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風輕雲淡道:“取人魂,作人蠱,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人總是追求長生不老,殊不知活著才是最大的懲罰。
須臾,一棵一人高的乾枯樹乾與一隻昏迷的夢貘已經製作完畢。
黑袍人有條不紊地清理著手上的血漬,仿佛十分享受這個過程,“讓你那老不死一心追求長生的師傅,嘗嘗什麼叫做可望而不可即。”
夢貘——最好的能量轉換器,雖能無限製吞噬力量,但隻是替彆人做嫁衣,當真是極好。
柳弋負手在一旁,道:“你與他有仇?”這殺人誅心的法子,她自個是真想不出。
“沒有。”黑袍人轉身看向柳弋,“求人辦事,自然得帶點禮物。柳城主,可還喜歡?”
柳弋挑眉,隻道:“合作愉快。”
畫麵再轉,柳弋開始帶人進來喂養夢貘了。從最初被施以黥麵,臉上刺字的罪犯,後麵變成了驚慌失措的普通人,最後開始出現了修行之人。
畫麵也從最開始的直接血腥,變成了爬蟲冰室溫水煮青蛙般的柔和。柳弋在進步,心卻在變冷。
夢貘吸取人的精氣越來越多,除了供養給被縫在樹裡的師姐,柳弋也開始吸取。
在陌生萬人精氣的滋養下,無情道接納了這個半路出家的女子,琉璃火甘願被她驅使。
殺萬人而心無愧,怎能不算無情?
“滾!滾啊!誰準你們窺探我的過往?”一團幽藍色的火焰砸向空中,將還在繼續的回憶場麵打斷。
青龍顯形,雖未受到傷害,但還是甩了甩長著犄角的頭,在空中騰躍幾圈後才回到了斷三千身上。
被沈樓的火圍住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柳弋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前,目眥俱裂地盯著窺視她過往的幾人,隻是微微泛紅的鼻尖早已暴露些什麼。
支撐著身體重量的雙手肉眼可見地發顫,似乎剛剛的那團火已經用儘了她的畢生之力。
沈樓瞧著地上連自己初階琉璃火圈都逃不出的狼狽女子,問道:“這就是城主的無情道秘訣嗎?”
剛剛瞬間的漆黑,冰室內所有可吸收的精氣都已殆儘。眼下她自己又情緒大亂,這無情道的功力陡然受到影響。
柳弋沒有答複他,隻是目光灼灼地瞧著木影,滿眼的譏諷,撕心裂肺道:“木影,看完了嗎?審判完了嗎?”
“你們些個高高在上,站在道德製高點,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對我的過往指指點點,判出是非黑白了嗎?”
沒人回應,她重複道:“判出結果了嗎?”壓抑著哭腔的聲音直擊在場所有人的內心。
“我不配。”清笳道。她自知並非完人,道德製高點的位置,她沒有資格站上去。
猶如幻境中擾她心智的過往之人,是非對錯皆有階段性。
過往的柳衣沒錯,甚至值得一句人間標榜。弑師,改造,修建冰室也可稱為報仇雪恨的手段而已。可當喂食之人中出現無辜時,便開始錯了。
張月鹿負在身後的手緊了緊。何曾幾時,他也是如此質問審判他的人——他有錯嗎。但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跳脫出自己的困境,旁觀他人的是非,張月鹿才知自己當初錯得有多厲害。貿然使用守護一方子民的力量滿足自己的私欲,將責任拋之腦後,眼下才出現了這界下的慘案。
張月鹿此刻明白了東方樾安排的彆有用心。青水雖不屬於南方管轄,但地處東南交界,有兩位神君共同監視。如果···他沒有玩忽職守,或許就沒有這冰室萬人坑的慘景。
木影沒有回答已經接近癲狂狀態的柳弋,法力注入斷三千,再次啟動神器。
剛剛吃飽瓜的斷三千再次活躍起來,沒有樹皮人的乾擾,利落乾淨地穿心而過,然後又回到了木影的手中。
一樣的瓜,沒勁。
柳衣宛如被靈魂洗滌一般,再次睜眼眼內恢複了清明,眼內滿是內疚。看來,她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木使者,彆來無恙。”柳衣掃視了一周,瞧見了熟悉的身影,微微行禮。
木影拱手回禮,隻道:“城主,好久不見。”
柳衣看著身邊一圈的火,不禁伸出手想要觸碰,道:“這火,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著迷。”
是力量,也是枷鎖。
瞧著她的動作,沈樓不為所動,並沒有任何想撤回琉璃火的苗頭。隻是她並未如他所願,在火苗即將跳到她身上時,柳衣驀然縮回了手。
柳衣翻手召喚出自己的火,看向沈樓,坦誠道:“無情亦有情,小友或許不用過度執迷於無情二字。”
她無情濫殺無辜的根本目的,最終還是源於情——對師姐親情的眷念,對禽獸師傅的憎惡以及對這世間無聲的控訴。
沈樓看向柳衣手中比自己純淨數百倍的火,盤旋在心中久久不散的疑惑有了答案——柳衣成功進階的秘訣不是萬人坑,而是她自己。
沈樓並未回答她,隻是象征性地抱拳感謝。
“小友,接著。”看向清笳時,柳衣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瓷瓶,隔空扔給了清笳,“這是桃熙惑忘蠱的解藥。服下它,忘記你的人便會再次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