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沒有動,隻是溫聲勸道:“外麵人多口雜,□□胭來扶我就是。”
裴少嵇臉上的神情,已從早晨的不耐,變成此刻昭然的不豫。
孟采薇心裡有些打鼓,說不上來為什麼,她現在明明對裴少嵇已經不那麼畏懼,卻還是會因為他的一顰一蹙,而患得患失。
……哎,等等?患得患失?
然而,不等孟采薇抓住腦海裡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裴少嵇已經猛地伸出手,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男人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一招一式都像天空上直撲而下的獵鷹,動作有力而目標明確,不給他的獵物有半點逃生之機。
裴少嵇五指扣在孟采薇的纖腕上,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從府上到這裡,母親要跟舅舅的話也該說完了吧?利弊是非,倫理人常,母親略作提點也就夠了,難不成,還要再到佛祖麵前去辯個明白?”
他一連串的話殺得孟采薇措手不及,少女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少嵇……你怎麼知道的……”
裴少嵇仍然沒有鬆手,兩人就這樣,一個立著,一個半彎著腰,目光卻剛好在一個水平線上,於空中交彙。
不知是不是因為孟采薇態度軟了下來,裴少嵇也不像剛開口時那麼氣勢洶洶,他目光往下移了幾分,仿佛生怕再嚇到孟采薇一樣,低聲道:“母親隨我下車,我便告訴你。”
孟采薇再沒有拒絕的餘地,由著裴少嵇一手握著她細腕,一手托著她小臂,將她——明明是扶,卻做得好像要將她抱下來一般——接到了地麵上。
裴少嵇這才放開孟采薇,隻是他依然麵色淡漠,“跟我來,帶你去見一個人。”
·
前有如狼似虎裴少嵇,孟采薇就再顧不得後麵如臨深淵的孟翊先。
宣化寺裡,古木參天。孟采薇略顯謹慎地跟在裴少嵇身後,如他的吩咐,春胭等人都被留在了前殿裡——就像早晨孟采薇如何威脅孟翊先那樣,現世報來得太快,麵對裴少嵇,理虧又心虛的孟采薇,自然是百依百順。
裴少嵇從領她進到後頭的禪院,就開始一言不發。
孟采薇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隻打點起全部精神,等著裴少嵇隨時都會爆發出來的雷霆大怒。
但是,他沒有。
古刹內,氣氛幽靜。
大抵是得了裴少嵇提前吩咐,禪院內空無一人,孟采薇最後一個見到的僧人,還是為他們領路開門的一個小僧尼,待他二人進來,小和尚就雙手合十揖了一禮,悄悄退下了。
寧謐的環境,也讓人心慢慢沉了下來。
孟采薇不再如一開始那般忐忑,反倒開始冷靜地回想,裴少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得知此事,是與她一樣無意撞見了什麼,還是有人早就告訴了他……
“好了,到了。”
裴少嵇停下腳步,他麵前,是一座略顯破敗的灰牆黑瓦的小房子。
門上落了一把重鎖,但上麵金屬光澤還算鮮亮,看起來並沒有啟用多久,與這個老禪房顯然很不搭調。
孟采薇疑惑的眼神落在裴少嵇臉上,卻不想,裴少嵇望著她的目光,竟已沒有一開始那麼駭人了。
“這裡麵關了人?”孟采薇見裴少嵇不說話,隻好主動開口去問。
裴少嵇故意沉默了一會,也借機多打量了孟采薇幾眼,半晌,他沉聲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來問我舅舅的事情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孟采薇瞬間就熄了精神,一張清麗麵孔,變得怏怏然。
她像是被老師叫進辦公室的學生,腳尖劃拉著地麵的青磚,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她該怎麼說?
說害怕他會與孟府離心離德?
還是說,害怕自己從此沒了侯府大權,一落千丈,再也沒有好日子過?
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以,而一旦開口,就全變了味道。
孟采薇不願說。
兩個人靜靜地麵對著麵,而裴少嵇仿佛很享受一般,竟也不催她。
不知過了多久,孟采薇才聽對方慨然一歎,“我不怪你,這件事與你沒關係,與外祖也沒關係,你一日在侯府,我便一日不會慢待孟家。”
孟采薇一僵,裴少嵇卻是向前邁了一步。
陽光讓他的身影整個罩在孟采薇的身上,好像將她置於他的庇護之下。
“母親,我答應過外祖,不會……辜負你。”