話的時候還要微微仰頭看鳶尾。
麵對比自己矮上一點的蘇瓷兒,鳶尾卻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蔑視感,反而緊張的不行,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懼色。
蘇瓷兒看到鳶尾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覺得自己非常和藹可親啊,為什麼鳶尾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好吧,她承認,重生之後,她好像是發生了一點點不怎麼明顯的變化。
比如,心中時不時就有一股奇怪的暴戾之氣升起。
一開始,蘇瓷兒還不知道這股暴戾之氣來源何處,今日,她才恍然發覺,這股氣是從她的神識裡散發出來的。
這股氣息並不屬於她,是她曾經與某人神識交融的時候沾染上的。
有人說,如果跟另外一個人待久了,你們會在各個方麵越來越像。
她與花襲憐在他的識海內生活了三年,好的沒學到,倒是學了個與他相似的壞脾氣。
“什,什麼賬?”鳶尾不停的往後退,直退到美人靠邊,無路可退。
“什麼賬?你不清楚嗎?”蘇瓷兒勾唇一笑,伸手在鳶尾額間一點。
鳶尾登時就僵硬了身體。
她想張嘴,發現自己張不開嘴。
她想動,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
“今夜天氣不錯,鳶尾姐姐就替小苗看門吧。”
話罷,蘇瓷兒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獨留鳶尾一個人在外麵“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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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熱,鳶尾站了一晚,以為白日能動,誰想到,直到晌午時分,她被日頭曬得幾乎要脫下一層皮,才勉強發現自己的手指能彎著動一動。
身上都是被曬出來的汗,鳶尾有些中暑,她踉蹌著扶住身邊的美人靠,意識模糊間,想的都是一定要把小蘇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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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給小苗下的是魔物用的迷藥,這種藥傷身體,小苗身為人類自然承受不住。
她在屋子裡吐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的時候勉強喝下一碗清粥。
院子裡的人七天輪一次,馬上又要輪到小苗去打掃寢殿了,可小苗趴在床上起不來,鳶尾那邊站了一夜,曬了半日,現在也是迷迷糊糊的發起熱來,根本就不能乾活。
妄念軒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勞動力,然後蘇瓷兒就……被迫上崗了。
說實話,她不是很想接這個活。
“媽媽,我相貌醜陋,怕嚇到魔主大人。”
管事媽媽朝蘇瓷兒看一眼,道:“你可沒有資格看到魔主大人。”
蘇瓷兒:……
她想起來了,據說隻有鳶尾曾經遠遠的看到過那位魔主一眼,還因此差點丟了性命。
雖然差點沒了小命,但鳶尾卻對這位魔主念念不忘,就期盼著能成為魔主的女人。
蘇瓷兒沒有這樣的鴻鵠之誌,她隻要能保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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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花襲憐識海大亂,騎著凶獸出去後,便再沒有回來。
蘇瓷兒猜測,今日他應該也不會回來,就算是回來了,她窩在旮旯角,他從天而降落入寢殿內,也看不到她。
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蘇瓷兒就代替小苗去上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