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那時候的我應該很悲傷,因為悲傷的人總會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大路小時候勉勉強強算得上是一條可愛的狗,我敲下這行字的時候五歲的李大路正歪著腦袋看著我的電腦,嘴角掛著熱乎的屎。
我從來沒有罵過它,因為它隻是一條狗,我不能對一條狗要求太多。
躲過六個踩滑板車的小孩,繞過兩灘嘔吐物,避過兩塊不知從哪裡來的巨石,陳皙終於進了我家的門。
按所謂的規矩來說,初次拜訪應該說些比如你家裝修真好看,吊燈設計得很特彆之類的瞎話,但這對於我家的客人來說實在是太勉強。
“你打算一直養著它嗎?”他坐在沙發上,和我麵對麵,像麵對家訪老師的學生家長。
“不,我打算今晚就拿它做湯。”
不知道狗能不能聽得懂人話,但李大路那時從書包裡冒出一個毛毛茸茸的頭,它在我手上蹭來蹭去讓我想發笑。
陳皙好像不喜歡我的冷幽默,“你給它起個名字吧,小狗很難獨自在野外生存。”
“李大路。”我對自己隨口說出的名字很滿意。
“為什麼叫這個?”陳皙對李大路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興趣,讓我有點不爽。
我不想和他解釋,因為我覺得他很呆,也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乘坐的車殘忍殺害了李大路的生母。
他看李大路的眼神讓我懷疑他會因為李大路母親的死和我爭吵,而我並不想使用我一貫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就是暴力。
我也懷疑他會一直問到底,“因為我很喜歡鹿。”
陳皙沒再繼續追問下去,伸手揉著李大路的腦袋。
落日的餘暉透過玻璃窗落在沙發上,連帶著李大路的眉眼也變得溫柔。
我碰過很多男生的身體,或許說肢體更為準確。打架的時候你很少會停留在一個部位,而撫摸不一樣。
我與陳皙手指相碰的那一刻讓我想起小學門口每年夏天都會出現的梅子湯,不過分溫柔也不過分激烈,隻是在心裡回蕩。
可能是因為我太久沒有喝過梅子湯,我握住了陳皙的手,然後很快甩開了他,很快,比對周睿出的拳還要快。
“李大路不喜歡你摸它。”我表情淡淡的,喉嚨有些乾澀,把李大路放到茶幾底下的竹簍子裡,“我渴了。”
據陳皙後來的描述,我當時的表情好像希臘神話裡的美杜莎,而他是對自己過錯毫不知情,等待處決的凡人。
滿冰箱的啤酒讓我對顧佳夢的不滿更深一分,我不想在中考結束的第一天和同學白日買醉。
“要喝奶茶嗎?”陳皙悄聲說,“奶茶店離九高很近。”
我不知道陳皙有什麼毛病,對九高兩個字情有獨鐘。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毛病,把酒瓶摔碎在他麵前。
“滾。”我的喊聲很無力,此刻要是打起來,我隻有百分之八十六的把握能贏。
陳皙沒有生氣,隻是彎腰一點點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割破了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最後關門的時候才和我說了句再見。
兩個小時後我終於意識到我的初中時代徹底結束,不出意外我將永遠不會再回到三中,這是很值得慶祝的一件事情,我或許應該和陳皙好好喝一場。
他的手握起來很涼,像一條滑溜溜的魚,讓人說不準他什麼時候會溜走,不過感覺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