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侯國,蟠桃樓。
孤樓高峰腳下便是四條交錯成井字狀的街道,正好將古樓拱衛在中央。
老街上也都擠滿人影,客棧驛館已經住滿了,一些武林中人無處落腳,就登上了房頂,幕天席地,飲酒高歌,彰顯過客豪邁。
桃侯一脈自有甲士在這裡維穩,分成了五人小隊不斷巡邏。
“還真是令人懷念的裝扮。”長街一角,頭戴鬥笠的項稷隨著人潮徐徐走出,望著那熟悉的甲胄與家兵,他不禁想起了當初在山溝裡的一幕幕。
彼時還在掙紮求存,而今卻已然是名揚州郡的龍虎人物了,當真是風雲變幻,世事無常。
據黃老醫所言,當初他離開幽州後,竟還有一批人前往涿縣調查,想要摸清楚他的出身,在旁敲側擊一番後發現戶籍並無問題,甚至還與盧氏一係有些善緣,這才罷手離去。
而這樣的人並非少數,那一段時間裡幽州不少使刀的好手都被摸了個底朝天,似乎在找尋著什麼,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這一代的桃侯,不是簡單人物,憑一己之力擔起了衰敗的家族,更將原封地改製的信都國給奪了回來,一身實力深不可測啊。”趕山客與秋老虎對這位桃侯有些了解,早年闖蕩時聽說過名聲。
張郃也跟著點點頭“我爹也說過,冀州最不能招惹的一列人裡,就有這位桃侯。”
摸了摸小家夥的頭,項稷沒有多說什麼,與桃侯、平皋一脈的恩怨不可避免,便從今日這裡收些利息好了。
“謔,又來了一批,還有兩個隨從,看起來不好惹,多半是哪個家族走出來的公子哥。”
“這次雷池開啟比以往熱鬨很多啊,不知曉那位桃侯之子,悍雷公·劉康會不會現身?”
“說起來,桃侯早些年發跡,靠的就是雷池秘地與朝中一些人的支持,在那之後為了籠絡人心與交好冀州、司州各家,選擇了將雷池秘地三年開放一次,那些交好的世家子弟才能免去名額進入,不然就要通過選拔才能謀求機緣。”
“嘿,說的好聽,其實也不過是借眾人之力共同探索雷池罷了,早些年這雷池可不屬於他們,來曆少有人知,一些人稱與古時的藥王塚有關,天知道真假。”
見到他們到來,不少行人都投來目光,打量一番後便不再關注,自顧自的討論起桃侯國的雷池之事來。
世間奇物雖然不多,卻也不少,但是想要得到天地權力的相關力量,卻是千難萬難,這蘊含天地雷霆之力的雷池就算是一個。
項稷聞言不禁靠近些,打聽起雷池內的消息。
據這些冀州人士所言,那座雷池內蘊含最多的就是天地雷霆,甚至還有傳說中的五雷,隻是曆代少有人能收集帶出,隻有桃侯一脈的傳人才能得到那般機緣。
而五雷,乃是雷池內孕育的自然之力化成的種種雷霆,隻要能夠承受得住其肆虐的反噬,便能夠取得這一道雷霆,進的去、帶的走便不會有人乾涉,桃侯一脈也是如此,其共分五種,功效各異:
天雷:正天序,運四時,發生萬物,保製劫運。
地雷:生成萬物,滋養五穀,祈求晴雨。
水雷:役雷致雨,拯濟旱災,興風起雲。
神雷:懲處不正祀典神祇興妖作過,及山魈五通。
社雷:伐壇破廟,不用奏陳,可便宜行持。
鎮國大宗之一的天師道內便有類似的駕馭五雷之法,卻是不同的路數。
“哈哈年輕人可不要走偏了,這裡人雖然多,但卻大多都是看熱鬨的,真要往雷池去,還得向著蟠桃樓那邊走,選拔的會場與擂台在那裡。”這是一名老莊稼漢,看上去飽經滄桑,臉上褶皺很深,年歲不小,剛從一間酒樓裡打酒出來,見到項稷等人便善意提醒了一句。
項稷頷首而笑,抬手一點便有銅錢落入一旁的酒攤中,勁氣外放凝聚成一團赤光將酒壇托扶著送到了老人麵前“多謝老先生指路,請您喝一杯。”
勁氣外放,三關武師!
一下子,周遭行人就頓住,紛紛看來,驚訝於這樣一位年輕人竟然會是踏足了第三天關的武師,筋弓脈弦有成!
“這是哪家的公子?還是哪一門的傳人?”
不少江湖客麵麵相覷,竟然都不知曉冀州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難得難得,老頭子我插科打諢半輩子,還真能撞上個大人物?”
望著遠去的四人,那老人有些呆愣,半響才緩過神來,抱起酒壇大口灌入喉中,一路往西去了。
他已是在考慮,將這酒壇留下來,當作給孫子吹噓的信物,爺爺也是跟少年俊傑打過交道,喝過酒的人呢。
與此同時,蟠桃樓畔,孤峰峭壁,天風呼嘯。
一株隨風而動的桃花樹下,正立著一位弱冠之齡的青年,一身白袍,黑發如墨,立於斷崖邊。
此刻,他正閉著雙眼,負手而立,腳尖都出了斷崖,古山之巔天風凜冽,似乎隨時都會墜落下去,粉身碎骨。
唰!倏爾風聲止息,一道身影從天而降,飄搖如鵝羽般落到了青年麵前。
“愁公子,蟠桃會將開,還請您移步主持。”這是桃侯麾下的親衛之一,披著一身玄鐵重鎧,就連麵容也看不清,隻露出一雙漠然的眸子。
語落,劉愁睜開雙眼,漫不經心道“一場早已安排好了的機緣罷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無需大哥歸來,我自可鎮壓各路牛鬼蛇神!”
他的確有著這樣的自信與實力,位列龍虎榜第八十五位,更已完成了神通序列的入門儀式,自認也隻在劉康之下,又何懼來此的各路人物了?
話雖如此,那親衛卻依舊沒有離去,隻是在旁等待,硬生生耗了數十個呼吸,這位二公子劉愁才無奈動身,前往沐浴更衣,焚香祭祖後主持蟠桃大會,選拔出參與雷池的資格。
但一些與他們桃侯國交好的世家與宗門卻是不需要經曆這個過程,直接派出傳人來此便可,這是特權。
蟠桃樓下,人聲鼎沸,但相較於長街前的就少了很多,能走到這裡的,至少都是武者實力,看熱鬨也是要有資格的。
桃侯府較為闊氣,大手一揮就在場中修建起了看台與座椅,足足容納了兩百人在此,圍成了一個大圓,各自入座,世家子弟自然靠前,地方豪強次之,寒門再次之,身份更低、普通些的便隻能屈居末座了。
項稷此前表露出了三關武師的修為,又有趕山客與秋老虎二人追隨,讓侯府下人有些拿捏不定,最終靈光一現發覺了張郃衣服上的家族印記,當即麵露笑意,將一行人帶到了第二排地方豪強的位置,畢竟實力擺在那裡,加上河間國張家的身份,也不好怠慢了。
“儁乂,這回可是乘你的威風了。”項稷調笑起來,摸了摸張郃的腦袋,也省得他自證身份。
張郃卻是搖搖頭,一臉認真道“師傅,你若是亮出身份,指不定還能更靠前些呢。”
“是極。”趕山客與秋老虎也跟著起哄,一左一右坐在了兩人身後,觀察四方。
項稷聞言不禁發笑“你們啊,有時候太突出也並非好事,但太藏拙也沒必要,最不好把握的,就是中間這個度。”
這次黃老醫希望他鬨出些動靜,讓桃侯一脈露出破綻,那便參與這次蟠桃會與雷池秘地好了,不過在桃侯一脈麵前,他自然不會使用紫雷刀法,那等若於明明白白的把自己身份甩在人家臉上了。
“也正好今日再算一卦,看看吉凶如何。”
一念至此,項稷意識觸動易命圖,久違的再次測算起來,一日陽壽燃儘,讓紫色圖卷上多出了一幅奇特卦象:
下震上坤相疊,是謂地雷複,寓動於順,震為雷、為動;坤為地、為順,動則順,順其自然。動在順中,內陽外陰,循序運動,進退自如,利於前進。
複卦,中中卦,象曰:馬氏太公不相合,世人占之憂疑多,恩人無義反為怨,是非平地起風波。
【應卦:揮刀揚威了恩仇,青衫快意隨我心。
吉:刀挫桃府得心念通達,雷池生事露瘟疫馬腳,揚名冀州龍虎一躍,機緣在前唾手可得。
凶:桃府生怒,龍虎來犯;冀州諸家阻攔相爭,雷池內險象環生。
天機:青·獷傲-策馬覓封侯,長驅萬裡之數。】
【逆卦:恩怨情仇十年不晚,天災人禍與我何乾?
吉:安然赴宴談笑風生,摘落蟠桃不露身份,雷池許有機緣在前,身安更駛萬年船。
凶:冀州疫情撲朔迷離,黃老醫苦尋未果,司州洛陽亦被影響,局勢混亂。
天機:青·觀潮-朝夕之間,可知進退。】
“有意思,看來桃侯府真的與這次冀州大疫有關係,師傅,既你要我鬨得大些,應是能兜住底吧?”
項稷明了卦象,不禁目光深沉起來,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若有若無的寒意擴散,讓周遭都刮起了些許冷風。
“快快快,讓路!桃侯府的親家,中山甄氏的人到了!”
“嘶,來的是甄家的三小姐?還有那位登上了龍虎榜第九十三位的‘乾坤無極·甄法!’”
人群忽然躁動起來,身後人潮湧動,如同波浪一般朝著兩邊分開,幾位桃府下人簇擁著一行人步入場中,直接走向第一排的最前方,這是侯府親家,自然不一樣。
甚至有傳言,甄家的三小姐很可能會與侯府內的劉康、劉愁兩兄弟之一聯姻。
中山郡無極縣的甄氏,稱得上有分量,先輩甄邯,孔光女婿,在王莽稱帝後拜大司馬、承陽侯、承新公,先輩甄豐為大司空,王莽拜更始將軍,封廣陽侯、廣新公。
就是到了眼下,也依然是冀州內說得上話的富貴勢力,更眼光毒辣,早先就看重了未崛起的桃侯,許配女兒來下注,至今已然回報豐厚,雙雙獲利。
“甄家三小姐與二公子?似乎是甄宓所在的家族?”項稷眼角餘光一瞥,便見到一個柳眉鷹眼的青年,嘴角一條疤痕貫穿到下巴,背負雙戟,左柄盤龍,右柄坐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正是龍虎九十三位的乾坤無極·甄法。
而在他身後,還有一位女子款款而來,高挑豐腴,麵紗遮容看不真切,但從儀態也可窺見一二風姿,肌膚潔白淌月華,青絲盤鸞束金釵,一襲紫衫攜青紗,的確有些不凡。
“聽聞甄家三小姐早年有奇遇,得到過一部藥王秘典,一直以來行善救人,在縣內頗有好名聲,不知此次前來是否與那傳聞中的藥王塚有關?”
“甄家一直喜好結交年輕人傑,押寶各方好乘風而起,當初的桃侯就是如此,往前看例子也不少,不失為一種生存之法。”
不少人心中暗動,想起了甄家一直以來的作風,這也是一些商賈人家的習慣,押寶龍虎贈恩情,以期來日彙報。
“第九十三位?他也來參加··哎呦!”
嘭!一名末席的年輕人正撐著頭打量,隻因沒能及時讓開道路,便被一掌拍在腦袋上,立即栽倒在地,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