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行事向來不著痕跡,行一步,卻讓凡人窺探一生隻能探尋些許皮毛。”
商音明白帝辛為什麼一定要在現在問出這個問題。
因為現在在她麵前的,是人王帝辛,是人族的帝辛。
當這一段旅程走到儘頭,帝辛將會踏上另一端旅程,而那個時候,人死如燈滅,帝辛不再是人王,不論是人族還是商朝,都與帝辛再無關聯。
最終,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此事的商音,還是給了帝辛這位人王唯一的例外。
她道:“那日,的確是他有意算計,將人族排在靈力爭奪之外。洪荒界將亂,此舉會最大限度不讓
人族受難,但作為交換,人族後人也要擔負起順應劫難之責。”
“如何擔負?”
“屆時商朝已滅,自有後朝帝王擔憂。”
商音的話冷酷而清醒,帝辛側首沉思片刻,竟真的放鬆下來。
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將來的事情,便留給日後擔當大任的人王罷。
總要留些壓力給子孫後代才是。
知道至少百年內人族不會有大動蕩,帝辛不再操心人族之事,反倒話音一轉,竟問到了商音的頭上。
“說起來,寡人實在好奇,在尊者眼中,先生究竟是何模樣?”
商音:“?”
還從未有人問過商音這樣的問題。
大概在所有人眼中,鴻鈞實在是太過多變且把控的存在。
商音倒是當真仔細思索了一番,而後回答:“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種素白小蛇,會在蹭你的時候想辦法焐熱自己,假裝血和其他生靈一樣,也是滾燙的,擔心你會因為冰冷的鱗片而懷疑他的愛意。”
“但其實,小蛇本來就是很冷的,從裡到外,從骨到鱗都是冷的。”
“睚眥必報,心狠手黑,惹事一流……是相當麻煩的一條漂亮美人蛇。”
“就比如現在,”商音笑了下,麵上的笑容帶了些無奈,“我站在這裡,卻不由在想,這次……他又要折騰些什麼?”
“為何折騰?”帝辛問。
“因為,”商音凝眸出神片刻,緩緩開口,“剪草除根,方為落定。”
於他,於她,於祂。
皆是如此。
***
鴻鈞推開女媧廟門,緩步走入其中,在廟門緩緩關閉之後,原本人族之中顯得有幾分質樸的女媧廟霎時一變,呈現出媧皇宮大殿內的陳列布置。
早有所感的女媧對鴻鈞躬身一拜:“弟子見過老師。”
“我既已非聖人,你們也自當不必敬稱於我。”鴻鈞在桌邊坐下,姿態淡雅從容,“坐。”
“說罷,此番尋我,所為何事?”
待到兩人隔桌而坐,女媧抬手為鴻鈞斟了一杯酒,輕輕推放至鴻鈞身前。
“老師講道賜寶在先,於弟子有再造之恩,怎能與聖人虛名一概而論?”
“此釀名為紅塵,乃封神之戰後弟子親手所釀。”
“老師
雖平素不愛飲酒,但商音尊者曾讚弟子釀酒之術頗有韻味,老師不妨賞臉一試罷。”
鴻鈞不再是曾經紫霄宮中冷漠如冰的模樣,他不僅接了這杯酒,還當真嘗了嘗。
入口苦澀,回味略酸,但入喉過後便如久旱甘霖,暢快之至。
這是女媧在封神量劫之後釀的酒,釀入了她從隱忍到怒火再到反抗後痛快決然的變化。
女媧想要展現給鴻鈞的不是酒,是酒中的已然生出反骨的她。
女媧起身,斂袖拜下。
如同最開始時,那個修為不過大羅金仙的自己。
那時的她,拜師隻為更深的修為,更強的力量,從坐在蒲團之上拜師鴻鈞後,便走上了從前根本未曾想過的路。
而現在的她,心中有火,眼中有欲,她想要試試看那條比起聖人之道,看上去分外崎嶇黑暗的路。
隻求那條路的入門之道。
“還請老師再教導弟子一次。”
鴻鈞手持酒樽,看著身前拜倒的女媧,遲遲不言。
其實,在他的預料中,會來找他的,會生出反骨的,從來都不是女媧。
女媧的性格就如同從前的商音,她們同修生機道,安順自流。
鴻鈞會將每一個入眼的生靈放入應在的格子中,他會用善良、慈悲、無私、溫柔亦或者是勇敢堅定來形容女媧,卻絕不會用反骨與鬥爭二字看她。
就像是商音在與鴻蒙意識對峙結仇至此後,若非他算計,商音永遠不會生出主動為敵的想法。
在鴻鈞看來,自他之後,洪荒執劍者,隻有通天。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通天被兄弟之情與無私之愛絆住手腳,反而是從來循規蹈矩,隻有在封神量劫中被逼至絕路短暫出手,但也從不鋒芒畢露的女媧,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反抗。
“不必拜我,起來罷。”鴻鈞默然半晌,問她:“為何?”
女媧何等聰慧。
她見過商音,也通過曾經從三十三重天返回的紅繡球上,隱約感知到鴻鈞與商音間的關係,隻是那個時候,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出那樁秘密。
她自然想得到,或許在老師的推演之中,站出來的聖人絕不會是她。
所以,鴻鈞不會輕易信她。
除非,她能給出一個足以說服鴻鈞的理由。
女媧的麵容
圓潤柔和,不帶一絲鋒銳的棱角,這位聖人就像是日月光輝之下最為溫柔潤澤的玉石,也的確是最符合凡人臆想中憐愛眾生的神。
“老師,弟子在封神之戰中學到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反骨,也不是與誰抗爭。”女媧緩緩笑開,輕聲道,“而是怎樣去做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