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恒引她在前廳在坐下,喚來綠漪給雲琅上茶。綠漪小臉兒拉著,咚一下將杯茶在雲琅麵前重重一放。
雲琅抬眉,斜睨她一眼,心裡輕哂,沒說什麼。這丫鬟,一看就對她主子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明晃晃都寫臉上了。
“姑娘今日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會引得這姑娘非要親自打上門來。
雲琅端坐在雕花木椅上,右手摸進左邊袖口裡,定定望著他,沉一口氣,從袖子裡抽出一卷狀紙,跪在奚恒麵前,雙手奉上。
“姑娘這是何意?!”奚恒驚住了。
“大人,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你我二人僅一麵之緣,擔不起多大的乾係。可雲琅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才不得不來煩擾大人。”
她垂著頭,雙手高高舉起,擲地有聲:“前幾日玉春苑的命案,是大人親自帶人捉拿的,想必大人很是清楚這個中緣由。仵作已驗過屍體,確認鄭禦史是由於勞累過度、身體透支而猝死,並非謀殺身亡。既如此,案件的當事人柳青芙,應也是受害者,可官府卻對柳青芙判處死刑!”
話至此處,她雙手微微顫抖,不由緊了緊手中的狀紙,“試問,柳青芙究竟錯在何處?官府依據的又是哪條律法?”
奚恒被問住了,他手在袖子裡緊緊握拳,嘴動了動,終是道:“但鄭禦史,確實是因柳青芙而死。”這倒是不爭的事實。
雲琅嗤笑一聲,她抬眸,眉端目正,“若是柳青芙有罪,那麼是否,一個人吃飯噎死也要給那口飯判處死刑?一個人遊水溺死是否也要給那條河判處死刑?不,不會!人們隻能自認倒黴,是自己命數已儘。”
“可青芙……正因為她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因為,她隻不過是一個命比草賤的妓/女!所以便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她身上,好叫貴人們出了這口惡氣!”
她的話像一道狠厲的巴掌,重重扇在奚恒臉上。他隻覺耳邊嗡嗡作響,看著姑娘的淩厲的目光,怔愣著說不出一句話。
雲琅嘴勾起一個笑,音色忽然軟了下來:“大人……我明白了,明白柳青芙究竟錯在何處。”
她目色一正,忽又激動了起來:“她錯就錯在,不該叫鄭禦史上了她的床!她錯就錯在,不該進到窯子裡去賣!她錯就錯在,不該讓吃不起飯的爹娘拿她換錢!她錯……這一樁樁,一件件,可有一步是她情願的?現在,卻還要拿她的命,去祭奠那個不知饜足的色鬼!”
她一口氣說完,聲音有點喘,胸口劇烈起伏著。
“嗬,為了讓大人們咽下這口氣,卻要叫柳青芙從此咽了氣……”
她看他,眼光含淚,一聲冷笑:“大人,柳青芙錯就錯在……她不該生而為人。”
“訇”地一聲,奚恒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眼前的女子目光如炬,直直望著自己,被這樣清明的眼神掃視著,他隻想閃躲,可越閃躲又越覺羞愧。
他暗自歎了口氣,蹲下身來,與她張目平視,直麵著她灼灼的目光。“雲琅姑娘,你要知道,這世間最動聽的假話就是‘公平’二字。”
聽他這句話,雲琅身子晃了晃,幾乎快要跪不住了。
“‘公平’,這是人造出來的詞,可我們誰也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