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殺伐之音刹那迸發,項稷抽刀出鞘,三尺‘踏雪尋梅’間寒光凜冽,一片煞白。
刀光乍現,撲麵而來,周遭兩丈以內仿佛一下進入了寒冬臘月,吐氣可成冰,令於海都露出幾分鄭重之色,一隻手已然拍向了大鐘。
鐺!
鐘聲悠揚曠遠,在筋弓脈弦之力拍擊下發出一記破裂般的殺伐之聲,有穿透金石之能,砰的一聲鐘體揚起,擋在了刀鋒處。
叮~~清脆聲響起,刀鐘交擊,竟一個照麵就出現了裂紋,偌大黃銅鐘表麵上赫然浮現出了一道細細的碎紋。
“百煉利器?一寸刀芒!”
於海麵色微變,兵器上就吃了個大虧,如此交手,不出三招他的大鐘就要報廢,被硬生生切開,到時候空手麵對一位位列龍虎榜的刀道高手,可絕不是好事。
一念至此,他運轉巨靈血氣,身形猛地脹大一圈,條條大筋如弓弦一般繃起,勁力飆升,直接推動大鐘頂開了尋梅刀,更是雙臂連舞,以大鐘卷起勁風亂草鼓蕩向前,迫使項稷揮刀劈斬,破開阻礙。
而當長刀劈開薄霧的一刹那,已然衝出了一個身如鐵塔的九尺巨漢,於海渾身筋脈凸起如紋路,肌體流淌黝黑光華,顯然習練了一門屬於消災樓的煉體武功,
轟的一聲,大鐘橫了過來,鐘口正對項稷,便見於海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爆射而出,以鐵山靠的姿態猛地撞在了鐘壁上,推動其刹那就壓到了項稷的麵前。
刹那間,巨靈推山,黃銅大鐘如一座暗金山嶺傾倒,大片氣勁傾泄噴射,這種威勢驚天動地。
撞山鐘!
這才是他名號的來源,隻有起錯的名,沒有叫錯的外號。
“好,死在此刀下,也不算無名鬼,長江三浪疊!”
項稷目光一冷,擺出了崩刀式架子,虎口朝上,刀尖向前高與胸口平;左掌按刀於右腕內側,眼看刀前,跟著他左腳向前上步,腳尖外撇,右手握刀垂地,連踏三步後手握刀把一個內旋向前挑刺而出,手腕一抖筋脈如打炸雷一般發力,力貫刀尖,尋梅刀刀尖赫然凝聚出了一寸黝黑鋒芒,始一出現便切割的空氣滋滋作響,寒風自散。
刀道鋒芒,百煉成罡,一刀既出,無怨無悔!
噌!
下一刻,他上挑至頭頂三尺的刀鋒悍然一轉,扭刀劈落,承轉折變化,勁力三分層疊,一瞬三響,直打得周遭寒霜草石高高揚起,火星迸濺。
一刀!一刀!又一刀!春雷暴殛!
紫雷刀法殺招乍現,項稷長刀由下往上,轉而向下,刀勢洶湧,鋒芒澎湃,兩丈之內更有北冥海浪滾滾相隨,似乎爆發出了撕天裂地的海嘯。
刀道鋒芒,精神武功!一連兩大殺招出現,就是於海也有些心驚,附近兩丈之內空氣變得粘稠,一重重虛幻海浪相容化作了黑海,浮現項稷身後,以壯聲勢。
轟嚓!
海嘯撲來,吞沒萬物,悶雷陣陣,初春驚魂,恐怖的一擊在一個照麵時就打爆了黃銅大鐘,這口於海賴以成名的奇門兵器在今日走向末路,根本無法抵擋。
撞山!撞山!魔猿撞山!於海大喝,自兵器碎片中衝出,沒有認輸,氣勢反而藉此攀升,不斷攀升,雙拳一上一前,荒蠻沉重,像是將項稷當作了一座擋路之山,悍然撞來,要將一切攔路石都摧毀!
噌!長刀再起,這是長江三浪疊的第二浪!依舊是春雷暴殛!
轟的一聲,勁風暴起,兩道身影皆是倒翻後退,一連踏九步方才停下,在雪地間拉出兩條長長的痕跡。
“蔣無功死的,不冤呐。”於海心中發冷,雙掌不知何時已然出現了血色豁口,深可見骨,三寸皮膜直接被砍爆,不能抵擋刀法與兵器之威。
嘣!項稷長出一口氣,腳下已然裂開了一個一寸深的大坑,撞山一擊被他以坤山勁分擔走了三成力道,又以震雷勁配合三浪疊打出,己身承受的傷害自然不多,被明王身化解。
“最後一刀,送你上路。”
撂下話語,他步伐一提,巨靈搬血,身軀同樣膨脹到了九尺之高,背後紋刻的明王法相睜眼吐火,一層漆黑的陰火頓時在他體表蔓延開來,北冥入身,齊天蹈海!
嘩啦!海浪層疊,有鯤魚躍入刀身,載三浪之儘,一刀天降,春雷暴殛!
麵對這一擊,於海竟生出了絕望之感,他分明於近日裡突破了三關,為何還是不敵?甚至要落敗身死!
這就是龍虎榜上的人物嗎?
每一位拿出來,都可逆殺老牌三關,睥睨一郡?
可惜,沒有人能解答他的疑問,死去的蒼狼嘯月蔣無功也不行。
先被縣尉王謙所傷,又被翻天鯤所敗,於海心亂如麻,已是失了方寸,待到起掌對抗時,刀鋒已然到了麵前。
噗!
長刀破空,寒風乍起,驚雷隻在一瞬間。
沒有什麼多餘的可能,也不會有什麼逆天的反轉,尋梅刀直接斬過了於海的脖子,勁力入體攪碎了他的五臟六腑,已然沒有了活路。
而他的雙掌,甚至還不曾握住刀身,差了半寸。
“我不甘心!費儘心思,傾家蕩產成了消災樓門人,怎能默默無聞的死在荒山野嶺?!”
於海口吐鮮血,卻仍舊咬牙切齒,不甘的低吼著。
他心中有恨,有怒,甚至不明白為什麼翻天鯤要來殺自己?
雙方根本沒有什麼恩怨才對。
“甘不甘心,舊不舊怨,與我何乾?
我來,隻是殺你,隻因你傷了阿德,僅此而已。”
項稷沒有傾聽的意思,也懶得管什麼恩怨是非,他來隻為殺人。
噌!
下一刻,手起刀落,於海的頭顱已然被他斬下,直接掛在了那隻剩下一半的殘鐘上,提入手中。
“消災樓的令牌,還有···長沙郡的密信,五溪蠻族的蠱蟲印記?”
項稷搜刮著屍體,忽然發現於海身上還懷揣著消災樓的消息,那是一封自長沙郡據點傳過來的消息,隻因他近來成就三關武師,才有機會抓住這個功勞,護送往其他據點。
而長沙郡與武陵郡盤踞著不少五溪蠻族,傳聞那裡的武者精通養蠱與禦獸,用毒之道天下無雙,亦有高手無數,有彆於其它區域,那裡也隻駐紮一位太守,少量軍馬,很難影響到當地的勢力。
“罷了,與消災樓本就是仇怨深重,也不差這一點兒了。”
項稷搖搖頭,將密信收起,準備交給縣令,交給消災樓的宿敵,盧氏書院去頭疼收拾吧。
與此同時,一輛自涿縣而來的馬車已然停在了樓桑村門口。
駕車的正是劉氏宗族家仆,劉德讓與劉元起同至,前來迎接劉玄德入京求學。
隻是此刻,這位中山靖王之後沒有上馬,而是佇立在村口,在第一次相見的黃土道上,遠遠望著西北方向。
那裡,夕陽西下,斑駁餘輝灑落大地,一派豔麗。
他在等人。
等一位,友人。
劉德讓沒有打擾,劉元起也沒有催促,他們就這麼靜靜的望著。
等待。
終於,落日餘暉中,一條長長的影子浮現,由遠及近,向著眾人靠攏。
那是一位披著靛青大氅的少年,背著赤日走來,身前是樓桑村炊煙,身後是北風斜陽。
漫天赤霞中,他手中露出一顆頭顱,一顆串聯在破碎銅鐘上的頭顱。
撞山鐘,於海!
阿德笑了,笑得純淨樸實,就像最初相見時那般,一如往昔。
眾人望著那顆頭顱與銅鐘,心中卻是不住的震顫著,那是三關武師的頭顱!
阿德的仇人,消災樓門人,三關武師撞山鐘的頭顱!竟被人斬下,就這麼提著回來?
夕陽西下,單刀掃十裡,提頭歸,送友人!
鎮外,寒風凜冽,枯樹搖曳。
古道斜陽,駿馬昂首嘶鳴。
兩道人影佇立,遍地銀白。
“玄德兄,此去多風雨,保重!”
項稷按下鬥笠,將黑木匣子縛在背後,大氅披肩,遞來了頭顱。
“山河兄,江湖路遠,你,慢行!”
阿德,劉玄德,他接過頭顱,又向著村裡母親的方向叩首三拜,深深看了項稷一眼,拱手道彆,兩腿一夾,駿馬奔騰而起,便在煙塵中遠去。
夕陽西下,縱馬逐塵。
項稷靜靜望著他遠去,遠去,直至連煙塵也不可見時,他才按了按自己的鬥笠,微微一笑,翻身上了縣尉帶來的駿馬,在煙塵與夕陽中消失在地平線上。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