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船都是這樣的奴隸,他就得用賬本去砸莫雷的腦袋。
近代海堡之主子嗣稀少,到了如今更是直接絕嗣了,海堡總管和衛隊因此爭論不休。
他們隻得從那些和海堡通婚聯姻的貴族血脈裡尋找出一位主人來。
但這個決策也為海堡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
海堡城門大開,貝利伯爵和白楊領主掠奪著海堡所有能稱作財富的東西,其中也包括她。
“那你呢?”
妮麗兒咬了咬嘴唇。“我是海堡之主的侍女……”
羅曼並不意外這個回答,妮麗兒明顯經常和貴族打交道,所以她應對得體
,表情自信,知道如何得到他的好感。
羅曼將手肘搭在扶手上,“你仔細說說。”
妮麗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說起,隻好全盤托出,那段經曆是瞞不住了。
鬼知道那個叫莫雷的奴隸商人對羅曼說了多少消息。
“我在十二歲時成為海堡之主的侍女,和彆的女孩一起去服侍迪爾大人。迪爾大人的身體並不健康,為了繼承問題,他挑選了我們成為他的侍女。
“他承諾等他養好身體後,就讓我們為他孕育下一任海堡之主。但他沒能恢複健康,有時候甚至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床上,更多的時候都在睡覺。
“他的身體遭到疾病的拖累,性格越發怪異,有時候會睡著睡著便會陷入歇斯底裡的暴怒中,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妮麗兒回憶著那段陰鬱的仿佛能從腦海裡分泌某種黏膩潮水般的經曆。
那時,她和彆的侍女日夜照顧著病床上的那位虛弱的海堡之主。
若是過去,迪爾決計沒資格成為海堡之主。
但迪爾父親的父親隻生了迪爾的父親,迪爾的父親隻生了迪爾。
在過去數十年,海堡之主三代單傳,傳承越發脆弱。
就像是某種得了疾病的種子,孕育的幼苗纖細又柔弱。
她仍記得迪爾那張蒼白且消瘦的臉龐,他吃不下任何東西,血珊瑚對他全然無用,隻能靠那些珍珠粉末所蘊含的溫涼能量來維係生命,為此每天都會消耗一顆上品珍珠。
但篩子是存不住水的。
他的身體在乾燥的空氣中越發虛弱,有時候甚至無法呼吸,像是重度的哮喘患者、活在陸地的魚。
他們將病稱作黑疫,是來自大洋深處的可怖疾病,傳言征服者也是染了黑疫。
迪爾不止一次的要求海堡總管將他放入大海,讓洋流帶走他。
但這不合理的要求被海堡總管否決了,人類在海裡隻會被溺死,洋流帶走的隻有一具屍體。
迪爾變得暴怒無常,沉睡時會做噩夢,發出某種淒厲且尖銳的非人吼叫。清醒時像是瘋狗,將所有能抓到的東西全都摔個粉碎,用瘋狂的舉動來發泄那壓抑且苦悶的情緒,也消耗著他那原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她們是迪爾的侍女,也因此受到牽連,需要時刻打掃那些狼藉,極為害怕,祈禱大洋諸神讓海堡之主能恢複健康。
他揮舞手臂的力氣像是個三四歲的孩子,對她們造不成傷害。
但他仍是海堡之主,有的是法子把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隻是迪爾從不傷害她們。
他並不算暴虐,尤其對侍女的態度異常慈和,經常會嗓音柔和的稱呼她們為“親愛的姐妹”,“我的血親”。
他說海堡人體內流淌著相同的血液,那是來自深海的秘力,那股力量促使他們能夢到相同的景色。
但如今的海堡後人無一能做到。
他們有相同的祖先,但這份血液自來到陸地後便不斷的稀釋著。
若要維持純淨的血脈,就要和血脈相連者結合,或許能孕育出返祖的血脈。
他說他的血統不純,也是雜民,他們的地位應該一致,若他能成為海堡之主,那麼這裡的任何一位侍女也都有這個資格。
但誰讓他的父親隻有他這個子嗣呢,或許傳承會終結於他這一代,海堡從此失去海洋的眷顧。
這是宿命。
塵蟒的生命到了儘頭,坐落於塵蟒尾尖的海堡也迎來了終結,海洋失去了一位阻擋者,未來變得更加波濤洶湧、勢不可擋,到時便是魔族也要避其鋒芒。
但她和侍女都覺得迪爾大人還沒從噩夢中蘇醒,海堡之主在說夢話——她的父親和母親都是皮膚白皙的海堡人,她也僅僅隻是一位海堡人罷了,她成不了海堡之主。
迪爾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纏繞著疾病味道的床邊上,並遣來她的父母,仿佛要證明給她看似的,追溯著她的血脈源頭,翻閱各種資料,甚至找到好多個活了百年的海堡老人。
後來,迪克在痛苦中離世。
他死的很倉促,像是在陸地上溺死的人。
當他獨自承載著木舟渡海而去的時候,天空陰雲密布,海岸卷起了前所未見的澎湃浪潮,轟隆隆的衝擊著山體。
堅不可摧的峭壁發生坍塌,懸崖下方出現了中空,滾滾岩石落入海水中,塵蟒的尾尖越發顯得高翹。
海水在哭泣聲中吞咽了最後的海堡之主的遺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