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唇輕抿,羽睫垂下,掩去眼底那抹嘲笑的意味。廢話,哪個不行的男人會承認自己不行?就像喝醉了酒的人從來都愛爭辯自己沒有喝醉。
正垂眸腹誹間,眼前忽地落下一道陰影,她驚慌地抬眼,卻見奚恒已經衣袍一掀,蹲在了她麵前。高闊的身影將她整個罩住,他姿態高貴如神祇,即使蹲著,也依舊悲憫地俯視她。
他靠得太近,男性的氣息迫來,混著乾淨的皂莢味。雲琅暗暗咬唇,心跳不由得加快。
“其二,”他冷眸看著她,開口:“我不是觀世音菩薩再世,無法解救每一個苦難之人。而一些流言的詆毀,於我,本也是不值一提之事。”他嘴角有自嘲的輕笑,似乎真的不甚在意,叫她之前的威脅,聽起來像個隔靴搔癢的笑話。
淚水瞬間蓄滿眼眶,雲琅緊抿唇,杏眼圓圓地掙著,就這麼看他,一眨也不眨,倔強得一滴淚也不施舍給他。
可她也知道,自己這沒必要的倔強,暴露在他眼前,是多麼的狼狽可笑。
“大人的意思……雲琅知曉了……”她哽咽著嗓子,舉著狀紙的手再也撐不住,哆嗦地就要收回去。
哎,奚恒心中輕歎。心像被她的淚水泡軟了,發酸,又發脹。
倏地,他捉住她的手腕,指腹粗糲,刮擦著細嫩的肌膚。雲琅被激得一個震顫,不可思議望他。
奚恒將狀紙從她手裡緩緩抽出,語氣竟然是放軟的,若叫旁人聽來,倒像是在哄人,“雲琅姑娘,我話還未完呢,彆急著哭。”
雲琅癟癟嘴,粉白的臉頰往兩邊鼓出來,眼神卻還是倔的:我才沒有哭呢。
“我本不欲摻和這些閒事,大人們既已在堂上做了公斷,若再改判,必然會在明州掀起巨浪。”
已經做了判決的事,哪個青天老爺會為了一個不值一文的妓/女,自己打自己的臉?先不說鄭禦史家人那兒沒法兒交代,就連輿情也怕是會來勢洶洶,這對於衙門的公信官威,損傷巨大。
柳雲琅不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不是一句“討個公道”就能說得過去的事兒。常人是斷沒有這個膽量,更沒有這個能力去糾正。但她偏偏誤打誤撞,找對了人,他奚恒就是有這個本事,敢在明州掀起這一波滔天巨浪。
他眼神如鷹銳利,話說得舉重若輕:“今日,姑娘既將這一紙冤情呈到了我麵前,我既知道、看到、聽到,就沒有辦法再袖手旁觀。”說完,又是一個輕笑,“但絕不是為著姑娘那所謂‘威脅’,而是為了姑娘的義薄雲天,膽識過人。奚某……由衷佩服。”
雲琅瞳孔震了震,心在胸腔狂跳。
“這件事,我一定會替姑娘伸冤。姑娘的銀子……還請拿回去罷。”
淚水終於破眶而出,沿下巴滴滴答答淌落。雲琅咚一聲,重重磕在地上,“謝奚大人!大人之恩,雲琅一定銘記終生!”
*
明州雪園,盧端甫的臨時宅邸。
奚恒與盧端甫對桌而坐。桌上一鼎小火爐咕嘟咕嘟煮著水,盧端甫將銅壺掀開,丟一把茶葉進去。微涼的初秋裡蒸騰起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