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服,白色的戲服。
那人背對著他?給自己上完妝後,起身在銅鏡前佇立良久。
眼前的畫麵朦朧得像是一場夢。方裡緊盯著對方的背影,隻能看到那人曼妙的身姿,卻看不清長相。
杜麗娘這個角色,是還未出閣的少?女,所以戲服通常也都是白色或者淺粉色的繡花帔。
難道麵前這人正是扮演杜麗娘的阿雯?
他?知道有一種?說法,上吊死的鬼,是不能轉世投胎的,它們要留在死去的地方,日複一日重複自己死前經曆的事。
正迷迷糊糊地想著,視野裡那人卻突然轉過了身。
看不清五官,但是光看輪廓也能看出那人長得十?分秀氣。
她——或者該說是它,正朝著床的方向走來。
它像是沒有看到床上窩著兩個大男人一樣,在方裡的瞪視下?,在床邊坐下?。
方裡下?意識地打了個顫,感覺自己身上似有千斤重,很快,他?便在這種?詭異的負重感中沉沉睡去。
這次一覺睡醒,天還沒亮。
朱易乘比方裡先醒過來,他?先是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準備去茅廁放個水,結果無意間瞄了眼牆壁,整個人猛地一激靈。
“臥槽,”朱易乘開始拚命地把裹在被子裡的方裡挖出來,“小方?方裡?”
方裡被他拽起來,眯著眼睛喉嚨裡含混地“嗯”了一聲。
朱易乘還在叫魂:“方裡,方裡!你快看看牆上,有好多腳印!”
腳印?
他?這一嗓子終於把方裡的神誌喊了回?來,頓時,雪夜、戲服、阿雯等等詞彙潮水一般湧進他?的大腦。
方裡四下?裡張望了一圈,屋子裡沒有第三個人的身影,梳妝台上也空無一物,隻有因為許久不被人使用而蒙上的灰塵。
然後他就看到了朱易乘說的,和床正對著的那麵牆壁上的黑色腳印。
這些腳印毫無規律地分布在牆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個人穿著鞋子在牆麵上不停地走動似的。
可是正常人怎麼能無視地心引力在牆上走呢?
朱易乘盯著那些腳印,背上發毛:“我看看......你覺不覺得,這些像是一個男人的腳?”
確實,那些腳印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厘米
長,是男人腳的正常大小。
朱易乘還在摩挲著下?巴思索道:“看上去好眼熟啊......”
方裡抿著唇沒說話,片刻後,他?在朱易乘的注視下?脫下自己右腳上的鞋子,往牆上的腳印一懟。
完全吻合。
朱易乘當下?一句臥槽就罵了出來。
他?慌慌張張後退了兩步,摟著床上的枕頭罵道:“你不會半夜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吧!”
方裡也罵:“臥槽,我要是被附身了你還能活著嗎?!”
朱易乘:“也是哦......”
一通咋呼完,兩人坐下?來,理智地思考原因。
方裡此時簡直想來根煙,以此表達自己的心情。
“昨天晚上。”他?開了個頭,然後就頓住了。朱易乘下?意識抓緊了枕頭,詢問道:“昨天晚上怎麼了?”
方裡沉默片刻,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外麵下雪了嗎?”
朱易乘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麵張望了一圈,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其他幾間屋子的門窗緊閉,大概也是為了防止寒氣鑽進屋子。
他?輕輕帶上窗,扭頭說道:“沒下啊,地上挺乾的。”
方裡陷入了更加長久的沉默。
沒下雪,那昨天晚上他?看到的都隻是在做夢不成?
他?思來想去,還是把這事兒跟朱易乘說了。
朱易乘驚掉了下?巴:“你在夢裡就這麼看著一個女的上了我們的床?”
方裡:“......”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奇怪。
他?一棍子敲醒朱易乘:“不一定是個女人,也許是個女鬼。”
朱易乘頓時也沉默了。
這場對話終結於朱易乘的尿急,等他?上完廁所回?來,方裡已經躺上了床。反正天還沒亮,朱易乘也脫下外衣,到床上去睡了個回籠覺。
等兩人起床,庭院裡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方裡起初以為是又有人出事了,結果跑出去看,發現人群的中心居然是餘佳曦和趙小彤。
兩個姑娘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憤怒,趙小彤先不說,她向來心裡想什麼臉上都會表現出來,餘佳曦還是第一次情緒這麼明顯地外露。
“發生了什麼?”方裡上前問道。
趙小彤見到他來了,眼神像是看到了援軍。她指著一個男人控訴道:“這人天不亮就偷偷摸摸溜進
我們房間,還偷了佳曦的東西!”
被她指著的男人頂著一團雞窩頭,右耳上戴了個相當誇張的鏈條式耳釘。
麵對趙小彤的指控,他?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
“我偷什麼東西了?說話要講講證據!”
方裡上前一步,抓住他背在身後的手腕,冷冷道:“那這是什麼?”
那人手上抓著的,正是昨天他?見?過的餘佳曦包裡那隻布娃娃。
被抓了個現行,那人依舊抵死不認,嘴硬道:“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掛飾,對吧琪琪?”
琪琪是他女朋友的名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兩人事先已經串通好了,一個負責偷,一個負責藏。隻是偷的人還沒來得及把東西傳給下?一個,就被當場抓住。
“對,這是我們約會的時候買的,買了一對兒呢,我的放在家裡了而已。”小姑娘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也是一套一套的。
朱易乘此時也趕了過來,稍微了解了一下?前因後果後,他?當即捋起袖子,為這對小情侶表演了一個素質十八連。
其用詞之廣泛,簡直讓人懷疑他?的腦子裡是不是裝了一本罵人專用詞典。
饒是琪琪這樣睜眼說瞎話的麵上都有些掛不住,她委屈道:“哎,你這人怎麼能罵人呢?”
朱易乘來勢洶洶:“我罵的是人嗎?我罵的是狼狽為奸,狼,狽,哪個是人了?”
如?果不是氣氛不合適,趙小彤站在一邊簡直想給他?雙擊喊一句六六六。
方裡的手還緊緊抓著雞窩頭的手腕,他?眯了眯眼睛,說道:“你說這是你的?”
雞窩頭被他?盯得莫名有些發怵,因為方裡看上去就是那種毫無攻擊性的角色,即便長得不賴,在這副本世界裡也還是容易被人忽略。
結果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無害的外表上藏著獠牙,一旦露出來,一樣頗有震懾力。
“是、是我的,怎麼了?”到這個時候,雞窩頭還在做他?最後的倔強。
方裡手下?用力,將他?的手腕硬生生翻轉過來:“這布娃娃背上寫了個幾個字,你說說是什麼?”
雞窩頭隻顧著偷了,壓根沒來得及細看,哪裡知道那娃娃背上還有字。
他?不說話,方裡卻
自顧自地往下?說了:“蕭詩林,是個女人的名字啊,難道是前女友的?”
他?看了一眼朱易乘,朱易乘收到眼神暗示,也不罵這兩人狼狽為奸了,立刻站在邊上幫腔道:“沒準呢,小姐姐,你可要小心,這分明是心裡還放不下?啊。”
圍觀的人發出了一陣哄笑。
餘佳曦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緩聲道:“這是我朋友的名字,她人已經去世了。”
“這還不把東西還給人家,還要不要臉啊?”偷東西本就是不光彩的事,尤其是在餘佳曦說出這句話之後,其他人也紛紛站在了她們這邊。
方裡伸手,將布娃娃從雞窩頭手下?救了出來,交還給餘佳曦。
“謝謝。”餘佳曦跟他?小聲道了句謝。
雞窩頭憤憤地瞪了方裡一眼,放狠話似的拋下?一句:“你們等著。”,然後便拉著琪琪向外麵走去。
主角一走,看戲的也就紛紛散了。
趙小彤朝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呸了一聲,然後扭過頭,向方裡他?們豎起大拇指。
“方裡,你剛剛也太帥了,簡直沅哥附體。”她調侃道,“原來夫妻相影響這麼廣啊。”
方裡不太好意思地抓抓頭:“帥嗎?”
“帥,”朱易乘也誇道,“我差點想喊一句方哥。”
他?這句方哥,卻是讓方裡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