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仲夏時節,藩國安南向大淵進貢了一批南山冰玉以示忠心。
聖上大喜,翌日便在早朝上宣布,大淵鐵騎永不踏入安南國,此玉的珍稀程度可見一斑。
聖上將這批冰玉賞了後宮和東宮之後,竟也賞了那榮王,還特意叮囑,是賞給未來的皇長孫。
說到皇長孫三字時,一向不苟言笑的聖上,竟也笑得合不攏嘴,惹得眾臣紛紛猜測,這榮王殿下莫不是要父憑子貴了?
然而也有那見地透徹的老臣認為,陛下隻單純稀罕抱孫子罷了,榮王平庸無能,陛下還不至於老糊塗到把大淵交給他來治理。
太子德才兼備,仁厚而不失鋒利,實乃天生帝王,隻要不造反,陛下是不會廢了他的。
那些唱衰太子的人,純粹是唯恐天下不亂。
廣陽宮,高裕清了清嗓子,恭謹道:“殿下,陛下賞的玉到了,可要放去庫房?”
宋奕抬手掀開綢布看了一眼,三塊手掌般大小的冰玉,清澈透亮,質地細膩。
他挑起最大的那塊放在手中細細感受,光滑冰涼,甚是解暑。
“孤手裡這個拿去匠玉局打成一對手鐲,其餘的都放庫房罷。”
高裕愣了愣,殿下這玉鐲,莫不是給宮外那女子打的罷?
想到這他就有些肉痛,多難得的物件兒,給她那不糟蹋了麼?
見高裕還站在原地,一臉不情願,宋奕眯微眯鷹眸,涼涼道:“怎麼?孤使喚不動你了?”
“呃,是是,奴才這就去。”
高裕不敢再耽擱,生怕下一瞬宋奕手裡的書就砸在了自己頭上。
轉眼又是半月,上回抓的藥已吃得差不多了,計雲舒又去藥鋪重抓了一些。
至於宋奕那邊,她再找個借口糊弄過去便是了。
今夜的宋奕似乎有些不一樣,以往他來了都是直入主題,可這次卻沒有。
黑暗中,她聽見幾聲清脆的碰撞聲,而後手腕一涼,宋奕強行給她的手腕套上了什麼東西。
她皺了皺眉,摸索了幾下。
哦,原來是一雙鐲子。
“帶著可還涼快?”熟悉的氣息撲灑在耳邊,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好似帶了些邀寵的意味。
計雲舒置若罔聞,心下譏諷,這算什麼?嫖資麼?
見她沉默不語,宋奕不輕不重地咬了口她的耳垂。
“為何不說話?不喜歡麼?”
“我很困,要睡了。”計雲舒冷冷道。
“嗬......”
宋奕燦然一笑,眸色變暗,貼在她頸側低聲耳語:“天色尚早,把正事乾了再睡不遲。”
事畢,宋奕吻了吻她汗濕的鬢角,道:“明兒晚上孤讓人給你打個冰鑒,再弄些冰來。”
計雲舒半闔著眸子,不欲搭理他。
宋奕也不生氣,隻要她不想著跑,這些小脾氣他還是能容忍的。
走到牆根,宋奕準備翻牆的動作頓了頓,一些時日不見,牆角的藥渣已經堆成了小山。
她說是調理胃口的藥,可什麼調胃口的藥得日日吃?左不過食欲不振時,熬兩副吃罷了。
她這用藥劑量,不大對勁。
宋奕走近藥渣,抓了一把,隨後翻牆而出。
此時,屋內昏睡中的計雲舒怎麼會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差點讓她萬劫不複。
***
仲夏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大地,連一絲清涼的微風都是奢望。
明明是烈日當頭,書房內的宋奕卻覺得遍體生寒。
“你再說一遍,這是何藥?”
宋奕壓抑著近乎要發狂的情緒,不死心地再問了一遍,他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劉詹雖覺宋奕行為頗有些奇怪,可還是如實答道:“回殿下,這川芎,桃仁皆是用於女子避孕。”
語畢,上座那人驟然笑了起來,可眼裡卻瞧不見一絲笑意,看著讓人莫名瘮得慌。
劉詹也是這麼想的,他活了一把年紀了,也沒見宋奕這般笑過,不由得擦了擦額上冒出的冷汗。
“孤知道了,你下去罷。”
冰冷異常的聲音響起,劉詹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幾乎是與關門聲同時,宋奕驀地將手中的冰玉狠狠地摔在地上,麵色陰翳可怖。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可笑。
是的,可笑。
他滿心滿眼都是她,盼著她能誕下自己的子嗣。
可她呢?!她恨不得與他無一絲一毫的關係!
若是能扒皮,她怕是會毫不猶豫地把被他玷汙的那層皮給扒了罷!
他狠狠磨了磨後槽牙,吩咐道:“淩煜!備馬!”
計雲舒正坐在窗前看著醫書,冷不丁地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沉悶的馬蹄聲,她透過窗欞向外望去,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院。
宋奕?他怎麼白日便過來了?
驚詫之際,隻見他推開了正房門,計雲舒回過神,急忙用團扇遮住了醫書。
宋奕見狀冷笑,隻道她用心良苦,為了避子,竟連醫書都鑽研上了。
他回想起那堆成小山的藥渣,隻覺自己心口上裂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得他幾欲窒息。
短短半月,她便用了如此多劑量的避子藥。
這些藥有多傷身她不知道麼?她便如此厭惡他麼?為了不懷上他的孩子,不惜如此玩命地糟蹋自己的身體麼?
她對他狠,對自己更狠。
望著眼前狠心絕情的人,宋奕方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